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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我会努力的,母亲
作者:洋 介

《译林》 2006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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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晓芳/译
       我躺在双层床的上铺辗转反侧,仰望着有些污秽的天花板。那些污点与日本列岛的形状真是一模一样。
       这天花板不知道已经多少年没清理过了。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好像擦过,但具体时间忘掉了。是六年前,还是六十年前,或者六百年前?这么说的话,我连仅仅六年前的记忆都无法记住。
       不过我也没有应该记住的理由。
       这座多治见孤儿院很残酷。这个地方不舒服、不干净。一个丑恶的地方。走廊上飞舞着尘埃,厕所里散发着恶臭,浴室那本应该是白色的瓷砖完全被染成了黑色。不但一日三餐味道很差,还有许多严格的规定要我们遵守。房子是木头的,到处都在发霉,到处都是老鼠和蟑螂的巢穴。
       我小时候母亲就病死了,父亲在监狱服刑,出生在这样一个世界上最为恶劣的家庭,我不得不在这家孤儿院待了六年。
       因此,这样恶劣的生活空间就成了我的家。
       为什么只有我这样不幸?我不明白。我一点儿都不明白。
       母亲去世,父亲服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不记得了。
       我也听人说过,父亲似乎是因为盗窃和抢劫一类的罪而被捕的。总之父亲不是什么好男人。
       我在这样想的时候,本来已经痊愈的背上的伤又在隐隐作痛。“真疼啊。”为什么呢?每当我为自己出身悔恨的时候,背上的伤总是发作。
       一种像是被呵斥的疼痛传到脑中。
       难道是在天国的母亲通过这种使我疼痛的方式,想告诉我什么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请用语言告诉我。
       在梦中就能告诉我了。
       那天是我十五岁的生日。
       我在犹豫自己究竟去不去高中念书。我已经不想再在这家孤儿院里住下去了,我究竟是一边工作一边租公寓、开始一个人的生活,还是在这里再待上三年,一直到高中毕业呢?我不知道哪条路好。大概任何难解的谜也比这容易吧,这真是一个难题。我只明白这关系到我的一生,因此必须慎重决定。
       当时,我接到一封信。那是在阿部监狱服刑的父亲写给我的。信中大意仅仅是祝贺我的生日,还夹着一张已经变色发黄的剪报。一篇以“丈夫杀害妻子”为题的报道告诉我,我的父亲是杀害我母亲的凶手。
       在那一瞬间我冻结成冰。不知不觉之间,封闭在心底的六年前那一天的记忆复苏了。
       真相沉重、空虚,并且冷酷。
       我和我父亲实际上没有血缘关系。我的生父在我出生之后不久就死于交通事故。在我九岁那年,一个男人以我继父的名义进入到我的家庭中来。那个男人是一个创业成功的年轻商人。那时候他以丰裕的资金在多治见町盖了一座孤儿院。他好像是个富翁。母亲喜欢继父,继父也爱着母亲。他很快就把我当作他女儿,频繁地和我说话。但是我认为,一直只专心照顾我的母亲被那个男人抢走了,所以一直不搭理他。也许是我认生的缘故吧,我一直不承认那个男人是我父亲。那时我一直以憎恨的目光注视着他。
       过了一个月左右,发生了一件事。我看见喝醉酒的父亲睡着了,就拿着厨房的菜刀想杀他。父亲从梦中惊醒,从我手中把菜刀夺走:“你干什么,你!”也许是因为喝酒的缘故,一向温和的父亲愤怒地挥舞着菜刀。有人说那时父亲好像把我误认为是强盗。等母亲听见奇怪的声音赶来,我的背上已经负了重伤。那时我几乎就被杀死了。
       “你干什么!不要这样!”一瞬间,挥舞着的菜刀穿过紧抱着我、试图用身体掩护我的母亲。
       我的泪水无法抑制。为什么直至今日我才回忆起来?事情的真相是:我害死了母亲,还把父亲送进了监狱。我曾经听说过,人经受巨大的打击,那仿佛世界末日般的恐怖体验的记忆,有时会在不知不觉间忘记,有时又会在不知不觉间恢复。这大概就是生物的自我保护本能吧。因此,我六年前的所有记忆全盘消失。
       我终于明白了。我背上的疼痛是天国的母亲在对我说不要怪罪父亲。是我,想杀死如此深爱母亲的父亲。从现在起我必须要赎这样的大罪。
       我下定决心。我要在父亲开设的孤儿院里住下去。我一定要用我剩下的一生,把抚养一百几十余名孩子的这所孤儿院建设成设施良好的机构,啊,不,应该说建设成孤儿们的家。我想,这是我唯一能够与过去了结的方法。
       所以,母亲,我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