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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屋]朱厄特庄园:乡情弥漫的河畔之屋
作者:杨瑞红

《译文》 2008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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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纽约公共图书馆为了庆祝成立100周年,于1995年5月20日至1996年7月13日举办了一场名为"世纪之书"(Books of the Century)的展览,共展出了精心挑选的对本世纪具有影响力的175本经典书籍,其中有关乐观主义、喜悦、优雅(Optimism, Joy, Gentility) 这一主题的书中,美国女作家萨拉·奥纳·朱厄特的《针枞树之乡》(The Country of the Pointed Firs, 1896)榜上有名。萨拉·奥纳·朱厄特(Sarah Orne Jewett, 1849—1909) 是美国乡土文学的重要代表人物,她以新英格兰地区的农村为背景进行文学创作,其作品以简单、自然、优美、精致的风格赢得赞誉。孕育了这种纯净质朴的乡土情结的地方就是她生于斯长于斯的朱厄特庄园(The Jewett House)。如今,这所优雅别致的房子仍然掩映在缅因州南贝里克皮斯卡塔夸河畔的绿荫中。
       一
       美国东北部新英格兰的皮斯卡塔夸河是缅因与新罕布什尔两个州的分界线。该河从贝里克绵延二十英里,穿过浓密的松林、繁盛的草地,一路欢唱着奔向大西洋。河岸两旁水草丰美、风景秀美如画,曾是印第安人的狩猎之地,也是英国在北美最早的殖民地之一。当地一直保留着殖民时期印第安人和英国人的有趣传统和古老的历史遗迹。古朴静谧的乡村散布在开阔的田野和牧场里,不愧是安居乐业的首选之地。南贝里克地处皮斯卡塔夸河岸边,是一处历史悠久的造船重镇,距离朴茨茅斯市仅有几英里的路程,然而这里却少了城市的浮华和喧闹,多了几分乡村的宁静与祥和。在英国殖民晚期,皮斯卡塔夸河流域有一个由富有的上流绅士组成的专门建造高档住宅的“大河社团”,约翰·哈金斯作为其中的一员,在1774年主持建造自己的庄园时,在美观和实用性上,他颇动了一番心思。这所别具风格的豪宅最初被称作“哈金斯庄园”(Haggins Mansion)。
       朱厄特的家族史可以追溯到美国独立战争以前,祖父狄奥多尔·福伯·朱厄特(Theodore Furber Jewett)一生的经历可谓惊险曲折,他自幼离家闯荡,随捕鲸船出海捕鲸,后来参加了战争,被俘后被关在达特木监狱。战后狄奥多尔成了一名船长,后来经商非常成功,为家族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发迹后的狄奥多尔和第二任妻子奥利弗于1834年购置了闻名遐迩的“哈金斯庄园”,并为之更名为“朱厄特庄园”。
       朱厄特出生于1849年9月3日,是西奥多·朱厄特 (Theodore H. Jewett) 和凯瑟琳·皮瑞·朱厄特(Caroline Perry Jewett)的第二个女儿。父亲西奥多富有智慧、充满活力、热爱人文主义,他 1839年从杰弗逊医学院获得医学学位,在家乡南贝里克行医多年,后来成了著名的产科教授,并负责出版一份全国性的医学杂志。母亲凯瑟琳是新英格兰有声望的吉尔曼医生的女儿,是传统的贤妻良母。
       朱厄特的姐姐玛丽比她大两岁,是她幼年唯一的闺中密友。小朱厄特思维敏捷,每有奇思妙想都会和温柔善良的姐姐分享。祖父和父亲正直高尚,在当地颇有威信;祖母和母亲也都是充满爱心且温柔贤淑的女人。朱厄特庄园里的生活可谓其乐融融,晚间家里的男人们坐在雕刻精致的高背椅上谈论时事,而祖母和母亲则在温暖的壁炉旁做针线或给可爱的孩子们讲《傲慢与偏见》、《教区生活》等名家之作。这也许是朱厄特姐妹所接受的最早的文学启蒙教育了。
       朱厄特幼年不幸患上了关节炎,因而无法正常接受学校教育,也不能像姐姐一样成为一名优秀的学生。朱厄特只是断断续续地在“贝里克中学”学习了几年,但美国文坛并未因此而缺少一位伟大的作家。她虽羸弱多病,却非常活泼乐观,对自然界尤其着迷。对于朱厄特来说,在她生长的故乡,每一丛灌木、每一棵树都像她的姐妹一样。村庄附近风景如画,远处耸立着绵延万里的群山,近处蔓延一望无际的松林,田野里开满灿烂多彩的野花。在浓密的榆树的映衬下,远远望去,庄园白色的建筑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朱厄特经常在附近的树林里捕捉田鼠和昆虫,她也非常热爱户外活动—滑冰、乘雪橇、骑马都是她喜欢的运动。亲近大自然为激发她的创作潜能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朱厄特虽然没能接受多少正规的学校教育,但她在自家藏书丰富的图书室里博览群书。朱厄特对历史、文学和医学尤其感兴趣,不仅系统地研读了莎士比亚、弥尔顿等作家的作品,而且还认真地自学了父亲收藏的一些医学方面的书籍。显然,她对人类生理结构的了解有利于对自己作品中人物心理的剖析。如果不是健康方面的原因,也许缅因州会多一位富有爱心的乡村女医生,当然美国文坛上就不会有这位伟大的作家了。而成不了乡村医生的遗憾,在她的作品《乡村医生》(A Country Doctor, 1884)中,得到了些许的弥补。
       朱厄特不仅从书本中了解生活,而且通过亲身体验来感知生活。她经常跟随父亲外出诊治病人。在探视病人的过程中,朱厄特目睹了人们的病痛、了解了他们的过去,也在随后的岁月里知道了他们生活的兴衰变迁。父女俩常常要去荒僻的农庄和小岛探视病人。在驾车回家的路上,父亲总会不失时机地提醒朱厄特观察周围的一切。父亲很有文学修养,常常鼓励她进行写作,赞赏她的好奇心,教导她要写自己亲眼看到的人和事。父亲的谆谆善诱对她有着很深的影响。最重要的是,在拜访病人的过程中,父亲把她领进了缅因州的社交生活,因而朱厄特和很多人建立了终身友谊,其中包括水手、农民、农妇等。在与人们的交往过程中,朱厄特善于捕捉乡村的民间土语方言,这对她作品中人物的塑造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静谧的乡村生活、农人千篇一律的农耕和磨面的生活场景对于朱厄特来说都趣味无穷。这些经历激发了她的想象力,也造就了她后来在作品中细致的现实主义写作手法。父亲还常带家人去辛辛那提和波士顿等城市游玩,大都市的生活开阔了她的眼界,也使她体会到了四海为家的快乐。朱厄特非常崇拜父亲,她的作品《乡村医生》中莱斯利医生就是以父亲为原型塑造的。她于1881年出版了故事集《乡村之路》(Country By-Ways),在书中她题词写道,“此书献给我亲爱的父亲—我亲密的朋友,我所认识的最和善最睿智的人。当我们行进在乡间小路的时候,他告诉我很多的道理,给我讲述了很多的事情。”父亲培养了她观察生活、热爱理解自然的能力。在无数次的旅程中,她用心观察了缅因州农村的方方面面。
       朱厄特成年后一直都非常怀念快乐的童年,她曾写道:“我一直觉得自己还没有长大,还处在童年,好像周围还有我的奶奶,老房子和大榆树。房子里还安放着保存完好的各式瓷盘,壁炉旁边还摆放着高大的坛子……虽然现在爱塞特到处都挤满了汽车,但这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不同。”可见朱厄特对童年的留恋和神往。
       二
       朱厄特平静的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朱厄特庄园度过,她的大多数流传后世的作品也是在这里创作的。家庭及周围环境对她的性格、人生观以及创作思想和内容都有重要的影响。
       朱厄特庄园的主体建筑是一幢被榆树围绕的乳白色带阁楼的二层楼房。阁楼的房顶窗宽阔明亮。楼房外观融合了法式的高雅和新英格兰的简洁。据当地人传说,这所房子由三个造船工匠用了一百天时间建成。无论传说是否属实,那些刻有凹槽的柱子、精雕细琢的栏杆和飞檐、精致的中柱、线条优美的镶饰壁板的每一处技艺都精妙绝伦。房前丁香花随风摇曳,芳香四溢。朱厄特的祖辈在文化和艺术方面一直是南贝里克的望族。这所房子收藏物品无论从种类还是从数量来说,都堪称是个“百宝箱”。这一点从这座房子的装饰和布置就可见一斑。房间南北各有一个宽阔的大门,帕拉底奥式建筑风格的窗子典雅别致,采光极好。入室有一个宏伟的大厅,在大厅的入口,宽阔高大的楼梯向右旋转而上,楼梯上铺了华丽的地毯,墙纸上的百合花娇艳欲滴。楼梯下面,有序放置了一排高背椅。美轮美奂的家具上摆放着熠熠生辉的银器、古色古香的铜器、晶莹剔透的玻璃制品和光洁闪亮的瓷器。墙上镶嵌着烛形装饰灯和明亮的镀金镜子,挂着名人肖像、风景画,而惟妙惟肖的艺术雕塑也是随处可见。物品陈设处处都透着主人的生活情趣和品味。精心雕刻的纺锤形腿的桃花心木桌椅、艳丽的法国挂毯和宽大的贴砖壁炉给人华贵温馨之感。朱厄特曾说过,有这么多像朋友一样的物品在房子里令人无比愉快,这些永远也不会离去的朋友使这所老房子比新房子更多了几分韵致。其实,朱厄特自己也从未真正远离过着这里。
       朱厄特的小说基本上都是以“朱厄特庄园”和周围的环境为蓝本的。她在1877年问世的小说《深巷》 (Deephaven)中对船长和博物学家的家藏所做的描述就体现了这一点,如“……底层的大厅两头各有一个高大宽阔的门,房前的紫丁香开得正艳,花园里李树摇曳”;再如“一个巨大的古董架上陈列着所有小件的古董和小装饰品,好像再也没有地方可以容纳那么多的瓷器、茶杯和花瓶。不计其数的中国雕塑、精美的珊瑚制品、贝壳、矿石、瑞士木制品以及来自远方的古董。下面是装着信件和旧杂志的盒子。”
       房子第一层有四间大的房间,前面靠右的一间是图书室,整个房间被漆成了庞贝红色(即茶红色)。入室就可看到宽大的贴砖壁炉和摆满书的书架。墙上悬挂着朱厄特自己的照片和她崇拜的作家的纪念照片,如爱默生、亨利·华兹华斯、朗费罗、马克·吐温、亨利·詹姆斯、查尔斯·狄更斯等。书架上摆满了精美皮质封面的各类书籍。这里的藏书可谓汗牛充栋,连沙发和高背椅上都放着书。图书室有一张居中的大圆桌,桌上摆放着许多朱厄特生前喜爱的书籍。父亲向来都鼓励朱厄特多读书,也经常为她买各类书籍。据说,若要在朱厄特家的任何一张椅子上坐下来,都不得不先移开上面的书,可见朱厄特家中藏书之多,更可看出她随时随地读书的好习惯。朱厄特后来回忆说,“我小时候特别渴求知识,在最乏味的书中我都能发现有趣的东西,而对有趣的书,我就完全着迷了。”想象一下,在和煦的冬日里,女作家坐在温暖的壁炉前柔软宽阔的沙发上细细品味心爱的书籍,是多么惬意的事啊!
       图书室对面是一个19世纪40年代装饰风格的起居室,里面置有纺锤形腿的桌子、爪形腿的高背椅以及柔软宽大的沙发,还有一架精美绝伦的小型拨弦古钢琴。朱厄特兼有法国和英国的血统,新英格兰的聪慧和法国的艺术气质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的结合。每有兴致,朱厄特就会弹奏喜爱的乐曲,任神思徜徉在悠扬动听的乐曲里。此外,她也喜欢画素描和水彩画,尤其擅长在瓷器上作画。
       起居室与餐厅之间是一个小小的门厅,里面的橱柜里摆满了远道运来的瓷器,朱厄特称它们为“魔力瓷器”。朱厄特的祖父曾有过四个妻子,也许她们的喜好各不相同,所以房间不同的地方在布置上风格也有所不同。餐厅装饰得别具一格,墙上挂着朱厄特医生与兄弟们的照片和一些名人肖像版画,其中包括尼古拉·普桑、克劳德·洛兰,以及本杰明·富兰克林1778年在法国宫廷时神采奕奕的肖像。几年前朱厄特和姐姐在房子旁边增建了一个更大的厨房,而室内原来的厨房被她们改造成了早餐室。早餐室上面的房间是两个爱尔兰女仆的住处。
       在第一层楼的后部,有一个通向花园的拱门。走出拱门,映入眼帘的是整洁的马房,此处曾是朱厄特心爱的坐骑的安身之地。朱厄特酷爱骑马,曾饲养过三匹骏马,人们常常看到她在家乡的山坡上策马驰骋的英姿。后面是绿树葱茏鲜花盛开的古典花园和绿茵茵如地毯一般延伸到村庄之外的大片的土地。花园里有苹果树、梨树等果树,以及各种知名不知名的观赏类植物。这里是朱厄特放松心情的不二之选,朱厄特和姐姐都特别喜欢园艺,姐妹俩常常在花园里修剪或嫁接花木,有时候甚至直接在忍冬花的花架下吃午餐。若有朋友来访,只要天气晴朗,她们就会把聚餐安排在花园里举行。朱厄特还是一个娴熟的女划船手,皮斯卡塔夸河无数次地记取了她泛舟河面的靓影。
       楼上有六个房间。顺着宽阔平缓的楼梯上去,最先看到的是姐姐玛丽的卧室。整个房间是浓厚的殖民时期的装饰风格。壁炉上方悬挂着图画,床架上是拱形的华盖,床头的书桌上放了几本书。墙上华丽的镀金镜子令人们不禁遥想当年玛丽对镜贴花黄的曼妙。
       玛丽的卧室对面是一间为客人准备的房间,也是一样的宽敞明亮,一切物品摆放整洁有序。床顶上是饰有流苏的华盖,贴砖壁炉上摆放着精致玲珑的烛台和山水画,墙上则挂了一幅肖像画。小巧方便的床头几和床边整齐放置的高背椅让人感觉到主人的细致入微。至今桌上还放着朱厄特的朋友西莉亚·萨克斯特的茶杯。
       该层的后半部分是朱厄特的外甥西奥多·伊斯曼的房间。伊斯曼聪明活泼,自幼与姨妈有着深厚的感情。十八岁时他父母双双亡故,疼爱他的姨妈把他接到这里。伊斯曼热爱体育运动,尤其爱好打高尔夫球,另外他对医学有着浓厚的兴趣,后来他也成了一名医生。至今房间里仍然保留着他的医药箱、高尔夫球棒以及他在学校里获得的奖旗。
       所有的房间都通向一个大的门厅,这里放置着韦伯斯特、华盛顿等人的雕塑。这间大厅被当成了书房,是所有房间中最朴实无华的一间。从明亮的落地窗向外,可以俯瞰整个南波威克。这个温暖舒适的角落可谓窗明几净,没有乱作一团的草稿,也没有堆积如山的参考书,只有简单的一桌一椅、一个书架、一束鲜花。桌上笔筒旁边是一幅复制的司各特的画像、一个从威尼斯买来的精致的铜狮子,还有一对精致典雅的烛台,而上边的蜡烛已燃烧殆尽。桌旁的高背椅上铺着色彩鲜艳的坐垫。夏天来临,这里鸟语花香,朱厄特经常在此处理信件和进行文学创作。就是在这里朱厄特酝酿了《乡村医生》和《针枞树之乡》等不朽的作品。在给朋友萨拉的信中她曾写道,“自从回家我就一直在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张旧桌子前度过的。这里已经有很多的鸟儿,知更鸟和唱雀都光临了,但是山上残留的落雪仍然依稀可见。”朱厄特每天都会收到很多来信,而无数次的回信占用了很多时间,但只要有闲暇,她就会坐下来有条理的写下一些东西,哪怕是在膝上,哪怕身边只有一点点纸片。她从不把写作当成任务,而是当作乐趣,构思不成熟时,她几周甚至几个月不写只言片语,也不会感到失落,而当灵感降临时,她就铺开纸,任凭迸发的智慧火花在笔端随意飞溅。这里不像其他作家的书房那样配有打印机,因为朱厄特从不通过打印机进行创作。她最喜欢在上午处理信件,午饭后进行创作,有时写作时间会长一些,从上午十一点一直工作到深夜。通常情况下,她每天会写作两千至四千字,而当故事已经成竹在胸时,她会一口气写下一万多字。
       朱厄特有一只叫做罗格的爱尔兰塞特种猎犬,它长得英俊高大,浑身都是油黑发亮的长毛,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好似流转着无数好奇的问题。当主人在书房里读书或写作时,罗格就会趴在壁炉前柔软的沙发上安静地观察主人的一举一动。罗格喜欢在花园里闲逛,但更喜欢和主人一起在乡间小路上散步。当朱厄特散步时,它就礼貌绅士地跟在后面。朱厄特总是很乐意停下来和别人谈谈罗格的习性和爱好。疲倦的时候,带罗格散步是朱厄特喜欢的消遣。
       朱厄特自己的卧室在第二层的后部,比其他房间要小一些。宽大明亮的窗子外面是绿树成荫的乡村街道。房间是用镶板装饰的,木料来源于一座被拆除的教堂。床上铺着柔软舒适的被褥,床头有一个召唤仆人的手铃。由于行动不便,朱厄特后期常在床上进行创作,固定在墙上的一只杯子里还放着陪伴了她几十个春秋的笔。这里还有一个摆满了书的书架,在拐角处有一张小桌子,桌子一端放了一叠纸张,另一端安放着各类书籍。朱厄特常在上面誊写她在床上写下的文字。在贴砖的壁炉上方有交叉的箭和马鞭、一只可爱的杯子、一个儿童马镫、一个做工精巧的油灯、五彩的海螺贝壳。此处放置的母亲的照片对于朱厄特来说是一个小型的圣地,也可以说是一种回忆——朱厄特以此来怀念慈爱的母亲。墙上还挂着她亲密的朋友安妮的照片。在人生的最后七年,由于健康原因,朱厄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躺在床上向外看,可以看到草坪的那一边她儿时的家园(朱厄特出生不到一年,她的父亲就在庄园的花园里为一家四口建造了一所小房子。住了不久,随着妹妹凯洛琳的降生,一家人又搬回了大房子)。
       
       三
       朱厄特虽然生活在庄园里,却深悉外面世界的各种事情,她在阅读方面的兴趣尤为广泛。她一直为自己的法国血统而自豪,自幼很好地掌握了法语,阅读了巴尔扎克、福楼拜、左拉等法国作家的大量作品。同时她对俄国作家的作品也有极大的热情,对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则更是情有独钟。她常常通宵达旦地阅读托氏的作品。斯托夫人富有地方色彩的作品也给了朱厄特不少灵感,她自幼就爱读斯托夫人的《奥尔岛的珍珠》,这部作品描写了缅因州的海岸生活。朱厄特在那里长大,对当地的环境极为熟悉,对当地的居民更有着深厚的感情,后来,她把家乡的一切写进了自己的小说。朱厄特曾说,她的脑海里充满了可爱的老房子和蔼可亲的妇女。她知道,当这两者在脑海中被联系到一起的时候,故事也就在酝酿之中了。
       1868年,十九岁的朱厄特用笔名艾略特(A. C Eliot)发表了第一个故事。自那之后,她就成了《大西洋月刊》的长期撰稿人。朱厄特不慕虚华,非常谦虚谨慎。在家里她一直羞于提起自己进行文学创作之事,她甚至不好意思向邮递员询问报社来的信件。姐姐玛丽曾力劝她把自己在文学上取得的成就告诉家人,但她拒绝了。她说,"我真心希望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现在,好像这本书已经不属于我一个人一样。"
       朱厄特身材颀长苗条、面容娇美动人、嗓音轻柔、举止优雅,身边不乏追求者,但是她一生未婚。当采访她的记者提到这一点时,她笑着说,比起丈夫来,自己更需要一位妻子,对于自己来说友谊更珍贵。朱厄特的作品中满是追求自由和独立的女性,朱厄特需要的爱、安全感、鼓励和陪伴是传统的婚姻难以给予的。朱厄特非常珍惜友谊,一生交游甚广,她的朋友包括一些男性作家,但更多的是女性作家,如西莉亚·萨克斯特、萨拉·怀曼·惠特曼、萨拉·诺顿、汉弗莱·华德夫人等。朱厄特更是年轻的薇拉·凯瑟的良师益友。朱厄特在文学创作方面给凯瑟许多指导并直接影响了她的创作风格。1880年,朱厄特开始了与古典主义文学爱好者安妮·费尔兹长达一生的友谊。安妮比朱厄特年长十六岁,是她的第一个出版商詹姆士·费尔兹的遗孀。1881年詹姆士去世后,朱厄特和安妮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大部分时间她们都在一起度过,或者在朱厄特庄园或者是在波士顿安妮的家。安妮使朱厄特进入了一个更为广阔的文学圈子,认识了更多的文学精英。她们俩密不可分,一起周游了美国和加拿大,游访了欧洲四次,拜访了亨利·詹姆斯、丁尼生、斯托夫人、吉卜林、马克·吐温等同时代的著名文学作家。
       内战的结束加速了缅因州的变化。随着铁路和公路的修建,交通工具的发达,工业化进程的日益加速,外国移民和避暑游玩的人源源不断地涌进了宁静的村庄。工厂不断兴建,林立的烟囱冒着黑烟,时时吞噬着原本洁净的村庄和田野。当地的环境日益恶化,人们的乡土气息不断消退,单纯的乡村生活也接近尾声。朱厄特对此十分忧虑,这促使她通过描绘正在消失的事物和极易被忽视的人来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案。她在作品中突出描写了城乡价值观念的对比、工业发展对乡村生活的侵蚀、生态平衡遭到破坏等问题。她的第一部小说《深巷》就与此有关。这个故事其实可以被称为一部素描集,其中描述了两个来缅因州走亲戚的波士顿女孩的所见所闻。她们看到了怪石林立的海岸线、渔人狭窄的小木屋、辛劳的灯塔守护人,还有成簇的山桃树。在她们与当地人交往过程中,她们感受到了当地醇厚朴实的民风,认识到了当地人的单纯善良。作家还用自然主义手法塑造了一系列生动形象的人物,展现了当地人的勤劳和朴实。朱厄特的另一部脍炙人口的小说《一只白苍鹭》(A White Heron, 1886)讲述了热爱大自然的小姑娘西尔维亚在保护稀有的白苍鹭和维持友谊之间做出选择时的两难心境。最终,小姑娘保护了白苍鹭,捕捉白苍鹭的年轻人失望而去,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状态得以维持。
       朱厄特曾说过,她想让人们在第一眼看起来充满粗糙甚至可笑的事物的地方,能看到深切真实的情感、忠诚、高贵、细腻、礼貌和忍耐等品质。在接下来的长达二十五年的创作生涯里,朱厄特的故事和小说都在证明她为此所做的努力。她的作品中有爱尔兰移民的贫穷的生活、工厂和锯木厂带来的污染等,朱厄特在这些境况中发现了忠诚、高贵、忍耐等美德。她的书桌上贴着福楼拜关于写作说过的两句格言。第一句是“要像写历史一样写普通人的生活”;另一句是“不要试图使你的读者哭、笑或者恼怒,而要像大自然一样使他们插上梦想的翅膀。”她最富有想象力,同时也是最著名的田园故事是《针枞树之乡》。关于这篇小说,吉卜林在给朱厄特的信中曾说,“太妙了!就是这样的生活!许多稍有同感的人都在向往新英格兰的美妙风景和真正的新英格兰品质。” 薇拉·凯瑟则更进一步地宣称美国小说中最伟大,最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三部小说是霍桑的《红字》、马克·吐温的《哈克贝瑞·费恩历险记》和朱厄特的《针枞树之乡》。
       1902年9月3日是朱厄特五十三岁生日。她与朋友驾车外出游玩时,马失足滑倒,朱厄特从车厢里摔了出来,这致使头部和脊椎受到严重创伤。频繁的头晕使她无力行动自如,她再也无法进行文学创作。朱厄特勉强可以写信,依靠拐杖的支撑才可以在花园里蹒跚行走,但她却再也不能坐在书桌前了。当她卧病在床时,日夜与她相伴的是母亲和安妮的照片。
        一系列的中风使朱厄特全身瘫痪,四处走动也成了一种奢望,但她仍然积极乐观、诙谐幽默。虽然不能说很多话,但她仍会和护士开玩笑。在去世前一个月,她依然很想创作,在给安妮的信中她写道,“亲爱的,我简直拿自己没办法!” 1909年6月24日傍晚6点40分,朱厄特在自己出生、成长和进行文学创作的房子里永远地睡着了。她被安葬在波特兰街道公墓,她的父母和姐妹的墓旁。墓碑上刻着:直到天亮,黑暗才会消散。
       一颗文学巨星就这样陨落了!朱厄特描写的是新英格兰的光辉气息。她叙述了真实的美国人和美国人的生活,描绘了生长于那片热土上的人们以及自己内心深处热爱的乡村生活。朱厄特的所有作品都体现了她对日常生活与普通人的细致观察与深切关怀,她能透过琐屑与平凡,感触到深埋其中的生活的脉搏和时代气息,真实地描述人物的力量和柔情。作品中的船长、渔民、家庭主妇都对自己的命运有着清晰的认识,他们的生活和语言都体现着对永恒的良知的见解。朱厄特把他们的存在提升了一个高度,她的文笔坚定、纤柔、成熟而有趣,她对人生和个人的内心世界有着睿智成熟的体悟。詹姆士称赞朱厄特为“独树一帜的小说艺术的女大师”,又说她的著作“硕果累累,美不胜收”(a beautiful quantum of achievement)。直至今日,人们仍然深深折服于她清新自然而又优美的文笔。朱厄特的逝世是美国文坛的损失,也是广大文学爱好者的遗憾!人们扼腕叹息之余,只有从朱厄特的作品和“朱厄特庄园”里寻觅她生活的点点滴滴。
       朱厄特曾说过,“偶尔旅行几个月很有裨益,但是回家总是一件让人倍感幸福的事情。” 尽管朱厄特在人生后期,冬季常常住在波士顿安妮的家中,并且也去过许多其他的地方,只是夏天和秋天在朱厄特庄园度过,但是,在她的心中,“朱厄特庄园”是她永恒的精神家园。 “我出生在这里,也希望能在这里终老,希望丁香花丛常青,希望所有的桌椅都能一直安放在原来的位置。” 朱厄特曾这样表达自己对庄园的热爱。朱厄特庄园在朱厄特的心中确实有着特殊重要的意义。河畔的这处静谧之所孕育了朱厄特的乡土情结,永远弥漫着她的怀乡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