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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大海岬
作者:[美]弗兰克·盖里阿诺

《译文》 2007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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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译/胡晓庆
       文/[美]弗兰克·盖里阿诺
       《大海岬》没有中场休息,演出时间约为一小时二十分钟。
       人物
       (某些角色可由同一演员扮演)
       民谣歌手
       杰瑞米·切斯特
       警察
       美国印第安人
       嬉皮扮相的女子
       大阿尼
       导游
       黑人毕业生
       老母亲
       杰克,她的儿子
       神父
       时间
       1968年
       地点
       美国
       一辆驶向西部的车
        [一辆汽车,弧形天幕前。实际上,车由两个台阶和四把椅子构成。后方的台阶比前方的高。一个方向盘。戏开演前,现场吉他演奏持续着。光在驾驶座上亮起,显出杰瑞米·切斯特。后座上有位乘客,处在暗光中。舞台一侧,一位民谣歌手边哼唱边弹奏吉他。]
        民谣歌手(停止弹奏哼唱,开始宣布)即将上场的是杰瑞米·彻斯特的九个搭乘者!
       前奏:第一个搭乘者!
       [音乐:震耳欲聋的巴赫《D小调托卡塔与赋格》,瞬间又轻下来。]
       杰瑞米 希望您不介意坐在后头!
       [音乐立即又响起来,又迅速轻下去。]
       您也知道这世道有多乱,随便载个陌生人挺危险的——我也是为了安全,不得已才让您坐在后头!
       [音乐立即又响起来,又迅速轻下去。]
        希望您不嫌这音乐吵!
       [音乐立即又响起来,又迅速轻下去。]
        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
       [音乐立即又响起来,又迅速消失。]
       您可能在想,我总有一天会腻味的——我指的是音乐。事实上,我是个职业风琴演奏家。在罗马天主教堂。博蒂尼县城。战争爆发后我就担任了那个职位。我指的是二战。您知道,就是那场大家都认同的战争?我从没离开过那个地方,博蒂尼县城。您能相信吗,都一九六八年了,还在美利坚这边美好的土地上?哦,您千万别误会。博蒂尼县城是个好地方,绿树成荫的街道,醒来时能听到百灵鸟在歌唱,还有种种……
       [自我发现,有点自言自语。]
        就是有点闷……
       [又稍微掉过头去对乘客说:]
        您可能在想:“那你干吗不早点离开?”
       [没有回应,于是自己回答:]
       嗯,我的工资一直不太高,我也常被一些……呃……疾病困扰。高血压,糖尿病,牛皮癣。这种事儿总让你哪儿都去不了。反正,似乎也没啥理由一定要到别的地方去。但前几年,我有点坐不住了,总想和别人交流,不是瞎掰,而是向他们敞开心扉,让他们也对我打开心房。我一直就想开展某种——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词儿——“对话”。是不是很奇妙!“对话”。除此之外,我还一直有个心愿想去看——大海岬!
       [灯光变化。民谣歌手弹唱起来。在灯光变化时,杰瑞米在某种愉悦诗意的迷雾中离开座位,好似被远处某样不可抗拒的意象吸引而去。]
       那是在遥远的加利福尼亚。县上的一些人去过那儿,回来后就夸个不停。他们说,那种感觉就像站在世界的边缘。悬崖直直地伸入太平洋中。海洋狠狠地拍打着巨大的岩石。浪花,海洋的浪花!他们惊叹浪花的力量和它如何爬上悬崖,就像手指一样,试图抓住……大海岬。
       [灯光变化。民谣歌手停止弹唱。杰瑞米回到座位,拿起方向盘又开始开车。又一次兴奋地半回头对乘客说:]
       那就是我的目的地!横跨这片我从未见过的土地!这一切的发生简直不可思议!猜猜怎么着?
       [没有回应。]
       我抽签中了这辆车,就是那么回事儿!在我的教堂里。在博蒂尼县城!是不是很了不起?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赢东西。我想,这是冥冥中的旨意。上帝给了我轮子,他说:“你已经四十五岁了。在一个地方呆上二十年够了。还不快走!”干吗不?回头是岸。我要“对话”遍这片土地。等我到了大海岬后,我要好好休息。只是休息,然后把所有的事儿都想一遍。
       [他沉思了一会儿。]
        对了,我叫杰瑞米,杰瑞米·切斯特。您怎么称呼?
       [乘客没有回答,而是拿出一把手枪指着杰瑞米的后脑勺。]
       
       民谣歌手(边弹边唱)开吧,哦,开吧,杰瑞米·切斯特:
        试着找到你的路。
        开吧,哦,开吧,杰瑞米·切斯特。
        路上也许并不全是苦,
        路上也许并不全是苦。
       [灯光亮起。]
        第二个搭乘者!
       [警察在开车。杰瑞米坐在副驾驶座上,肩头裹着条毯子。]
        警 察(非常大声)喂!如果你觉得我有点聋,那是因为我的确有点聋!如果我说话大点,你不会介意吧?
       杰瑞米 (心不在焉地)是大声。
       警察 你说什么?
       杰瑞米 我说大声,长官。
        警察 哦。对了,有件事儿。到了警局做笔录时,帮我个忙,行不?说得越夸张越好,把我说得伟大点。在这树丛中我也用得到某些宣传。
       杰瑞米 为什么是我?
       警察 你说什么?
       杰瑞米 为什么是我?
        警察 不是你,还能有谁?这是你的车!我帮你追回了车!我是说,你安全地坐回了自己的车,现在我们正在前往警局做笔录的路上。你真诚的朋友我开着车,而你呢,舒舒服服地坐在一边压惊。我差点丢了命!我飚到90迈才逮住他!当然,他溜了,跑进林子里不见了,但我的确把车找了回来!而且车毫发无损!所以,到了警局,你就多说点——
        杰瑞米 我不是那个意思,长官!我是说,在几千号男男女女、少年、卡车司机里头,那个偷车贼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杰瑞米·切斯特?抢走了我的新车,把我扒得只剩下一条内裤哪儿也去不了?
       警察 你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杰瑞米 我的内——!(发现了什么)谢天谢地,我的内裤干干净净,一个洞也没有!我妈常说,一定要保证内裤干净完好。以防万一。
        警察(迟钝地)我有个姨妈也常这么说!我是说,她一直把这句话挂在嘴上!(回忆让他几乎作呕。)有一天, 我在一家小店侦察——就是五分钱便利店——一个惯偷绊了我一脚!我的膝盖骨断了!在去医院的路上,我一直担心的就是——还要谢谢我姨妈——我的内裤是不是干净完好。谢天谢地,内裤是干净的。就在那时,我看到T恤上扯了个洞,就在腋窝下面!我差点突发心脏病。因为急着要脱掉那件T-恤,我摔下了床,为此在医院里呆了一个月!公平吗?那个惯偷的膝盖骨断了吗?闪了他的腰吗?没有。(顿了一下)我敢担保,他的内裤肯定很脏。
        杰瑞米 不,不,不!我不会因为这点小挫折就放弃的。我还是杰瑞米·切斯特,我还是完整的,我还是要去大海岬。
       [民谣歌手打出一声吉他和弦。]
       警察 大——什么?
       杰瑞米 海岬。太平洋边的好地方。
       警察 无福消受。海洋性气候。鼻窦炎。
       杰瑞米 我怎么没想到。我的鼻窦也不好。每次发炎,还会影响我的扁桃腺。还有腺状肿。
        警察 是你的运气好。跟你直说吧,如果这车是我的,肯定被撞得一塌糊涂了。我就那么点运气。无论如何,我很高兴帮助了你,我也希望你能为我多说几句好话。
        杰瑞米 (高兴起来)我的运气好。没错。一点都没错。(沮丧)但是,他拿走的那个手提箱里有个珠宝盒。还有五百块钱呢。
       警察 我是听到有五百块钱吗?
        杰瑞米 但最大的损失还是我的日记本。这些年我一直在记。事实上,就打印纸那么大。(伤心地发现)一辈子都在那本日记里了。(解释)我的字很小。非常非常小。我妈常说,就蚂蚁的爪子那么大。
       警察 喔,五百块!
       杰瑞米 就像天上眨眼的星星,我外婆说过。她比我妈更有想象力。
        警察 五百块钱买那种按摩椅正合适……就是那种会震动的,知道不?对这背有好处……我住城里那会儿,楼下住着个弹钢琴的。(恶意的喜悦)那种震动一定能把他的手指从手窝窝里震下来。
        杰瑞米 我会把住在博蒂尼县城时的心灵生活与思绪记录下来,反正我也没什么生理生活。我曾想把这次旅行也记录下来。哦,对了!真是糟糕,又来了。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地“对话”。说的尽是不沾边的废话。不行,不能这样,否则和博蒂尼县城有什么两样。
       [声音:后座的敲击声,持续。]
        什么响声?
       警察 什么?
       杰瑞米 敲打声!?
        警察 可能是我的膝盖。我会习惯性地抖动,而且膝盖里放了钢板。如果抖得恰到好处,听上去就和响板一样——
       杰瑞米 不是你的膝盖!是后备箱里传来的。别敲啦!
       [警察刹住车。杰瑞米和警察回头看车的后部。民谣歌手上台,像敲击印第安鼓一样拍打着吉他。一个印第安人从车的后部渐渐站起来。杰瑞米和警察的头也随着他的站起而抬高,他们互看一眼,然后转向观众,不动。]
       民谣歌手(停下拍打,宣布)第三个搭乘者!
       [三人又活动起来。印第安人坐到后座上。警察开始驾驶。停顿。]
       警察(更有点自言自语,带着过度的紧张)车里有个印第安人总觉得怪怪的。(停顿。)
       杰瑞米 和印第安人怎么对话?
       警察 我知道他们不再扒人头皮了。不过…
       杰瑞米 他是个年轻的印第安人。嗨,年轻的印第安人。你身上盖的毯子挺好看的。
       [印第安人从他的毯子里抽出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毯子,递给杰瑞米。]
       警察 (低头)当心!
       杰瑞米 (看了眼毯子上的标签)不用,谢谢。五块钱不贵。但我用不着。
       [印第安人把毯子扔到一边,民谣歌手接住并扔到后台。印第安人拿出一条电热毯,用手示意插上电源。]
        不用。谢谢。电热毯也不需要。
       [印第安人把电热毯扔到一边,民谣歌手接住并扔到后台。]
       他一定是靠卖毯子过日子的。(对印第安人)是吗?你是做毯子生意的吗?他怎么不说话?
       [印第安人拿出一瓶喉咙喷雾剂,往自己的喉咙里喷了几下。]
        肯定是喉咙发炎了。
       [印第安人拿出一把笛子。]
        看,他要演奏了。
       警察 演奏?演奏什么?
       杰瑞米 笛子。
        警察 阻止他!只要是刺耳的声音,我的耳鼓就会爆炸的!阻止他!要不然,万一出什么事儿,我概不负责。
       杰瑞米 (对印第安人)你最好把那家伙收起来。
       [印第安人用毯子遮住了头。]
        你伤害他的感情了。现在我还怎么跟他对话?
       警察 (更是自言自语,带着过度的紧张)我绝不让任何印第安人在我耳朵里吹笛子!
       杰瑞米 是音乐!那是一种表达方式。只要他吹笛子,他就是音乐的。也许我们能够同巴赫对话。
       警察 (迟钝地)巴赫。你是说巴赫吗?
       杰瑞米 对。巴赫。我是个风琴演奏家,经常弹巴赫,还——
        警 察 (大声唱起来:巴赫《D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开头的主旋律)你就弹那玩意儿?(又一次唱起来。)一遍又一遍,楼上都能听得到?(从椅子上跳起来,走到车以外的空间。追光跟着他。)我在一个公寓里住了五年。挺不错的房子。小区也安静。有一天,一个巴赫迷搬到楼下的房子,开始练习。你以为我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就因为他还有他的演奏!一开始我很有礼貌,就给他递小条儿。
       [民谣歌手走进追光,递给警察一个纸飞机。警察在飞机上写了个字条。礼貌地:]
       “你打扰我看电视了。”我写到。(他优雅地把飞机飞了出去。)他没理会。我又写了一张。“我是警察。你打扰公众清净。我会抓你!”这次,他回复了。
       [一驾纸飞机飞进追光。警察拾起来读到:]
       “法律站在我这一边。晚11点前我爱怎么闹就怎么闹。”(警察把飞机咬得烂碎,来回踱步。)我到警察局核查了一下。没人知道。我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还是想不出办法。我早该明白的:刚进警察局那会儿,我的房子被抢了。到现场的哥们儿说没法子。“但是这里到处都是指纹!”我说。没用!没有满足!没有天理!最后,一个小小的办事员站了起来,对我说那个弹钢琴的说得没错。法律的确站在他那一边。“那我该怎么办?”我说。“你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说。所以我就这么行动了!(用力地在地板上跺脚,用拳头敲打地面)他还是不停地弹。我都快疯了。我跑到他门前,敲打房门,“我是楼上的警察,有持枪许可证,我就想和你心平气和地谈一谈。”突然,整个世界安静下来。“来了。”他在门后甜甜地回应。他打开门。他把家里所有的高音喇叭都对准了我,然后把音量调到最高,开始用巴赫攻击我!
       [巴赫的《钢琴协奏曲》响起,震耳欲聋。]
        有那么一分钟,我什么也听不见。
       [他用双手捂住耳朵,音乐消失。他把手从耳朵上拿开。]
        然后听觉又恢复了。
       [音乐又响起,震得耳朵疼。]
        我疯了,开始狂摔他的喇叭。
       [他挥动着警棍乱打。追光消失。]
       杰瑞米 住手,别再打印第安人了!
       警察 就这样。嘿!嘿!
       杰瑞米 窗户!你会打碎——
       [警察用尽全身力气打向想象中的窗户。]
       警察 就像这样!
       [民谣歌手边跺脚边模拟窗户粉碎的声音。巴赫的音乐消失。精疲力竭的警察坐回驾驶座上。在以下对话中,民谣歌手哼唱拍打着。]
        杰瑞米 (顿了一会儿)我不住公寓。我在博蒂尼县城绿树成荫的街道旁租了栋小屋。从来没有和邻居吵过架,也和小区里的警察没什么来往。当然,我记得他。他看上去就像小时候连环画里画的那样。粗壮微笑,把所有的车都拦下来,朝过马路的小男孩招手。(停顿)你也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儿。
        警察 (站起来)这……抱歉。我会赔的。只是,到了警察局后,什么都别说,行吗?如果他们再给我个处分,那……除了干警察,我什么都不会了。即使在这树丛间也好。
       [下场。印第安人站起来。民谣歌手在吉他上敲击着鼓的节奏。印第安人对着警察下场的方向射出一把带橡皮头的玩具箭。民谣歌手弹出一个和弦,同时嬉皮扮相的女子跑上台。她提着个大包,里面装满了海报。她的脑门上正是那把玩具箭。]
       嬉皮扮相的女子嘿,先生,你的窗户怎么了?
       [她把箭从脑门上拔下来,递给民谣歌手。民谣歌手把箭扔到台边。]
       杰瑞米(检察被打碎的窗玻璃)被一个警察打碎的。
       民谣歌手(宣布)第四个搭乘者!
       嬉皮扮相的女子警察暴力?
       杰瑞米不是。
       嬉皮扮相的女子什么叫不是?他到底有没有打碎你的玻璃?
       杰瑞米啊,有,但他当时不太好受,觉得无能为力——
       嬉皮扮相的女子他还对你拳脚相加,是吗?
       杰瑞米没有。哦,他打了印第安人几下,但他在回忆——
        嬉皮扮相的女子(对印第安人)他干了什么呀?打飞了几颗牙齿?(印第安人脱下墨镜)眼睛都青了!够了!我要做个标语。
       [嬉皮扮相的女子拿出一张海报纸和一下画海报的材料。]
       杰瑞米听我说——我们就不能好好对话不要——
       嬉皮扮相的女子你知道警察的名字吗?知道的话最好。
       杰瑞米不,不知道。即使知道我也不会往上写。我真的很抱歉——
       嬉皮扮相的女子荧光漆!噢,天哪,我忘了荧光漆!
       [印第安人递给嬉皮扮相的女子一个瓶子。]
       油彩!嘿,多谢。(把手指伸进瓶中。)这个如何?“今天让条子打碎你的眼镜,明天他就会打烂你的屁股!打倒警察暴力。”
       [印第安人摇头。]
        不好。“粉粹警察暴力!”
       [印第安人又摇头。]
        不好,我也不喜欢“粉粹”。
       杰瑞米“镇压”如何?
       [嬉皮扮相的女子转头看印第安人,他点了点头。]
       嬉皮扮相的女子“镇压”。好点儿。嘿,看不出来你还挺擅长这个。
       杰瑞米呵,我常给教堂的时报编标题——
        嬉皮扮相的女子上周我们进行了反警察暴力游行。我盼着他们打我。我向他们挑衅,把相机之类该带上的都带上了。可最后就在腰里被戳了一下。你往哪儿去呢?那儿“警暴”多不多?
       杰瑞米警暴?
       嬉皮扮相的女子警察—
       杰瑞米暴力。明白了?在大海岬?不会。
        嬉皮扮相的女子嘿!别装了。有人类的地方就有警暴。我敢打赌梵蒂冈也有警暴。大海岬肯定有警暴。我要问问大阿尼。
        杰瑞米大阿尼?
        嬉皮扮相的女子他是我们的头儿。其实,我正要去和他碰头。也不知道今天在哪儿游行,所以我带了很多标语——
       杰瑞米看!印第安人做了个牌子。
       [印第安人举起标语。]
        写的什么?
       [嬉皮扮相的女子从印第安人手中接过牌子,开始读:]
        嬉皮扮相的女子“装嫩追求年轻勇士的老女人很快就会被孤独地留在荒野上,被鬼魂和土狼嘲笑。”(她把标语撕得粉碎,停顿。)没错。我是30出头了。
        [音乐:《苹果树盛开的时节》,安德鲁姐妹的歌。嬉皮女子走进追光。]
        我还记得第二次世界大战。食物配给。那些票子。
       [音乐消失。]
       我的父亲当时有家杂货店。靠高价倒卖商品发了财,比如糖、黄油和意大利腊肠。——别误会!他很爱国,店里摆着一排奖状,还有用荧光漆标示的小区参战男孩的名单。谁牺牲了,我父亲就给那户人家一根免费腊肠。他从心底觉得这是最人道的行为。事实证明,这让他的生意节节攀升。那时,我的母亲在店里帮忙,为红十字会绑绷带,还为我参军的哥哥点蜡烛。她根本不用担心。我的哥哥用源源不断的供给品,如糖、黄油和腊肠,贿赂了一些长官,最后被安置到了离家不远的地方。连我的数学也及格了,一贯的红灯在父亲和老师的一席交谈后,变了颜色。同样的——糖、黄油、腊肠。二战以后,超市连锁店使父亲没了生意。他去给超市打工,报了仇。他把“糖油肠”往外拿——糖,黄油,和腊肠。父亲死地并不瞑目。他爱过我,但那种爱总粘有“糖油肠”的气味。当然,他并不知觉。“糖油肠”根本就是这个世界的方式。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有了这种觉悟。我想应该是获得富布赖特奖去国外的时候。在那个国度,又是“糖油肠”。他们不得不恶补失去的时间。用“糖油肠”来填满弹坑。后来我所见过的所有年轻男子都为了糖油肠拼得死去活来。但新运动不是这样的。自由,开放,无形。他们揭示糖、黄油、腊肠的邪恶本质,对这腐败的三位一体心知肚明,甚至用酸来加入糖中让“糖油肠”的谎言无处藏匿……(自我发现)可你知道吗?大阿尼开始靠到处宣讲发了财,人们用面包换取吐向他们的唾沫。那些采访也给他赚了不少钱。还有张最畅销的专辑。我还听说他马上要去拍电影。难道糖、黄油和腊肠又会重现吗?(绝望的)——不!这不一样!因为我得留在运动中。
       [追光消失。]
       杰瑞米为什么?
       嬉皮扮相的女子什么?
       杰瑞米为什么你要坚持搞运动?
       嬉皮扮相的女子除此之外,我还能去哪儿?
       杰瑞米我也不知道。别的运动?
       嬉皮扮相的女子别的运动?没有别的运动。
       杰瑞米我不相信。
       嬉皮扮相的女子相信吧,伙计!我是说,我了解这项运动。
       杰瑞米那么,假设没有其它运动,而你又对这项运动没信心——
       嬉皮扮相的女子没信心?
       杰瑞米那你干吗不完全从运动中抽身呢?
       [印第安人站起来,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大海岬”。民谣歌手打出一个和弦。]
        对了!干吗不到大海岬去呢?找回你自己,弄清你是谁,然后——
       [嬉皮扮相的女子丛印第安人手中夺过标语。]
       嬉皮扮相的女子我对运动毫不怀疑。它是纯洁的。与邪恶、权力机构、虚伪、腐败斗争——
       杰瑞米那些都很伟大。的确该为此斗争。但你也暗示,大阿尼可能也腐败了——
       [嬉皮扮相的女子把“大海岬”的标语卷起来。]
       嬉皮扮相的女子闭嘴!(用卷起的标语朝杰瑞米头上打去。停顿。)对不起。
       [停顿。杰瑞米慢慢走回驾驶座。]
       杰瑞米我只想和你对话而已。
        嬉皮扮相的女子(走进车里,坐到副驾上)听着,先生,我们接上大阿尼的时候,千万别跟他提“老女人”这回事儿。
        [印第安人吹了声口哨,指着观众。]
       他在那儿!那是大阿尼!!!!!
       民谣歌手第五个搭乘者。
       [音乐:60年代的摇滚乐。灯光:摇滚音乐会。大阿尼如同米克·贾格一般从观众席中上场,风光无限。他戴着约翰·列侬式的太阳镜,穿着盖过鞋子的喇叭裤,衬衫前襟敞开直到肚脐眼,光着胸。当他走上台后,还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晃动了几下臀部。从他出现,追光就一直跟着他。大阿尼“指挥”音乐停止。停顿。]
       杰瑞米 (在驾驶座上)你就是大阿尼。
       大阿尼 (在走动时仍然对着观众摆酷)大阿尼· C。
       杰瑞米 (在车里)“C”什么意思?
       大阿尼 魅力!
       [指挥。音乐停止。]
       嬉皮扮相的女子耶!我都跟他说了你在运动中是个多么伟大的人物。
       大阿尼没错。
       杰瑞米为什么?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做到的?
       大阿尼我与宇宙神交。
       杰瑞米神交?噢,你是说“对话”!
       [大阿尼走向汽车,打了个响指。嬉皮扮相的女子迅速挪到后座上,坐到印第安人身旁。]
       大阿尼(站在车旁)我的意思是,这——就像一块海绵。对不对?我是指所有的东西:太空,蜘蛛,你——印第安人。而我呢,把所有的东西都吸收了。明白不?
        杰瑞米等等!或许这才是我要找的——神交……你知道大海岬吗?
       [民谣歌手打了个大海岬的和弦。]
       大阿尼(摆足噱头地坐到杰瑞米身旁)否。
       杰瑞米(启动车,开起来)噢,我正往那边去。
       大阿尼(打了个哈欠)是吗?
       杰瑞米教区的一个教授——咦,我怎么想起这个来了——这个教授去过大海岬——
       大阿尼不错。
       杰瑞米他说,如果你厌倦了词汇,就该去大海岬。就像他一样。
       嬉皮扮相的女子(从后座上前倾上去)这次我们要反什么,大阿尼?
       大阿尼词汇。词汇。词汇!
       嬉皮扮相的女子太好了。
       杰瑞米没有词汇,你还怎么对话?
       大阿尼像这样,兄弟!(唱摇滚。)
       杰瑞米哦,这样?(唱巴赫。)
       大阿尼 不是!是这样——
       [唱摇滚。他们一来一去地打着摇滚/巴赫之战。在弧形天幕上,显出两个巨大的移动中的前车灯。印第安人吹了声口哨,指着想象中的后视镜。]
       大阿尼有车跟着我们。都快五分钟了。加油!
       杰瑞米啊?
       嬉皮扮相的女子他是说,踩油门!
       杰瑞米不行!我不会加速的。
       嬉皮扮相的女子 (回头看灯)这车就和黑帮常用的大黑车一样。
       大阿尼(踩到杰瑞米踩油门的脚上)加油!
       杰瑞米够了,小孩儿!
        大阿尼哇噢!就好像整个宇宙都在兴致高昂地准备追逐,而我呢,正在和宇宙神交。加油!
       杰瑞米别!别再加了!这是我的车!
       大阿尼这是我的宇宙!
       嬉皮扮相的女子当心!
       [印第安人吹着他的哨子。声音:撞车。]
       [黑场。]
       [光起。]
       [导游上场,有可能由民谣歌手扮演,手中握着麦克。]
       导游插曲:横跨国土的大巴旅行。
       [导游跳入车中。坐在车中的所有人猛地直起身子。他们带着防毒面具。在以下导游独白中,所有人行动一致,像机器人一样往左右看。]
       现在,如果你们朝左右两边看,就能发现大地开始变得稀疏。很少的几棵树……接着更少了……最终一棵树也没有了……只剩下灌木……在前进的路上,你们能看到一些干枯的灌木。现在,我们在靠近山丘。对了,往前看,那儿就是一座陡峭的山丘——在靠近的过程中,你们会在左右注意到干枯的小草——几块黄色的草坪——最终是砂砾……非常非常干裂的土地,今年干旱的结果。——现在,在我们努力爬坡时,我建议大家把刚才发的绿色太阳镜带上。为什么呢,当我们碾过山顶时,落日会刺瞎我们的眼睛,
       [所有人都举起绿色墨镜,民谣歌手拉下有色潜水镜。]
       它的光芒没有了高楼、树木、灌木和草地的阻挡,可以直接刺瞎肉眼,同时也因为间接地在地表不断折射,把土地变得好似燃烧的黏土……同时还因为山的那一侧某样神秘的东西。
       [音乐:《苏鲁支语录》开始部分。]
        都戴上了吗?
       [大家把墨镜戴在防毒面具上方。]
        很好。因为我们要——通过山顶!
       [红色爆炸!烟罐!启示录!]
        很惊讶吗?没有想到会看到这番景象吧?洞……
       [音乐停。]
       巨大的洞…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巨大的洞。火焰从里面射出来。看上去就像极小的火山口,不是吗?——呃!不要直接对着它们看。不管有没有遮挡。这些火光太亮了!——那是什么,孩子?——不,不!不是月亮。这是国家新建的中央垃圾堆!他们占有了这片曾经是森林的土地——当然,空气污染最终让森林消失了,幸存的那些树被化学武器——就是军队不小心泄漏的,还记得吗——给消灭了。于是,他们雇用了这个地区沮丧的居民挖了这些一英里多深的坑洞,“计划焚烧”。所以,你们看到的是去年的汽车——那边的那个洞……还有那里不可回收的塑料瓶——那是个庞大的洞……还有——看,那个被命名为亿万美金的坑洞——去年的军火武器,包括著名的F-111!
       [大家都站起来。]
        燃烧,一切都在燃烧,每样东西都在燃烧,向上燃烧、燃烧、燃烧!
       [大家都坐下,齐齐往右看。]
       嘿!就是你!别跟在车旁边跑!找死啊?——疯孩子!——我想他是个孩子。看他们的眼睛和耳朵变得多么古怪啊。对了。玩个游戏吧!——在座的各位有多少认为,那个在车旁奔跑的秃顶、凸肚、眼珠无色、皮肤怪异的生物是个孩子?……好的。多少人认为他是个成年人?……或者其他?……哈!——和我带的其他团一样!——大多数人认为他是个“其他”。
       [大家齐齐往左边和左下方看。]
       什么?那个洞?只是个奇怪的洞而已。积满了水。而且非常清澈、干净。——不!和其他人造的不一样!就这么发生了。我想是自然的畸形物吧。他们努力地想弄干所有的水——我是说,他们需要这个洞。对了!
       [音乐:《星条旗永不落》。导游走出汽车,行进到舞台一边继续踏步。两个乘客踏步下台。导游摘下防毒面具。]
       导游 第六个搭乘者!
       [印第安人坐在后座上吹笛子。杰瑞米在驾驶座上开车。黑人毕业生坐在杰瑞米身旁。]
       黑人毕业生我错过了学校的班车。倒霉的是你来了——
       杰瑞米 倒霉?我不明白——
        黑人毕业生我是说不倒霉——不!不是这样的。我是说倒霉!你看——唉——我得跟个人说说话……我是故意错过班车的。我希望没人会路过把我捎上。可是,我知道根本躲不过。我的意思是,我毕业了。我得离开,但是——
        杰瑞米其实,我差点就开过去了。我下了决心不再捎任何人。上一拨差点让大家都送了命。而我还有很长的路要开, 我——
        黑人毕业生——我想碰到谁都会不高兴的。我是说我身体都觉得不太舒服。请问,您能开得稳一些吗?你习惯猛踩猛收,我的胃有点——
       杰瑞米是车的毛病。我的技术很好。博蒂尼县城的教练说我——
        黑人毕业生——坦白说,是因为我父亲。他是个出名的法官。所以,我不得不成为一个有名的律师。不是吗?他帮我找了份在白人律师事务所的工作。
       杰瑞米 太棒了。
        黑人毕业生太糟了。他们把我作为一个标志性的老黑形象树立起来——噢,我是指黑人形象——我该用“黑人”。律师事务所因为找到了我而激动万分。特殊职位。我也知道在他们眼里我永远不会犯错。永远不会。——不是我期望犯错。我是称职的。但事实是——我恨法律——当他们开始用温柔谋杀我时,那真是——噢……
       杰瑞米(开玩笑) 那你干吗不游行?
       黑人毕业生你是说——抗议?
       杰瑞米 对。
        黑人毕业生噢,我不能。我无法忍受一次站立20分钟以上。平板脚。反正我总是步履不齐。没有节奏感。
       杰瑞米 我只是开个玩笑。
       黑人毕业生不,那全是设计好的。他们要我成为他们的常驻黑人——
       印第安人(站起来)——就像你是杰瑞米-切斯特这趟旅行的“常驻黑人。”(坐下)
       杰瑞米 他会说话!
       黑人毕业生没错。但我不喜欢他说的话。
       杰瑞米 但那是他上车后说的第一句话。
       黑人毕业生也许用了什么波多黎各戏法。他们想说英文的时候才说,明白不。
       杰瑞米 这样不好吗?现在我们可以对话了。(侧过身)哦,年轻的印第安人,说点别的。
       印第安人(站起来)除非红皮肤的想让别人知道帐篷里的事儿——否则他守口如篷。(坐下)
       黑人毕业生喂,他什么意思——我是你这趟车的常驻黑人?
        杰瑞米 噢,对。从某种意义上讲没错。在我老家博蒂尼县城我没和任何老黑打过交道——我是说,黑人。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和你对话——
        黑人毕业生(站起来背诵)“噢,上帝!噢,上帝!这个世界的功用在我眼中是多么讨厌、陈腐、单调和没有价值。”出自《哈姆雷特》。(坐下)不赖吧?这才是我的梦想——当一个演员。自从小时候在《汤姆大叔的小屋》里扮演桃浦西以后,我就一直想成为演员。(站起来又开始背诵)“这些太阳与月亮中最后的缺失预示着我们的不幸。爱情——”啊,“爱情——”(坐下)想不起来下面的词儿了。
        杰瑞米 出自《李尔王》:“爱情淡了,友情断了,兄弟散了。城市里,叛乱;乡野里,不安;宫殿里,背叛;父与子的血脉,断裂。”
        黑人毕业生(不太高兴杰瑞米的背诵)没错,就是这些词儿。你看,在我心里一直燃烧着这个愿望:演戏!——但是,我注定要被淹没在善意的白人堆中!我那小资父亲掌控着我。还不止这些。另一群人——军队里的人——已经让我父亲沦为了汤姆大叔。他不在乎。可我在乎。现在他们把目标对准了我。还有那家律师事务所。我不喜欢我要从事的职业。你明白我为什么郁闷了吗?
        杰瑞米 啊!我记起来了!“我们经历了最好的时候。图谋,空虚,背叛和毁灭性的混乱紧紧跟随着我们进入坟墓。”
        黑人毕业生嗯,好,你最好还是看着前头的路。——回到我的问题——还有竞争。我听说,如果你被迫要爬到最高的位置,就一定经受无情和野蛮。我真的很害怕。
       杰瑞米 我真的很高兴,因为他开口说话了。(对印第安人)你笛子玩得不错。
       黑人毕业生他让我头疼。
        杰瑞米 那段旋律听上去真熟。我知道这有点奇怪,但听上去就像是《对,我们没有香蕉》的旋律被倒过来吹了。你弹的什么?
       印第安人 (站起)《对,我们没有香蕉》的旋律倒过来。(坐下)
       黑人毕业生我真的开始晕车了。对了!萨特说过:“人生没有出口的荒谬让人不得不作呕。”
        印第安人 (站起)印第安妙语更好:“人生可怕的荒谬,让你想逃走。”无论什么意思。(坐下)
        黑人毕业生从另一方面看来,进了这个事务所我就可以不服兵役了。他们和政府的关系很铁。哦,他们喜欢战争,喜欢一切;但他们会用尽手段让自己的儿子或合伙人不搅进去。很好。也很糟——我的演员生涯就从此结束了。
       杰瑞米 可能你的公司会组织一个业余剧团。我的教堂就有一个。
        黑人毕业生千万别羞辱我!我可是职业演员的料。不管怎样,我没法两者兼顾。我是说,那就太自负了。噢,不,他们不会让他们的“黑人”这么做的。所以,那就是我要呆的地方。被抛以微笑。甚至升职。但永远都有挫折感。
       印第安人 (站起)这个二等锡德尼-伯尔提尔需要他自己的“黑人”。
       黑人毕业生真滑稽!(站起来抓住印第安人的胳膊。)
       杰瑞米 冷静!我们还没开始对话呢。
       [黑人毕业生把印第安人转了个身,这样印第安人就背躺在前座上。]
        黑人毕业生嘿,等一下!有了!你可以当我的标志性印第安人!没错!你是排在美利坚合众国的图腾标杆上最低等的人。觉得如何?
       [印第安人递给他一个图腾杆。黑人毕业生把它扔出车去。民谣歌手接住并把它扔到一边。]
        即使我隔三差五地踢你几脚,你也不会觉得疼,因为我会穿着鹿皮靴。
       [印第安人把鹿皮靴脱下并递给黑人毕业生。黑人毕业生把鞋扔出车去。民谣歌手接住并扔到台边。]
        对,就是你要给我做的鹿皮靴……(松开印第安人。)
        不行了。哦,停车,快点。我要吐了……
       杰瑞米 (停下车)不要!不要吐在新车里!不要吐在新车里!
       [黑人毕业生踉踉跄跄地走下车。弧形天幕上又出现了追赶的灯光。]
       印第安人 (吹了口哨,指着后方)黑手党的黑车像骑兵一样过来了!
       杰瑞米 噢,才不会,管你是谁!
       [声音:车加速。]
        你不会追上我!
       黑人毕业生(台下)嘿!嘿!对不起——请——请等等我!
       [下台。
       灯光照在车上。
       灯光照在民谣歌手。]
       民谣歌手 (边弹吉它边唱)不要回头,杰瑞米-切斯特;
        恐惧的幽灵就在后面。
        说吧,说吧,杰瑞米-切斯特;
        也许某个乘客能听到。
        也许某个乘客能听到。
       [车所在区域灯起。两件男式夹克衫挂在车上。印第安人仍坐在后座。杰瑞米不在舞台上。杰克和他的老母亲上台。杰克的袖子卷了起来。老母亲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抓着杰克的手臂。]
       民谣歌手 第七和第八个搭乘者!
       杰克(停下步子,侧过身对着台下说)两次爆胎!嘣!嘣!连着爆胎!先生,真是难以相信。
       老母亲我相信,杰克。上帝是想昭示你。
       杰克 母亲……(侧过身对着台下的杰瑞米喊到)你真是个救世主,先生。
       老母亲救世主。哼,先救我,然后为我挖好坟墓。
       杰克 母亲。
       杰瑞米(台下,对着台上的人喊)拖车走了!——你们别担心!我们会把你们送到目的地的。
       老母亲(侧过身,对台下的杰瑞米喊)我不想去那个地方!你在那儿干吗呢?撒尿?
       杰克母亲!
       杰瑞米(台下,对台上的老母亲喊)说对了!自然的召唤!
       [杰克和老母亲走到了车边。]
       老母亲(在后座上对印第安人甜甜地说)杰克要带我去老母亲之家等死。
       [印第安人玩起了笛子。]
       杰克 (帮助她坐进车)母亲,没人想听这些——
        老母亲(坐着对台下的杰瑞米喊)嘿,你!在那儿清空膀胱的那个!这个野蛮人在这儿干吗?干坐在这儿玩笛子。让我心里发毛!
       杰克母亲!够了!(拿起他的夹克衫。)
       杰瑞米(台下,对台上的老母亲说)那不太礼貌——叫他野蛮人。
       老母亲(侧过身)你叫什么名字,孩子?
       印第安人(站起来)野蛮!(坐下)
       老母亲(对杰克)听到没?
        杰克 (穿上夹克衫)那不是个“老母亲之家”。您明明知道的,母亲!那是个养老度假村。和宾馆一样。(对台下的杰瑞米喊)我也不富裕,先生!上帝作证!我有个家,一栋房子,很多开销!但我还是想为我母亲做最好的安排。别人对我说,那是个很好的度假村——
       老母亲(坐着对台下的杰瑞米)你要去哪儿,“树丛中叮当响”先生?
       杰瑞米(台下,对老母亲喊)去大海岬!
       [民谣歌手上场,打出大海岬的和弦。下场。]
       老母亲(对杰瑞米喊)那在加利福尼亚,不是吗?我听说过!再过去就是太平洋了。对不?
       杰瑞米(台下,对老母亲喊)没错!
        老母亲听到没,杰克?你这一无是处、行将就木、八十六岁的老母亲知道她在往哪儿走。她还不糊涂呢。
       印第安人(站起来)古木做好舟!(坐下)
       老母亲让他听听!——听到没,杰克?
       杰克我知道您不糊涂,母亲。但我希望您别再说“行将就木”和“一无是处”了。
        老母亲干吗不说?你那“另一半”以前不就是那么叫我的?野蛮先生刚才怎么说来着——什么老木舟?我看你倒是忘得挺快。
       杰克那好,这么说吧:您能和汉娜好好处吗?
        老母亲不可能!
        [杰瑞米上场。看到母子两人争吵,停了下来。]
       她根本不懂收拾屋子!不会带孩子!而且,她让你活得不像个人样!
       杰克不是那样的!
       老母亲她还讨厌我!
       杰克 汉娜不讨厌你!
       老母亲那她喜欢我?
       杰克 不。她不喜欢你,但是——
       老母亲她容忍我。那更可恨。
       杰克 所以我要做的是对你最好的安排。
       老母亲把我送到老母亲之家——最好的安排?
       杰克 那不是个“老母亲之家”!
       老母亲我死在“老母亲之家”,或是豪华的度假村又有什么区别?
       杰克 (试图避开她的眼光)的确有区别。
       老母亲什么?什么?
       杰克 (冲着她的脸)你在豪华的度假村死得更痛快!(停顿)
        杰瑞米我想,我可以让你们放下思想包袱。我老家博蒂尼县城就有一个养老院。(走进车,边说话边穿上夹克衫。灯光变化。坐在车里的人不动。)我在那儿谈过琴。在儿童娱乐室。信不信由你们,还是为婚礼做伴奏。两个病人——不好意思,我是说客人——要结婚。那天大家都很尽兴。
       [音乐:巴赫的《降B大调二部创意曲》。尽可能用现场录音版本。]
       他们把轮椅里的新郎和新娘推进门,服务员给大家戴上了滑稽的帽子。那帽子还不断从新郎头上往下滑,因为他不停地抖着。其余人——那些能戴牢帽子的还拿着小号角、口哨和铃铛。所有的护士和服务员都异常耐心地给大家示范怎么用这些小东西。哦,偶尔一两次,某个服务员会失去耐心,拿起玩具口哨直往病人耳朵里吹。但总的来说,一切都进行地不错。屋子也装饰地非常漂亮。到处挂着蓝色的气球。可不知为什么,气吹得不是很足。本来那应该是个无酒婚礼,但有人——最后也没有查出来是谁——在饮料里掺了酒。哦,那番景象!那些老傻瓜高兴地要死,那些能喝的还跳起了舞,非常尽兴。突然——
       [音乐停。]
       厨师端着一盘食物走进来。他穿着一件漂亮、高贵的长大衣。不知怎么的,客人们一看到他就突然害怕起来,开始涌出大门。真是好笑极了。最后,他们终于安静下来,婚礼继续,在场的人都很尽兴。你看——
       [灯光变化,变回正常。]
        那种地方也不赖。你的儿子是对的。你还有很多欢笑在前头呢。
       [停顿。]
       老母亲噢,杰克……(啜泣)
       杰克 会没事的,母亲。
       [杰克把母亲扶出车。他们很慢地走下台,同时灯光渐暗到夜光。]
       杰瑞米我又对话错了,是吗?
       [神父上场,走进车坐到后座上,印第安人身旁。现在是晚上。]
        是不是,神父?
       民谣歌手 第九个搭乘者。
       [杰瑞米坐到驾驶座上开始开车。偶尔,在他身上闪过超过去的车的车灯。]
        杰瑞米您醒来了,神父。(停顿)把您放进车里的一个年轻神父说您可能会一直睡到目的地,直到我把您放在主教的教区。我想您应该是个行走的神父吧。传教士?我还猜您身体不太好。
        [神父打喷嚏。]
       保佑您。
       [神父擤了擤鼻涕。]
       我希望您要接受的那份新工作会轻松些。不管怎么说,走来走去总是很累人的……而且,没有满足感。知道吗,那些年轻神父看上去很希望您会一直睡下去。我不想您这样因为——(停顿:发现!)我突然觉得,那些年轻神父把您放进车里时,好像很以您为耻。(停顿)我不该这么说。无凭无据地瞎猜。坦白说,我对他们没什么好感。“新新人类”,麦克故里神父在博蒂尼县城就这么叫他们。他常说:“他们要取而代之了。”不管发生什么,我很高兴您还醒着,因为我想您——噢,还是直说吧,我在您的教区停留是为了向您忏悔。当他们让我把您捎到主教的教区时,我想,您会吗?我知道这不太符合常规,但您会听我的忏悔吗?在车里?就现在?
       [神父清了清嗓子。]
        太好了。
       [杰瑞米走下车,走到车外的空间。]
       [音乐:任何巴赫的管风琴作品。杰瑞米跪下。]
       祝福我,神父,因为我是个罪人。已经有……我记不清上次忏悔是什么时候了。想到这儿,我在路上有多久了?您看,我要去……大海岬……您能相信吗?有那么一秒钟,我竟然想不起来它的名字。这个忏悔可能比较奇怪——我没什么可忏悔的。可是——您看,我想对在路上遇到的人们敞开心扉,理解他们。但我没法接近他们,他们甚至没有看我一眼。我知道这算不上什么罪过,但是——啊,会不会是这个?在心底某个地方,神父……对,我开始绝望。(停顿)自己绝望不就是对上帝绝望吗?但我为什么要绝望?对话的确没有发生;但是,我对话了。我就是不明白……不对。我明白了;在这次荒谬的旅行中,他们一直生活在——在——痛苦中。对此我却无能为力。如果他们在痛苦中,那我也在痛苦中。对此我也无能为力。但至少我能谈论我的痛苦——对您。您虽然不是很明了我是否有罪,但我希望您能原谅我。
       [神父发出声音,开始打手语。杰瑞米身上的追光消失。]
        怎么了,神父?您在干什么?您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您没生病吧?
       印第安人 白父亲的父亲听不见。他用手语。他说,路上的老朋友!
       [神父下了车,下台。]
       杰瑞米聋子!天啊!
       印第安人 我的兄弟,踩油门。
       [车上的灯光消失。灯光照到民谣歌手身上。]
       民谣歌手 (边弹吉它边唱)引擎跑热了,杰瑞米-切斯特;
        轮胎越老越薄。
        但要坚持,杰瑞米-切斯特。
        大海岬就是生活重新开始的地方。
       大海岬就是生活重新开始的地方。
       [光在车上亮起。星星点点的光射过弧形天幕。印第安人在后座上,裹着杰瑞米的毯子。
        印第安人 这场大雪要挡着博蒂尼赶路人的路咯。还有他红皮肤的乘客。(在笛子上吹出一个音。)
       杰瑞米没想到会下雪。早知道就带上雪地轮胎了。
        印第安人 知名的白人气象预报员在白人父亲的收音机里说个不停:他说内华达天气很好。意指一点都不好。(在笛子上吹出一个音。)
        杰瑞米能不能别再摆弄那玩意儿了?头都快裂了。雪下得这么大,精神已经很难集中看前方了。
        印第安人 乐意服从的红脸孤儿郎为白脸赶路人效劳。(吹了一个音)旅途上最后的鸣叫。现在,(站起来)顺从的红脸继子将朗诵红脸人的诗歌来打发旅途时光。这首诗的名字是:“孩子的精神之歌。”
       [民谣歌手按着印第安鼓的节奏拍打着吉它。印第安人在后座上做着大手势。]
       印第安人 “我在路上,
        走向灵魂居住的地方,
        那在希帕坡。
        我看着前方的路,远远的,
        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没有事情能影响我,因为我是个灵魂。
        我是个灵魂,理所当然,
        就在我走向希帕坡的这条干净的大道上。.
        是的,我的灵魂和别人的相遇
        那些走向我的灵魂。
        我很高兴与他们相见并与他们相处。
        我有在那里的权利。”
       [民谣歌手停止拍打。]
       杰瑞米真是首压抑的诗。够了。
       印第安人 好的,伟大的白脸父亲——
       杰瑞米请别再叫我“伟大的白脸父亲”了。
        印第安人 白人小兄弟不喜欢有关死亡的诗,红脸的永远都是面对死亡,知道死亡何时到来:我们在灭绝。
       杰瑞米这儿怎么这么冷?
       印第安人 (没了口音)散热器坏了。
       杰瑞米你怎么说话没口音了?
       印第安人 腻了。要是你觉得印第安人没点大首领的口音就不舒服的话,我会试着装下去。
       杰瑞米别,已经装得够久了。做回你自己。
       印第安人 嘿,你真白。介意我坐到你旁边吗?剩下的丁点儿暖气都在前面了。
       杰瑞米不行。
       印第安人 坐在后面我可更方便扒你头皮。
        杰瑞米别瞎掰。现在,我跟谁都不想太接近。话说回来,散热器一定能恢复正常。这还是第一次——
       印第安人 从一个老修理工那儿买来的;便宜货。
       杰瑞米这可是我抽签赢来的。
        印第安人 真的?我唯一赢过的东西是一个雪茄店里的印第安人雕像。真的。在一家“拯救印第安民族”的小卖店。某些“充满善意的人”经营的。
       杰瑞米我不觉得这辆车是便宜货。
        印第安人 和我那美籍日裔的朋友一样。他们一家在一次抽签中赢了样“奖品”,那时他们还在美国集中营里,二战那时候,好像就在这附近。某个充满善意的组织为他们组织了一次抽签,我的朋友和他的家人赢了一尊婴儿耶稣的雕像。你猜怎么着?他的眼睛是斜的。雕像上还刻着——小日本的耶稣。我朋友的妻子为此很不安。她是个基督徒。她不停地说:“谁都知道耶稣是犹太人。”充满善意的人们。是啊。
       杰瑞米散热器失灵没法说明车只是堆废品。
       印第安人 漆上的这么糟糕。再听听马达声。真的很难说这车能坚持到——到——
       杰瑞米大……大海岬。
       [民谣歌手打出和弦。]
        你说大海岬是个印第安名字吗?
       印第安人 有可能。
       杰瑞米那么,可能是我们从你们手中偷来的。
       印第安人 废话。
       [民谣歌手开始拍打吉它。印第安人站起来。用他自己的身影背诵。没有手势。没有嘲讽。真实的他。]
        “我无法自已,我必须离开,
        因为灵魂已然将我召回。
        我要径直走回自己的灵魂。
        下面有些地方住着所有
        你曾见过的人们。
        时候一到,也就是离开之时。”
       [民谣歌手停止拍打。]
       杰瑞米我跟你说了,这首诗让我难受。
       印第安人(坐下)抱歉。(停顿)你确信我不能坐到前面去?(停顿)我开始看到自己的呼吸了。
       杰瑞米不行!
       [民谣歌手猛地拍了一下吉它。印第安人跳出车,走到车外的空间。特殊的光照着他。]
        印第安人 我姓野蛮。叫高尚。没错。野蛮高尚。我的名字来自那部老掉牙的电台连续剧《玛丽·高尚,后台妻子》。有时我们没有吃的,但总有台收音机。我的父亲觉得这个名字最美式了——高尚,和玛丽·高尚的一样……按照这种逻辑,他应该叫我“玛丽”。
       [民谣歌手拍了一下吉它。灯光变化。]
       在旧金山,我搭船驶入太平洋。那儿在修一座桥。你知道,印第安人是用来盖摩天大楼和桥的。他们在高处站得稳。干这些活的人挣了很多钱。——况且,他们说站在电缆高处风景不错,干净的海风像鞭子一样抽着你。许多勇士中的勇士对我说,那种快感是任何毒品都比不上的。但我找了一圈,发现当时全国没有一座桥梁在建。而这座架在太平洋中的桥,嗯,将会把几座小岛和亚洲大陆连接起来。对我正合适。起码得建上几年。
       [印第安人伸手到光外。民谣歌手递给他一个罐子,随即又拍起印第安鼓的节奏,印第安人跟着跳起舞来。当印第安人跪下时,敲打停止。印第安人从罐里抹了油彩往脸上涂。]
       ——对了,涂上油彩能让我的脸一直暖暖的。我还感觉——这可能是主要原因——我觉得我需要寻根。让你意想不到吗,杰瑞米-切斯特?我是说我变得严肃?这就是我们印第安人:狂躁症患者。
       [印第安鼓又响起来,印第安人继续跳舞。印第安人又跪下时,鼓声停止。他往脸上涂着更多油彩。]
       ——我自学成材,但没什么用。他们从没让我每周挣过100美金。不过,我还是很有优越感。大多数印第安人家庭一周收入还不到30美金。
       [印第安鼓声。舞蹈。鼓声停止。印第安人侧身跪倒在地,然后慢慢将脸转向观众。]
        我30岁了。印第安人平均寿命是43岁。我还有13年好活。这是一种慰藉。
       [停顿。印第安人站起来,突然像头困兽一样走来走去。]
       所以,我在一个个保留地间奔走,就像在大白脸父亲弹球机中的跳进跳出的弹球。看着那些漂亮的图腾杆和小巧的印第安少女!但这些保留地让人沮丧!肮脏!疾病肆虐!我去拜访亲戚们。一些孩子有沙眼。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一种让人变瞎的眼疾——几乎只有印第安人还得这种病。其他人患上了中耳炎,在慢慢地变聋。——上一次我去的时候,一个十多岁的外甥女自杀了。大多数孩子和他们的朋友们都在吸胶毒。在我的宗族里,真是太见怪不怪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杰瑞米-切斯特,为什么我要去看他们?我在粪堆里寻根!杰瑞米,他们不让我回到我的土地。当我去修那座桥的时候,它看上去和我想象的根本不一样。——我敢打赌,那些在高空寻找快感的勇士们什么也没得到,只有难以忍受的耳痛。那又怎样——反正我有恐高症。高空的鹿皮靴工匠们只让我腿软……杰瑞米……我觉得自己只有一半是印第安人!那就意味着,我连半个人都不是!我该怎么办?
       [跪下,啜泣。特殊光消失。停顿。杰瑞米向印第安人俯身,仿佛像碰他,安慰他。然而,他说:]
       杰瑞米雪停了。看,看哪,高尚。我们到加利福尼亚了。
       [投影:弧形天幕上追上来的前车灯。]
       印第安人 嗯,我们的朋友也到了。
       杰瑞米高尚,我摆脱不了他。但我一定要。一定要。
        印第安人 (跳进车)杰瑞米-切斯特,让我来开!我会甩开他的。我熟悉这片土地,每一寸每一里。这是我的土地,不是吗?
       [杰瑞米站起来,把方向盘递给印第安人,自己坐到后座上。]
       杰瑞米对,高尚,你来开!甩开它!甩开它!
       [民谣歌手敲打起吉他,仿佛是在敲打印第安鼓。]
       印第安人 (开着车)以我屈死在白人无赖协议重压下的列祖列宗的名义——
       杰瑞米——以我所有绝望的搭乘者为寻找一丝宁静或死亡的名义——
       印第安人 ——以他们所有人的名义,我用尽所有的技巧来飞越那个追逐的灵魂。
        “我不知道他们会怎样安排我。
        也许,我会变成一片云彩
        我将抓住所有给我的机遇
        当一朵云儿朝这儿飘来,你会说,
        ‘那就是他!’”
       [民谣歌手加快拍打节奏。]
       印第安人 坐稳了,杰瑞米!我们正在飞越我的土地。
       [灯光:白色光点在整个舞台和剧场中旋转。]
       印第安人 “当我到达灵魂聚集的地方,
        我会听到你所问的一切。
        你一定要一直记着我,
        在希帕坡,我会听到你说的一切。”
       [印第安鼓声停止。弧形天幕上的灯也消失了。]
       杰瑞米高尚,好像把它甩开了。
       印第安人 等等再说。
       [声音:车加速。]
       杰瑞米(坐到副驾驶座上)高尚,你在干吗?海湾不是在前头吗?
       印第安人 对!蒙特瑞海湾!
       杰瑞米(半身在座椅外)高尚!我们要坠下悬崖了!
       [声音:急刹车——巨大的溅水声。黑场。
       [声音:泡泡。
       [灯光:慢慢亮起蓝绿混合光,同时在舞台上和观众席中。
       [杰瑞米和印第安人身上需要更多的光。
       [印第安人漂浮到站立的姿势。杰瑞米漂浮到他身旁。
       [他们在原地上下摆动了一番。
       [他们说话时,语速很慢。如果可能,应该是被放大的声音。]
       杰瑞米高尚……我们……还……好吗?
       印第安人 嗯……我们很安全……在海湾……底部……
       杰瑞米哦。
       印第安人 “我是一个灵魂……我为你祝福。
        我感谢你……在过去多年中……所做的一切……
        我希望能见到你……某一天。
        我们送给你……很多祝福……很多美好。”
        谢谢。
       [停顿。]
       杰瑞米高尚……
       印第安人嗯?
       杰瑞米我们能……很快……走到……
       印第安人 ……大海岬?可能吧……一旦垃圾船从上面开走……把垃圾倒进海洋。
       [停顿。民谣歌手打出和弦,唱到:]
       民谣歌手 海底的路是沙做的;
        海贝还有彩虹鱼;
        与你在海底说话
        海洋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海洋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民谣歌手停止弹唱。停顿后说:]
       民谣歌手 本剧到此结束。
       剧终
       [音乐:巴赫的《C大调布兰登堡第三协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