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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临时演员的来信
作者:〔英国〕凯瑟琳·西蒙德丝

《译林》 2008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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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国〕凯瑟琳·西蒙德丝 著
       陆 杨 译
       1
       亲爱的马尔科姆:
       首先,我要表示歉意。我知道发生了最近这些事之后,要让你相信不太容易,但给你造成这么大的混乱和困窘,我的确深感懊悔。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地方,我就有时间从头开始讲了。老实说,在这儿的集市周围游荡,或参观人猿保护区时,我除了沉思就没别的事可做,所以我试着写信给你,解释一下。
       的确,亚历克斯跟我关系不佳,但是不止我一个人发现他难以相处。当然,他是个好演员,但是如果说他还是自觉无人能及的自大狂,可一点都没有夸大其词。你是个导演,不会知道天天围在他身边是什么滋味——瞧瞧他那穿着紧身衣在后台趾高气扬地走来走去的模样。我们常常这样调侃,现实中唯一能让他爬上观众席的理由是,他发现包厢顶上有面镜子。你不知道每天晚上看见他是什么样的情形——清着嗓子,凝视着自己的海报,练习他那裘德·洛式的笑容。我清楚他是不会给我任何机会的。他看起来有着夏尔马(注:一种原产于英国中部的大型而强壮的挽马,膝盖和跗关节处长有长毛。)的体格,顶多也就得个感冒、头疼之类的病吧。
       事实上,我的头倒是很疼。肯定是天太热了。这么热显然是要下雨了,这是本地的一个小孩告诉我的。有一帮小孩想跟我练习英语。他们倒是分散了我的注意力,这挺好的。今天早上他们问了我一些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啊?”
       “加文。”
       “你从哪儿来啊?”
       “伦敦。”
       然后,他们中间的一个七岁左右的小女孩问我,“你在这儿干什么呀?”在我的字典里可没有诸如“我给英国剧院的一颗明日之星造成了人身伤害”之类的话语,所以我说我在度假。“那你妻子呢?”她问。炫目的阳光投射在我们俩中间,在这灼热之下,地面都开始摇晃起来。忽然间我觉得自己太不幸了。我想,剧院就是我的妻子,而现在我失去了她。我开始呜咽,就在他们面前。然后,他们都发疯似的跑掉了,谁能怪他们呢。
       2
       可这就是我要解释的。从我还是个孩子时起——那时我还不知道成为一个演员意味着什么,剧院就一直是我唯一的梦想。我没有出生在一个戏剧之家。父母从未带我们看过契诃夫的戏剧或是泽菲雷里(注:意大利著名电影、戏剧导演。)的《鲍勃一家》和《日镜》。所以他们也不知道我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这种想法。实际上,这想法从我在小学里演《绿野仙踪》时就开始了,那时我九岁,扮演铁皮人(注:《绿野仙踪》的主要角色之一,没有心脏。)。我用箔纸箱做了戏服。我至今仍记得那首歌:
       记录你的情绪
       嫉妒,投入
       真实的感受。
       我可以永远年轻爽朗
       我会用拉链将它锁住
       如果我能有一颗心的话。
       从那以后,我演出的时候常常会对自己唱这首歌,只是最后那一句变成了“如果我能有一段台词的话”。
       所以父母支持我念了戏剧学校,虽然他们也想让我有个稳定工作,能拿养老金。我妹妹丹妮从事风险管理,开着辆敞篷高尔夫GTI。妈妈总是会被她感动,因为丹妮会给她买瓶口系着酒椰的香脂醋。有一天,丹妮带了一些橄榄给妈妈,她以前可从来没吃过。而我能带给她的只有茫然的焦虑。正如我说过的,我父母不是中产阶级,他们不理解我们很动情地称之为“艺术”的东西。所以,你看,我的动机不全是为自己。我欠他们的。你不能让你父母几年如一日地聊这些不愉快的话题——“哦,是的。加文还在演出?不,他已经演了些广播剧了。是的,《阿彻一家》(注:英国广播公司(BBC)第四频道播出的广播肥皂剧剧名。)。是的,就是那一幕,演一个助理兽医。他现在正在演出。是,我们也没听说过这剧名。正在巡回演出呢。在米德尔斯布勒(注:英国英格兰东北部港口城市(克利夫兰郡首府)。)吧,我想。”——可你至少得给他们看张照片吧,或是一份剪报什么的。
       但是我知道,我内心深处知道,我并不缺乏天分。我只是需要一个机会来证明我自己,我,加文·波拉德不是个小混混,不是个拿着长矛在背景中走来走去的家伙,而是名震惊四座的主角。我害怕将来会成为失业老演员中的一员,那样一辈子都在阴影中默默无闻,渐渐变得跟吉米·波特一样满嘴都是刻薄话,跟在W.H.史密斯周围看《舞台》的复印本,这样的生活令人恐惧。所以我下定决心,我不会,也不能让这事发生。
       3
       这全都是我自己一人所为,我也并非想责怪谁,但我的确在想,如果我很快就有了机会的话,这一切还会发生吗?也许你会让我在偶尔才进行的周三日场中演出?让我们都诚实一点,小孩子们不会为了让谁演主角而犯愁,他们只是想在伙伴前炫耀——比如那次,其中一个叫道,“哎,罗密欧,你什么时候才给她个吻啊?”然后整个观众席都炸开了。可我从来没得到过演日场的机会,而且显然亚历克斯也不会退让。所以我感到绝望。
       在老肯特路看了几次中医后,加上一点自己的实验,我发现了一种能派上用场的好东西,它速效而无长久的危害。最初我过于小心,只在他演出前喝的意大利金巴利酒里撒了些,不过他根本就没注意到,只是过后咕哝着说有些消化不良(我前面提到过他那夏尔马般的体格)。所以,第二次,我就无所顾忌起来,于是,这东西便如同魔法似的起效了。没到一刻钟,他就开始抱怨胃绞痛,很快他就睡得像个婴儿。当然,我有些内疚,就像性情善良的麦克白,但我清楚他不会病得很严重。
       我该怎么描述这样的场景呢?那一刻,我终于站在那儿,做我一生所梦想的事情,讲着那些台词,把全场的观众感动得泪水涟涟。
       的确,我演出得很完美,但我希望那些有影响的人物能来观看——那些评论家。所以第二天晚上,我让助手找了些记者和制作代理人来观看演出。我对剧本了如指掌,我研究了它每一个细微之处和独特的风格。我准备好了。所以可以想象当第二天亚历克斯打来电话,并且准备好要回来上台的时候,我是何等的心情。评论家们本来是要见我的,这是我的大好时机,而亚历克斯却在重整旗鼓。我兴奋过度了,我不够理智了,正如莎士比亚所说:“这种极度的快乐将会产生狂暴的结局,正像火和火药的亲吻,就在最得意的一刹那烟消云散。”太晚了。我已经烟消云散了。我的整个职业生涯悬于一线。
       4
       那是一个大风的下午,我记得在去亚历克斯家时穿过一个公园,里面有个小孩在放风筝。我记得我看着风玩弄着风筝,我的身体无意识地往前走,就像行走在梦中。我到了他家,藏在正门边的一丛铁线莲中,戴上了从道具部偷来的面具。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不过他通常在剧院待到六点,所以我等着。我的心跳快得像辆火车。我不停地流汗。我告诉你,马尔科姆,这远比怯场糟糕得多。到了五点,亚历克斯过来了,当他把钥匙插进门锁的时候,我跳了出来,挥动着板球棒。这本该是落在头上轻轻的一击,轻微的脑震荡,但是在关键时候,他转过身推了我一下——他反应很灵敏,一下子躲开了。我们扭打着,我好像用球棒敲了他一下,然后他忽然冲了过来,正是那时,面具移了位。我们站在那儿互相盯了有几分之一秒,我看见他的嘴巴说出,“加文?”这时我惊恐万分,又敲了他一下。你得相信,我没想伤他很重。也许我实在是太害怕了,因为这一敲没分轻重,但我记得我跪下身来检查他的呼吸,他呼吸正常。出了点血,只是鼻子周围淌了一些血,看起来有些异样,像是被挤压了。我用付费电话叫了救护车,然后回家了。大概一个小时后你打来电话,告诉我,我上了。
       “加文·波拉德的演出充满激情,” 泰晤士报这样评价道。不过那晚我并不是在表演,而是在展现我的真实感受。我抱住朱丽叶,就好像她是我行将枯萎的事业,我能做的只是哭泣和愤怒。演出结束后,我就登上了飞机来到了这里。
       天要黑了。他们马上要为晚餐安排桌子,我已经说了我要说的一切,所以写到这儿该结束了。我希望亚历克斯不会提起控诉,但是依这种情况看,是不大可能了。毕竟,谁愿意让自己的辉煌事业变得黯淡无光呢?我计划写信给他,只是需要找到合适的字眼。
       5
       请原谅我没写下回信地址,我暂时保持低调。嗯,我想我习惯匿名了。
       (陆杨:东南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邮编:2100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