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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我见山盟
作者:范春歌

《意林》 2005年 第1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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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夏天,我跟随一个旅游团来到了黄山。
        沿着陡峭的石阶攀登以险峻著称的天都峰的时候,本来有一条可以绕过最惊险的“鲫鱼背”的登山新近道,但团里的一些年轻的游客认为,登天都峰就过瘾在一个“险”字,所以有部分人还是选择了这条古人称“天都欲上路难通”的老路。
        同行者中有几对年轻人正在热恋中。上山之前听导游讲,黄山还有一景既可看又可仿,那就是在天都峰上长达千级的石梯两边的扶链上,系有一串串同心锁,大都是双双来黄山游览的恋人系上去的,象征着始终不渝的爱情。
        自古常言“山盟海誓”,这不就是最形象也最生动的“山盟”吗?
        听了导游的这番话,大伙儿显得异常兴奋,尤其是那几对恋人,趁登山前纷纷钻进店铺挑选锁具。
        一路上随着山路的攀升,渐渐在石阶的两边出现了一串串同心锁,紧紧相扣于长长的铁制扶链,因为太多太沉,粗壮的链条都被压得坠下来,仿佛难以承载这么多份沉甸甸的感情。细看这些锁,有老有新,新的在太阳照耀下宛若一块闪闪的金锭,老的则被多年的黄山烟雨浸染得斑驳陆离。
        团里的那几对恋人气喘吁吁地坐在冰凉的石阶上,侧目两边的万丈深渊,再眺望仍然升向云端的石梯,不免有点灰心。一位女孩开始和男友商议,是不是中断前行,就将同心锁系在这里,但是男友坚决不同意,认为只有将同心锁系在天都峰的峰顶,才能见证伟大的爱情。说完,毫不犹豫地蹲下来,将女孩背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山顶走去。
        那一刻,我目睹了爱情的巨大能量。
        大家互相搀扶着向峰顶进发,越接近天都峰的顶峰,石阶两边的挂锁也愈来愈稀落,看来能执著地将同心锁系上峰顶的人确实不太多。我的感叹刚落地,有个旅伴笑出了声。那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女子,我曾注意到,当大伙都涌到锁店里为恋人买同心锁的时候,她一脸漠然。
        这时,她告诉我,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登黄山了。 “只有傻瓜才相信一把锁能将爱情守固得天长地久。”“你不相信爱情?”我问。她坚决地摇摇头,“我什么都不信!”我没有追问,因为我相信大凡不相信爱情的女人和男人,都会有一段受伤害的感情经历。他们可能会因为一个男人的背弃而不相信天下的男人,也可能因为一个背弃他的女人而不信任天下的女子。最终质疑的是人的感情。
        天都峰的峰顶终于到了,登山的磨难似乎是要让人在这里咽下最后一口气,但绝美的风光却让这些嚷嚷着“累死了”的旅游者,发出平生最兴奋最洪亮的呼喊。一对对恋人热泪盈眶地紧紧拥抱在一起,接着纷纷掏出了揣了一路的同心锁,庄重地将它们悬挂在了黄山之巅。风儿摇晃着扶手链,串串铜锁相互碰撞着,银铃般地回荡在云端。
        当我不经意地回过头时,忽然发现了同样令我感慨的一幕:在路上说她不相信爱情的那位女子,正在拿一把钥匙试图打开铁链上系的一把沧桑老锁!
        无论她如何费力,那锁象一只紧扣的河蚌,怎么也打不开,显然锁眼已经锈死。无奈的她只能扑在铁链上失声痛哭……
        太阳忽然跌进了云层。
        下山的路上,为防意外我一直与她相偕而行。她断断续续地向我吐露了心声。
        十年前她和初恋的情人一起来登黄山,也像那些痴情的恋人们一样,两人在以险峻著称的天都峰峰顶留下了那个爱情的信物,上面还刻着“海枯石烂”四个字。下山的时候,她酸疼的双腿已经迈不动步了,那上千级台阶几乎都是靠着男友的搀扶,一步步挪下来的。他们来的季节是个冬天,浪漫地想一睹黄山的雪,雪虽然没有见到,还冻出了满脸的疮,但留下了最难忘的记忆。由于双脚磨得红肿不堪,简陋的旅馆里又没有暖气,那天夜里男友将她冰砣似的双脚搂在胸口,整整搂了一夜。
        几年后,他们冲破双方家长的阻挠结了婚,还没来得及要孩子,感情已出现裂痕。又过了两年,他们离了婚。她说原因是渐渐地男方背叛了自己。从此也不管从电视上还是书上看到黄山,心就隐隐作痛。那把当年历经艰难系上去的同心锁成为她心中的一个结,随着岁月的延长愈缠愈大,常常在梦里滚动着发出让她倍觉羞辱的声音。她没有扔掉当年留下作纪念的那把钥匙,而是默默起誓有朝一日再去黄山将那把同心锁打开,像扔一块废铜烂铁似地扔进深谷。
        这些年来,她生活不顺工作也不顺,尤其听见他人的山盟海誓就暗自发笑。“你是当记者的,回访一下黄山上这一串串同心锁的老主人,如今还剩几对是幸福美满的?经历了这种事,还有谁会相信爱情?!”她的声音与其说充满了悲怆不如说充满了仇恨,那是一个爱情破碎的女人才会发出的声音。
        为了打开这把锁,她生活稍有转机便参加了这个旅游团专程来到黄山,她应该想到但偏偏没有想到,经历了这么长的岁月,锁眼早已经锈住了。可是,已经生锈的同心锁仍然牢固地挂在山之巅,仿佛和硕壮的铁链融为一体,仿佛黄山在它就在,甚至黄山不在了,它还会在。
        这就是生活。
        在我们的身边仍然有不少气喘吁吁的攀山者,也有不少人摇摇晃晃从山上走下来,望着来来往往的游客,我不知道人群中有多少是来系同心锁的,又有多少是开锁的人。
        但我相信,每一把锁当初挂上去的时候,都会有一段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
        抚摸垂悬于万仞险峰的串串铜锁,我也相信当初亲手将它挂上去的恋人们都是真诚的。生活会变化,正如同心锁也会在风雨中变得斑驳,然而黄山始终将它作为一道美景珍藏着。
        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呢?
       (文/张佚辉摘自《爱情婚姻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