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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内心的喧嚣
作者:A.L.肯尼迪

《译文》 2008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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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译:曾敏昊
       文:A. L. 肯尼迪(A. L. Kennedy)
       安妮·恩莱特用词讲究。能讲故事不算大本事,还需讲得地道。读者会发现恩莱特写作从不曲意讨好,文字中无丝毫媚态。不仅如此,我以为更重要的是她心底油然而生的那种力求对得住于作品、无愧于读者的干劲。暂不论恩莱特如何看待自己的写作动机,她确已呈献了三部长篇,以及众多的散文、短篇小说,且部部作品灵动鲜活。那激活作品的声音机敏强健,时妙趣横生,时引发翩翩遐想,而更多时低沉抒情,平静巧妙得叫人叹为观止。
       《聚会》是恩莱特第四部长篇小说,乍一看内容简单明了。故事主人公受刺激后身心都被抛入了过去的时空,于是当下和将来打乱了,顷刻间过去需重新审视。维罗尼卡·赫戈特失去了她早已失去的亲爱的酗酒哥哥利亚姆(Liam)。在利亚姆的葬礼上,爱尔兰老家那帮何氏亲戚散聚一堂,他们嗜酒成习,彼此纷吵不合。维罗尼卡融入三姑六戚中,但每每想到她那看似体面、但丈夫与孩子情感疏远的生活,利亚姆的鬼魂就窜入她的记忆和浮想,扰得她心神不宁。
       当然,《聚会》绝不缺乏深意,恩莱特在小说中审视爱与死的主题,剖析其中的痛苦、恐惧、和奇特的愉悦。及此,我不得谈谈作者文字对肉体的关注。小说中陌生人在旅馆相遇,彼此赤身裸体,但无一指接触;维罗尼卡多夜失眠,利亚姆瞧见妹妹身后的卫生护垫,酒兴大发;升起一个给大腿搔痒痒的念头,就开始注意那丛很少受关注的髭须。就在这些时候,“咆哮”一词就重复出现,好像在提醒我们小说中人物内心的骚动。和约翰·班维尔一样,对恩莱特而言,性是一出对人性紧紧追逐、继而又将人性抛弃的惊悚剧。在这个世界上,无忠诚可言,性变得荒唐滑稽,但爱却是永恒的,就像身上的伤疤。对人身体产生作用的不仅是性,还有死亡,死亡可以慰藉人心,同时也可以是强奸犯。恐惧和困惑在肉体中激起连绵回音,恩莱特把情感和记忆表露出的种种症状记录在案,对此她毫无畏惧。潜在肌肤下的骨头和言语,骇人耳目,叫人恐惧。
       但若无文笔的优雅和轻灵,上述一切将让人不知所措。维罗尼卡提醒读者,曾有个基督教圣徒叫维罗尼卡,她在耶稣迈向十字架时为其擦脸,于是基督的形象就映在了“她的抹布”上,修女告诉说,这就是“人类历史上第一张照片”。维罗尼卡以她素来故作正经地口吻讲到,直到现在,每每吃完中餐接过湿毛巾时,她都会想起那位同名的圣徒。小说中崇高与鄙俗融合娴熟,一旦时机成熟,脉脉温情便随着点燃的火药猛地跳到愤怒、冷嘲和悲痛的那极,故事中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与很多形象鲜活的小说主人公一样,维罗尼卡察人观事,可能甚至过于敏锐:与丈夫分床而睡后她便不能自已的胡思乱想,她未能尽到关爱女儿照顾母亲的责任,她对自己的家族无比憎恨,而且还为她那错不可饶的哥哥伤心落泪。
       利亚姆在小说中出现很少,但其形象塑造得无可挑剔。那是个俊俏的小伙儿,两眼流露出对不可及的爱的渴望,爱他的女孩子勾心斗角,但看爱人最终以酒自摧、怀揣着满口袋的石头迈向大海,她们都伤透了心。从利亚姆身上,我们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爱情的愚昧,即就是把精力滔滔挥洒在那些注定要会让双方都希失望的人身上,更严重的是,那些人会以自己之死把我们逼到绝地。小说告诉读者,爱的恐怖和奇迹就在于虽然爱的对象不复存在,但爱仍依旧。恩莱特巧妙地把握着时间,包括流逝的时间和将会束缚我们的未到之时,小说人物的错误和其它种种可能也渐渐凸现。于是,故事具备了让人满意的深度:作者一次次地、有时甚至毫无理由地展现死亡,这即使说不上残酷,也绝对算得上是冷酷的,然而其中对个体生活执着的关注和不懈挖掘却恰恰体现了作者心中的那份爱。
       对一些人而言,此种叙事方式实在难以接受,他们觉得这样情感过多,行动缺乏。但若评论界都是些从不会因紧张而肚子晃动、从不会因见到了心爱的人而瞳孔放大、心跳几乎与无知者或动物一样出奇规律的人的话,那这个领域便将成为一个毫无血色的苍白之地。
       恩莱特的作品绝不缺乏人性,绝不肤浅随意,这无疑是一部洞察犀利、推理有序、才思洋溢的佳作。作者指出,有时最惊险的经历恰恰在人们的内心。当所爱的人死亡、离我们而去时,行动产生在别处。与癌症斗争,惨烈的车祸,蓝天下放出的闪电,这些是为别人写的剧本。然而我们仍然要求接受改变、迁移、和重塑。我们生而如此,恩莱特描绘的恰是这种天性。不同的层次有不同的叙述方式,误解了这一点,眼前的这本小说便沦为了无聊的色情戏,行为里没了情感、没了深度,对于做出那些行为的人,我们永远无法为了解,也不怀丝毫感情。在恩莱特看来,身体、心灵、意志、世界、以及心灵,它们相互交织,发出了生活中奇妙震耳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