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灯下翻书]文字与生命
作者:徐怀谦

《杂文月刊(选刊版)》 2006年 第02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文字是知识分子手中的武器,就跟农民手中的锄头,工人手下的机床是一个道理。和很多武器一样,文字也是一把双刃剑,它可以为善,亦可能为恶。
       从积极的方面来说,“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皇皇几千年的文明史,文字之功,可谓大矣。
       从消极的方面来说,它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它是垃圾,浪费人的生命;它是负担,戕害人的健康。
       对很多人来说,文字只是一种升官发财的手段。如明嘉靖年间出了好几位“青词宰相”。这个嘉靖皇帝信奉道教,热心斋醮,搞斋醮这种仪式就需要写青词,它是写给“天神”的奏章表文,用红笔写在青藤纸上,所以叫“青词”。夏言、严嵩、徐阶、李春芳、严纳、郭朴、袁纬等,都以青词写得好而被提拔重用。更有数不清的御用文人,以文字迎合上意,溜须拍马,或者插科打诨,逗君一笑。
       但还有一种人,文字就是生命,是他的生存方式。
       王国维说:“一切文章中,余爱以血写成者。”德国哲学家尼采也表示过同样的意思。一代大儒梁启超活了56岁,写了32年,一生著述1400万字,平均每年43万字。数量倒在其次,关键是质量。他以一人抵万军,汪洋恣肆,笔下生风,扫荡尘埃,廓清宇宙,影响一代世风。鲁迅先生的杂文如匕首、投枪,一剑封喉,招招制敌,严于解剖,令人警醒,今日捧读,犹觉如黄钟大吕,声声激越。
       较早提出文字——即使是健康的文字——也会给人带来负作用的,是蒙田。他说:“书籍是可爱的伴侣;但是如果它们的接触使我们丧失快乐与康健——我们最宝贵的财产,那就离开它们吧。”“书给人带来乐趣,但是啃得太多,最后便兴味索然,还要损害身体,而快乐和健康却是我们最可宝贵的。”当代学者陈平原说:“不是为了学问而活着,而是为了更好地活着而作学问。”这类清醒的认识是可贵的,但当文字化为一个人的生存方式之后,要改也难。
       文字能为生命赢得尊严,却也可能以文罹祸,被砍脑袋。从焚书坑儒到明清文字狱到“文革”十年,文字给知识分子带来的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其实在这里,文字只是贾祸的借口而非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专制是独裁是对自由的恐惧和对生命、人权的漠视。
       今天,在很多人的心目中,文字不再那么神圣那么经天纬地,不再有“一言兴邦,一言丧邦”之魔力,像王朔,称自己是码字的,他以文字而发财。这里我们不谈是非,只谈这种现象的意义,我认为倒是对传统文字观念的一大冲击(传统观念中也有“著书皆为稻粱谋”一说,只是声音太弱)。
       在我看来,文字走下祭坛之后,它的终极意义并未丧失,它的济世安民的责任并未卸下,所谓“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的说法并未过时,我们只是期待它不要走向另一个极端,变成玩文字,制造文字垃圾乃至贩卖精神鸦片,那样的话,不同样是对生命的戕害吗?
       古人有句话叫“敬惜字纸”,四个字,说得真精采,文字、生命都在其中了。
       [闻哲荐自《市场报》2005年11月23日/卡赞尼夫斯基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