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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世档案]一个诗人的反思
作者:刘兴雨

《杂文月刊(选刊版)》 2006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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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放是七月派诗人,因为胡风事件牵连,多年身陷囹圄。我对他的诗没有多深印象,倒是他对胡风事件的反思,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胡风追悼会第二天,从全国各地来京的胡风集团成员及北京的朋友20多人来到胡风家,许多人都是第一次相见。在为死去的朋友和受他们牵连的人们凭吊之后,开始了反思。由于胡风集团由最高首脑钦定为反革命集团,将近半个世纪才被平反。陷入共和国第一场文字狱时,许多人还是风流倜傥的青年,几十年后聚首,已成白发老翁,因而,他们的反思显得意味深长。其中,诗人徐放的话尤其让人难忘。
       徐放说:“我们每个人包括受摧残的,都应该认认真真地反思,我们身上有没有左的东西,没有奴性吗?在中国,我们这些人,和很多人一起,构成了愚昧和奴性的基础。”
       他提出的问题虽然是以问号的形式,其实,答案是肯定的。他的结论更为意味深长,那就是,他们和很多中国人一起,构成了愚昧和奴性的基础。
       按常理推断,多年受左的势力迫害,一旦解放,就会天然地被视作反左的英雄。自己也会不知不觉地以英雄自视。谁也不会想到他们身上也会受到左的东西的浸染。让他们来承认自己受到左的东西影响,这需要勇气也需要人格。
       通常,失败的人才去反思,而胜利的人是不会去反思的。
       左的东西就像后来的非典病毒,不但传染病人,医生也受传染。尽管医生对此有警惕,并有一定保护措施,依然难逃被传染的命运。因为这病毒太厉害了,不是你痛恨它、躲避它,就能奏效,它几乎防不胜防。它不固定呆在哪一类人身上,每个人都有被传染的可能。就像我们反封建,可并不敢保证自己身上没有封建的孽根;就像我们反腐败,并不能保证自己就不沾上腐败的细菌。
       可有意思的是,受迫害、被摧残的人坦然承认自己也受了左的病毒影响,并痛苦地承认,自己构成了愚昧和奴性的基础。而那些真正中毒很深的人,却总是拒不承认身上中毒,总是把自己说成一贯健康。他们永远是正确的,永远是胜利者。而正确的人,从来用不着检讨,胜利者永远用不着忏悔。所以,我们就看到这样奇怪的现象:真正正确的人,常常被逼着做检讨;被迫害的人,却总是在不停地忏悔。而真正该检讨的,总是在台上作报告;真正该忏悔的,却总是滔滔不绝地教导别人。尽管邓小平曾不止一次地指出过左的危害,但这些人从来置若罔闻。
       也许有人会说,正确的人不需要反思,胜利的人不需要忏悔。但是,有时所谓正确者更需要反思,胜利者更需要忏悔。比如,我们实行改革,这无疑是正确的,但有些改革的方向、方法、步骤,不值得检讨吗?就像我们熟知的教育改革,把教育产业化,使许多贫家子弟上不起学;各个学校不管条件如何,一个劲儿升格,这不值得检讨吗?另外,像国有企业改革,在有些人那里就变成一个卖字,几千万的企业,几万元甚至几百元就给卖了;工人辛辛苦苦几十年,几千块钱就给打发了;弄出那么多下岗工人,让社会背起沉重的包袱;这些不值得检讨吗?当年英法联军侵入中国,算得上胜利者了,可他们烧毁了那么辉煌的圆明园,不应该忏悔吗?现在,美国占领了伊拉克,也算得上胜利者了,可他们麻烦不穷,又一个劲儿虐囚,不应该忏悔吗?
       什么时候,正确者知道反思了,胜利者晓得忏悔了,我们的社会才会真正进步。
       [选自《湘声报》2006年1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