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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笛无腔]沉思录
作者:李兴濂

《杂文月刊(选刊版)》 2006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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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中国人说话玲珑圆滑,以至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左右逢源,两面讨好,实在是叹为观止。一张嘴两张皮,向上翻可以这么说,向下翻可以那么说,当还是不当,对还是不对,好还是不好,全看你怎么说了。明太祖杀人,太子救人,太祖问大臣袁凯:“朕与太子孰是孰非?”袁凯连眉毛都不皱一下,随口便答:“陛下法之正,太子心之慈。”答得真是妙不可言,滴水不漏,全无破绽。可到底那人该杀不该杀呢?大概是杀了也就杀了,不杀也就不杀了。杀了是正法,不杀是慈悲。
       官场的神秘怪异,深不可测,其实玩在嘴上,看说功是否修炼到家。常在各种会议报告上听到“原则上”云云,而少见具体措施办法。盖因讲原则容易,讲办法难,讲原则无需动脑劳神,人人会讲,只要看报看电视,原则性的话每天都能学几句;讲办法就不同了,遇到困难问题要拿出一个真正管用的办法,非得有脑子,有见识,有经验,花费一番苦心才行。讲原则还保险,报纸电视上的话是大家讲滥的话,放之四海而皆准,无需担风险;而具体办法要求新求变,标新立异,难免疏漏,授人以柄,而且讲原则可以藏拙,讲办法要有真才实学。讲原则既保险又省心,何乐而不为?故尔原则挂在嘴上,表演给群众看,以不变应万变,永远唱着“原则”的主旋律,长久不衰。
       二
       常听到一些“公仆”遮掩自己的错误时说:“忘记了自己是一名共产党员,把自己混同于普通老百姓了。”甚至一些犯罪“公仆”也用这句话开脱罪责。难道老百姓都是劣迹斑斑,成了滋生错误、罪犯之源?混同老百姓怎么了,领导干部就要同广大群众同甘共苦,与群众一起摸爬滚打。共产党员和领导干部只有真正混同于老百姓,才能保持公仆本色,体验老百姓的疾苦,更好地为老百姓办好事。只有不愿混同于老百姓,高高在上当官做老爷的“公仆”才会沦为阶下囚,为老百姓所不齿。
       三
       古罗马的恺撒曾向支持他的罗马平民申明:我死之后,棺木两侧各开一个洞,伸出我的双手,让大家看见我是空手而去的。我们的“公仆”是否有这个勇气?
       四
       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够举起地球。然而,这个系天地于不坠的支点只能在尘世万物之外去寻找,是我们凡人所不能的。但是,如果坚守思想的自由和人格的尊严,在心灵深处建构一个不为权势和私欲吞噬的支点,就能像阿基米德说的那样举起世间的万物。
       五
       年轻时,以为屈原是伟大的爱国诗人,他写的《离骚》是伟大的爱国史诗。而今读《离骚》觉得是屈原写给楚王的情诗——那失恋的被遗弃的哀鸣:“惟草木之零落兮,美人芳草之迟暮。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也?”“众女嫉余之娥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谗而齐怒,余同謇謇之为忠兮,忍而不能舍也。指九天以为正兮,天惟灵修之故也。亦余心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好一个可怜兮兮楚楚动人又酸溜溜的女人!“已矣哉!国无人,莫知我者”,当他听到楚的首都郢为秦所破,他一心当“情妇”的幻想彻底破灭了,便一头投进汨罗江殉情了。屈原爱的是怀王、襄王的一人之国,又谈何伟大?!
       六
       一场事故发生之后,对事故所造成的生命和财产的损失,对造成事故的人的责任,常常讳莫如深,轻轻带过,而对事故发生以后的抢救却浓墨重彩,大书特书。结果是一次重大事故反而成了一曲响彻云霄的英雄主义的凯歌、一次伟大的胜利,成了领导者的光辉业绩,优越性的展示。用老百姓的话说,这叫做丧事办成喜事。当人们沉浸在响彻云霄的凯歌之时,还有多少人想到从事故中吸取教训呢?从六十年代《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弟兄》一直唱到现在,我不知道这“凯歌”还要唱多久?
       七
       搞调查研究,就要像孔子说的那样“每事问”。向谁问?比如,农民负担减轻没有,问县长还是问农民?公仆是否廉政,问书记还是问群众?房子质量好不好,问包工头还是问住户?孩子能不能交上学费,问校长还是问家长?孔子又说要“不耻下问”,但我们的调查者往往是上问而不是下问。结果是:皆大欢喜。
       [选自《围城杂文》/草 草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