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做事认真，不容忍模糊，文学分类也十分精细。翻开任何一本美国作家手册，都能清楚地看到许多不同分类。且不论诗歌戏剧散文等，仅就小说，包括长篇(novel)和短篇(short stories)小说，也分许多类别，如分儿童(children)，少年(juvenile)，青年(young adults)，女人(women)小说等，又分历史(history)，现代(contemporary)，西部(western)，探险(adventure)，科学(science)，幻想(fantasy)小说等，还分主流(mainstream)，文学(literary)，同性恋(gay)，女权(feminist)，恐怖(horror)，宗教(religion)，战争(war)，警探(detective)，推理(suspense)，间谍(espionage)，神秘(mystery)，惊险(thriller)，法律(Lawyer, court)，以及浪漫(romance)小说等。
要想在一篇文章里罗列完全所有小说分类，几乎是不可能的。当然那许许多多分类，都是相对而言的，如主流小说相对于同性恋小说或文学小说。主流小说通常指比较大众化的作品，而文学小说在美国，虽然学院派评论家很捧场，却都没有大众市场，所以才单单分出一类。而且许多分类，也可能相互交叉，历史小说可包括浪漫或推理等，现代小说也可包含许多不同类别。本文题目是讨论浪漫小说，所以除偶尔用做比较，不谈论其他小说种类。浪漫小说属于言情小说之类，但美国言情小说也有两种不同，一为女人小说，一为浪漫小说，后有详述，所以本文不敢妄言讨论美国言情小说，只能说说美国浪漫小说，就教于学者专家。
美国浪漫小说不是性文学
前些年我曾获得一份资料，美国浪漫小说的销售统计，相当惊人。一九九七年一年之内，美国共出售浪漫类小说201,537,000册，相当于每个月出售16,794,750册，每星期出售3,875,712册，每天出售552,156册，每分钟出售383册，每秒钟出售六册。这个统计还仅仅是美国国内的浪漫类小说销售统计，而且只是美国新书书店的销售统计，不计遍布美国的二手书店，那里书籍出售数量极大，但无法统计。
根据美国某专业文学杂志统计，美国浪漫类小说的销售，占美国成年人流行小说出售总额的37.5%，居美国各类小说销售之冠。其他类别的小说，如神秘小说，警探小说，间谍小说，推理小说，四大类加在一起，只占美国成年人流行小说出售总额的24.9%，远不及浪漫小说成功。主流类小说占16%，科学和幻想小说占8.1%，其他的如宗教小说，探险小说，历史小说，西部小说，成人小说等全部加在一起，占13.3%。而如果再统计美国平装本廉价市场销售的话，浪漫小说的出售更占过半比例，高达53%之多。
显然首先必须明了，在美国什么样的小说，是能够如此流行卖钱的浪漫小说?什么主题？什么内容？什么人物？什么性格？什么结构？什么结局？在细致分析这些问题之前，特别需要强调的，照有些美国小说研究学者们所说的，最重要的一条原理就是：浪漫小说的主题和内容，与性行为无关。
这一说法，好像不合道理，很难让普通人所接受。市井观念通常认为，所谓浪漫，无非男欢女爱。因此有人想当然地认为浪漫小说是性文学，而且不少文人学士也将之冠以许多别称，如色情文学，色欲文学，情欲文学，黄色文学，床笫文学，肉欲文学，身体写作，暴露文学等等。其实那都是错误的偏见，至少在美国主流小说界的观念体系里，浪漫小说绝非性文学。美国另有专以性行为为内容的文字，就是大家都知道的X级出版物，但那不属本文讨论范围。
就总体意识和风气而言，美国是个相当保守的国家。只要女性暴露乳房，就算越轨，不得在公众场所出现，更别说露下体。本季美国橄榄球超级杯赛上，女歌星杰克逊小姐暴露一只乳房两秒钟，引起轩然大波，全美一片痛骂，联邦参院也专门开会问罪，结果杰克逊小姐反复公开检讨，电视网总裁对大众道歉，还开除了几个主管人员，才算平息美国人民的愤怒。美国新闻报导，报导如有露乳照片出现，画面必须遮盖乳部。电视剧中男欢女爱的镜头，男女裸露身体及相互抚摸时，必须躲避暴露乳房，男子的手可以抚摸女子背脊或腰部，绝对不得触碰女性乳房(隔着衣服也不行)，就算假戏进行房事，毯子也都盖得严严实实。这些规矩，不光无线电视网遵守，大多有线电视频道也都遵守，只有专门标明属X级电影院或电视频道，才能够演出X级影片。
所以美国的脱衣舞表演，X级电影电视及文字出版物，都被严格禁止在公众场合出现。美国各大都市的脱衣舞场所，都集中在规定地区，俗称红灯区，并不可以随意到处乱开，更不允许开进居民住宅区。据统计，好莱坞二○○二年共生产一千部电影，而X级影片制作发行一万一千多部。不过X级影片进不了美国主流影院，只能在红灯区的小影院里放映。X级影片的录像带碟，也不能在美国主流影碟出租店出租，只能在专门销售X级出版物的小铺子里卖，那种小铺通常连窗都不开一个。
美国人两百多年来，从不把X级出版物当作文学，美国的学界、书界、作家，更不把X级出版物当作文学或艺术来评论。美国历史上，一切X级图文，都进不了文学艺术的殿堂，没有正规出版社会出版，没有正规书店会出售。有些书店在杂志部份出售某几类X级刊物，如《花花公子》或《小阁楼》，都用牛皮纸袋包装，外封塑料袋，不知者难料其中何物。
既然浪漫小说不写性行为，那么以什么为内容呢？最概括地说，是情。情与性相关，但并不同一。所以可以断然地说，美国浪漫小说写的不是性，而是情。再具体化一点，按照美国主流小说界的专业术语说，美国浪漫小说的主题是：一男一女之间的关系(monogamous relationship)。中国读者必须仔细注意，美国主流小说界专门在此定义里加限制语一男一女(monogamous)。所以那些以描写性行为为主的作品，就不归美国浪漫小说一类。而以描写一男多女关系，或一女多男关系的作品，如现在中国的所谓先锋作品，津津乐道男女乱交，也与美国浪漫小说毫不搭界。
根据美国主流小说界的说法，美国浪漫小说的主题，是描写一男一女之间感情关系的发展，是关于女性怎样严肃地选择个人生活，如何致力于建立稳定和谐的夫妻关系。美国浪漫小说的故事，是讲述女性不断克服种种障碍和困难，在生活奋斗中成长得更加坚强。简单一句话总结，美国浪漫小说是表现女性的尊严和胜利。
不论中国读者是否愿意接受，美国主流小说界是严格按照上述原则来界定浪漫小说的。凡专注于写性行为的文字，自然都不算浪漫小说，甚至被剔出主流文学，丢进X级出版物堆里，到黑洞洞的小店铺去卖，再无主流小说界人士问津。而一些描写随意性男女关系的作品，也都不被美国文学界归为浪漫小说，因而无法畅销于市场。只有刻意描写一个男主人公(美国浪漫小说称之为男英雄)和一个女主人公(美国浪漫小说称之为女英雄)之间感情关系的建立和发展的小说，才能被确认为美国浪漫小说。
美国女人小说和浪漫小说
美国浪漫小说，毫无疑问，是专注于女性的。但专门描写女性的小说，按照美国主流小说界的概念，并不都是浪漫小说。
以描写女性为主题和内容的小说，美国主流小说界还划分出一个女人小说的类别(women"s fiction)。美国女人小说和浪漫小说的区别虽然细微，但仍相当鲜明。美国女人小说的主题，是女主人公，或称女英雄，她的个人性格，个人感情，个人生活。而浪漫小说的主题，是男女主人公之间的关系。这里所说的男女关系，与中国读者所习惯的乱搞男女关系完全不同。简单地说，区别主要在于，女人小说写人，浪漫小说写关系。
美国女人小说虽然也描写男女之间的关系，但为刻画个人性格的需要，女主人公生活中，可能与不只一个男人产生感情关系。请再次注意，这里说的是感情关系，不是性关系，更不是乱搞男女关系。而且美国女人小说中，经过种种曲折之后，女主人公与男人之间感情关系的最后结局，并不一定成功，或者女主人公终于没有选择到满意的男对象，或者结婚成家之后生活并不理想。也是从这个意义上说，美国女人小说可能很浪漫，但不属于浪漫小说。因为美国浪漫小说，必须以喜结良缘永远幸福为结局。
美国女人小说最经典的代表，是美国最著名的小说家丹尼尔•斯蒂尔(Danielle Steel)。她的作品之多，世界范围的销售之广，目前美国所有类别小说家都算在内，还无人能及。据一九九五年的统计，丹尼尔的小说总共已经销售到五亿册以上。现在十年过去，她的小说销售说不定又多了一亿册。丹尼尔名气虽然很大，但写作十分勤奋，数十年来始终保持每年出版一到两本新作，至今已有六十余本小说风行全球。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写那么多小说，却绝不偷一点懒，本本认真创作，本本畅销，本本进《纽约时报》的畅销书榜。可惜的是，中国读者目前还未能熟悉丹尼尔，两三年前我在复旦大学中文系演讲，提问上海大学生，满场竟无一知道丹尼尔为何人。
美国女人小说有三个界定：主旨在于刻画女主人公，女主人公可以同多于一个男性朋友交往，女主人公与男友关系的终结不一定完满。而同是女性小说，美国浪漫小说与美国女人小说的区别，也就在于此三条。
第一，美国浪漫小说的主旨，不在于刻画女主人公，而在于刻画女主人公与男主人公之间的关系。这一条前面已经讲过许多，不再重复。第二，因为美国女人小说，可以描写女主人公与多于一个男友之间的感情关系，所以美国女人小说中可以没有一个男主人公。但美国浪漫小说只能描写女主人公与一个男人的感情关系，所以美国浪漫小说中必须有一个男主人公。而且从故事开始，女主人公一旦选择了男主人公之后，整个故事就只能是女主人公与这一男主人公之间的关系。第三，美国浪漫小说的结局，也就是女主人公与男主人公之间的感情关系结局，必须是圆满幸福的。
除此三条原则之外，美国主流小说界还总结出其他几条美国浪漫小说与女人小说间的区别。比如美国浪漫小说中的男女主人公，都不能死亡和伤残，必须从头到尾健康美丽。又如美国浪漫小说中的男女主人公必须都是正派人物，道德高尚的人物，英雄类型的人物。总而言之，是人们生活理想的结晶，足以让读者们去关心和热爱，像前些年中国文学界所鼓吹的“高大全”形象。
美国浪漫小说的梦幻本质
确实如此，美国主流小说界也有些人，批评美国浪漫小说背离现实生活，创造纯粹的梦幻世界，迷惑民智，混乱理性，蛊惑情感。这里所指文学作品产生负面影响，跟前些年中国伪文学作品的所作所为几乎一模一样。所不同者在于，中国的高大全文学理念，虽然致力于创造背离现实生活的虚幻世界，却信誓旦旦地谎称那是现实生活的再现，从而刻意混淆现实与幻想之间的界限，因此便更加有害于民众的理性观念。而美国浪漫小说界人士，则理直气壮地声称：美国浪漫小说根本就无意描画现实生活，美国浪漫小说的本质就是为了创造一种梦幻世界。美国浪漫小说的生存目的，就是为了让那些厌倦现实生活的女性读者，有机会躲进虚幻的梦想，享受几分钟宁静和甜蜜。
很有趣的一个故事，也许能够说明问题。美国某地法庭挑选人民陪审员，著名浪漫小说家贝克夫人也在其中。一个律师问她：你从事什么职业？贝克夫人回答：我写浪漫小说为生。那个律师闻言，马上很严肃地追问：那么你是否能够区分现实与幻想之间的不同呢？贝克夫人很明确地回答：当然，浪漫小说写的只是幻想。由此可知，美国浪漫小说家明说自己编造梦幻，绝对不标榜自己是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的结合，她们从来不打算欺骗大众。
创作浪漫小说的美国作家和阅读浪漫小说的美国读者，对于现实和梦幻之间的区别，都非常清楚。而且他们都明确地懂得，浪漫小说不是现实，浪漫小说就是梦幻，所以他们中间没有人会把现实当作梦幻，也不会把梦幻当作现实。许多美国读者干脆地说：如果我想了解现实生活，我就去读报纸，看电视新闻，那里充满血腥的冷酷事实。当我想摆脱活生生的现实，寻求精神的放松时，我就去读浪漫小说，我知道那里是一个甜蜜的梦幻世界，那里必定有一个迷人的完美结局。带有这种清晰的审美观念，创作或阅读浪漫小说，当然不至于把梦幻与现实相混淆，所以美国浪漫小说虽然创造难以让人置信的梦幻，却不至于对美国人民的思维产生大伤害。
那么在美国浪漫小说中，那些能够被女主人公选中，并且能够让他们的感情关系稳定发展，获得圆满结局的男主人公，那些理想的高大全男性英雄，是些什么样的人物？简单举几例。在美国浪漫小说《一个吻开始的梦》(A Kiss to Dream On)中，男英雄是个著名的邻居。在美国浪漫小说《对我说谎》(Tell Me Lies)中，女主人公发现旧日对男友的恋情重新燃烧。在美国浪漫小说《求婚》(Proposition: Marriage)中，女主人公原本并不信任男主人公而后转变，又因可能失去他而极度痛苦。那是美国浪漫小说的通常模式，女主人公发现男英雄对自己的意义之后，又陷入种种磨难，到最后一分钟才获美满解决，从此幸福终生。
美国浪漫小说绝非千篇一律
如上所述，美国浪漫小说似乎有许多规定和程序，写起来读起来，似乎很容易千篇一律。事实上当然不是，所以才有本文开始所引述的那么大的市场。不难理解，越是限制严格，要想取得创造就越难，而其中任何创造也都因此而具有更为巨大的意义。
美国浪漫小说，因为有许多比较固定的模式，或者说读者读浪漫小说所持有的比较固定的期望，如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主人公，并且结局美满等，所以在那些模式之中，创造出千千万万种不同故事，并且能够吸引读者，当然不容易，所以也更具有艺术价值。
有个美国浪漫小说分析家笑说，在决定研究浪漫小说的时候，她曾经认为，所有的美国浪漫小说都一样：在第十页里，男女主人公相遇。到第十三页，他们开始相互挤眼睛。到第十七页，他们开始接吻。到第三十四页，他们就订婚了。经过多年研究之后，她发现自己过去的主观臆断完全错了。几乎没有一本美国浪漫小说，男女主人公是在第三十四页就上床。美国所有出版商给予浪漫小说家发放的写作指南，没有一份要求男女主人公在第十七页接吻。
那么美国浪漫小说有没有一个固定格式呢？有。几乎所有种类的小说，都有各自的固定格式，警探，神秘，恐怖，推理，甚至儿童小说，无一例外。往大里说，几乎所有种类的艺术创作，也都有各自的固定格式，比如交响乐，油画，电影，书法，歌曲，雕塑，戏剧，舞蹈，甚至相声和小品，都一样。所谓格式，无非就是符合客观规律的成功经验。不管房屋建筑有多少不同，每个房屋都必须遵守固定的基本格式，就是有梁有柱，有门有窗，新式房屋还必有厨房厕所和上下水系统。
美国浪漫小说的格式，千变万化，简而再简，总结如下：1)女主人公遇见男主人公。2)女主人公发现自己喜欢上了男主人公，并且知道男主人公也喜欢自己。3)女主人公失去男主人公。4)女主人公经过努力，重新获得男主人公。5)他们永远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显而易见，在这个高度简化的浪漫小说格式中，全部关注于男女主人公之间的关系，而且全部都是感情关系，根本不强调性行为的参与。
读过美国浪漫小说分析家的这份总结，我曾细想，也惊奇地发现，其实这个格式几乎可以囊括所有小说的结构格式。比如警探小说，1)两个主人公相遇，不过不是一男一女，而是两个男人，一个好人，一个坏人。2)他们发现相互注意，不过不是接吻，而是枪击。3)好人丢掉了坏人。4)好人经过努力，又把坏人捉到。5)圆满结局，不过不是结婚上床，而是激烈枪战或爆炸。有兴趣者，不妨依次总结其他种类小说的创作格式。所以单一指责浪漫小说格式化，是不公平的。
许多美国浪漫小说家总结，能够构成每部浪漫小说特色的一个基本技巧，就是描写在对理想和幸福的执着追求中，女主人公的性格不断成长。为了争取幸福生活，女主人公必须克服自己的软弱，增强自己的勇气和意志，发挥自己的智能和才能。她们自己燃烧起感情追求的烈火，而在经历那些烈火的熊熊燃烧之后，她们变得更加纯洁，更加成熟，更加完美。或者用句当下时髦的话，她们在感情的追求中，发现了真正的自我，从而成为完全的胜利者。也许美国浪漫小说的社会意义，就在于此。
美国浪漫小说中的性内容
使用如此严肃的学术语音来谈论美国浪漫小说，是不是根本否定美国浪漫小说存在任何性内容呢？虽然美国浪漫小说界反复强调，美国浪漫小说不以性行为为主题内容，但因为人类的情感生活，不可避免地同性联系一起，如同在现实之中一样，所以性内容在浪漫小说中虽非主题或主体，但仍可能存在。因为美国读者们知道那是浪漫小说，他们猜得到男女主人公将陷入情网，并且最后将永远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在那漫长而艰难的发展过程中，两个主人公发生性接触，是很可以理解并宽容的，但那绝对不是美国浪漫小说必不可少的部份。美国许多浪漫小说，就把性接触保留到男女主人公结婚之后才发生，或者仅仅暗示一些性内容，相当接近《
红楼梦》等中国小说对性行为的处理。
也可以说那是美国浪漫小说的另一个戒律，女主人公与男主人公相遇之后，必须尽量避免发生性接触，以图保持读者对其感情关系发展的高度关注。众所周知的一个常识，人对于到手的东西就不觉宝贵，而越是难到手的东四就越视为珍宝。也是在这个意义上，人们重复一句老话：婚姻是爱情的终结。对于男女关系而言，最终极的界限，无非就是发生性接触。男女爱情的相互追逐，终点也就是肉体结合。很显然，性接触的发生越是遥远而艰难，追求爱情的过程也就越火热而珍贵。这个心理学方面的原理，对于美国浪漫小说的创造，极为重要。用小说创作技巧来说，也就是制造悬念，调动读者期望，然后推迟实现，促使读者继续不断地阅读，直到最后一分钟。
再从美国浪漫小说最实质的人物关系为主的原则解释，既然女主人公执着地追求理想男性伴侣的愿望获得实现，她必须在确认自己所追求的男性伴侣，确实值得终生相许之后，才会委身。如果她没有自尊，毫无情感，也缺乏性格，对男人见一个爱一个，随便阿猫阿狗都能上床，满足于一夜情而津津乐道，她就不再是美国浪漫小说的主人公，而成为X级出版物里的垃圾了。
美国浪漫小说中的人物
在美国浪漫小说中，女主人公都是英雄类型的人物。历史上妇女整体而言没有社会地位，所以通常也缺乏自己的个性和个人意志，她们永远只能被动地接受社会或他人强加给她们的生活。现在的美国浪漫小说里，女主人公就有了自己的性格和生活，她们不再完全被动地接受，她们懂得向社会和他人回击。她们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意志，自己的性格，自己的尊严。当面临困难或危机的时候，她们不再仅仅等待哪个男人来解救她们，她们能够自己解救自己。很多情况下，她们甚至能够出手去解救男人。总而言之，她们不再只是受害者，她们是成功者，胜利者，是我们希望于我们的朋友，希望于自己的理想。
美国浪漫小说《颠倒》(Head Over Heels)中的女主人公，是个牧师的寡妇，丈夫先被指控挪用教堂公款，而后突然亡故。两个巨大一下子挫折降临，女主人公面临将房屋作抵押而偿还教堂债务的紧要关头。同时她又发现自己收养的三个孩子中，有一个是精神残疾者，而一个她非常关怀的男人也远非她所想象的。这一切，都还只是她生活中将遇到的一系列危机的开始。换个别人，也许会屈服了，放弃生活愿望。但此小说中的女主人公，尽己所能，顽强地支撑着自己和家庭，绝不垮掉。终于她过度疲劳，不得不请求她的一个亲戚帮忙做出一些决定。后来发现，那个亲戚并不值得信任。于是她再次鼓足自己的内在力量，重新自豪地站起来，保持了自己的尊严。在那漫长而艰苦的斗争过程中，她发现自己比以前所想象的更加坚强。
另一部美国浪漫小说《兑现爱情》(Redeeming Love)中，女主人公是个行走夜市街头的妓女。男主人公则是个农夫，心地善良而宽容。他爱上了她，但是她因为自己多年的卖淫生涯而毫无自信力，不敢接受他的爱。只有当她终于摆脱了卖淫生活，并且恢复自尊，认识了自我价值之后，她才重新去寻找那个农夫，作为一个平等的人，而接受了他的爱。
也许有人说，浪漫小说中的女人，只有处于弱势地位，甚至忍受虐待，才能表现女性的温柔和宽容特征，也才能显示男性的力量。现在许多中国小说，也走上这条不归路，把受虐待当作荣誉，把出卖自尊视为快乐。至少在美国浪漫小说家和读者们眼里，那些观念完全错误。缺乏自尊的女性，当然只能忍受虐待，但那并不符合美国浪漫小说的原则。在美国浪漫小说里，也许女主人公起初是软弱的，但到结尾处，她一定要变得坚强起来，恢复自己的尊严和荣誉，她的生活才可能获得美满。
如果美国浪漫小说的女主人公是强者，她们的对手，那些男主人公也必须跟她们平等，同样是强者。在美国浪漫小说中，符合男英雄标准，能够吸引女主人公爱慕的男主人公，可能是坚持妥善抚养子女的单身父亲，直升机驾驶员，美国联邦警官，广播电台节目主持人，计算机程序编写员，骑士或勇士。甚至经常是处男，或许因此其感情更加纯洁和火热，足以让女性们感动。美国历史浪漫小说中，男主人公都是公爵或男爵，或者十字军骑士，或者拿破仑的军官，现在则完全可能是农夫，或是小学教员，卡车司机，训狗师，房屋修缮工，水管修理工。职业已经微不足道，决定人价值的是他自己的人格和尊严。
经常可以读到美国浪漫小说这样表现男主人公，他救起一只溺水的小猫，或者搀扶一个老女人慢慢走过马路，这些行为表现的他们的爱，最能打动女人芳心。许多时候，男英雄们为表现自己的男性，努力把自己的同情和爱怜意识，压进自己最深的内在，尽量不外露，怕让人笑做软蛋。他救过小猫以后，故意若无其事地走了，甚至否认做过那事。但读者心里已经明白，知道他具有怎样的内心，知道他是个英雄，他值得女主人公的爱。事实上，强人的一滴泪，比弱者哭得死去活来，更具有强烈的感情色彩，更能深深打动人心。
美国浪漫小说家
根据一份专业统计资料，一九九八年的一年内，美国出版了1,963本浪漫小说。这里讨论的仅仅是传统的纸面印刷出版，不包括电子出版，网络出版，影视出版等等。那些美国浪漫小说，出自1,196名美国浪漫小说家之手。
我在当地的公共图书馆里，查过一本砖头般的参考书，书名是《有关最近浪漫小说的读者指南》(A Reader"s Guide to Recent Romance Fiction)，共679页，出版于一九九七年。目录里包括美国浪漫小说奖种类和得主，浪漫小说书目，系列索引，时期索引，地理索引，故事类索引，人物简介索引，作者索引，以及书名索引等部份。其中当然书目是主体，共462页，介绍了2,082部当时在美国出版的浪漫小说。每本浪漫小说书目条包括书名，作者姓名及住地，故事种类如历史或当代或西部等，近期主要人物及简介，故事发生时期，故事发生地点，故事概述，以及与此书同类的其他浪漫小说书目，供读者参考。
我翻到作者索引部份，极小字体密密麻麻印满人名及作品名，我粗略地数了一下，加在一起，总共介绍了1,304名美国浪漫小说家。
这千余名美国浪漫小说家中，有的作家当时只出版过一本小说，但有不少作家都出版过多本小说，出版最多的作家到那年已经出版了三十余本小说。我很想统计得到更具体些，看出版一本小说的作家在总人数里占百分之几，出版两本的占多少比例，出版五本，十本，二十本，三十本的各占什么百分比，可没有计算机资料，那么一本一本地数，几天都做不完，只好叹气作罢。
可以理解，一说起浪漫小说家，人们不免想象她们都是面目娇嫩，身材丰满，永远穿著粉红色衣裙的女人。特别是现今中国，据说已经进入身体写作时代，作家本人的性行为似乎比作品更具有市场价值，所以更多美女美男作家更喜欢自己拋头露面，赤身裸体，投怀送抱，演出故事，能够比书写的作品更精彩，更轰动。难免时下的中国女小说家，经常成为妓女的别称。与其说她们是写作，不如说她们是卖淫。中国文学界圈内之人，也有许多人看不起浪漫小说家，认为真有才能的小说家，都会去写严肃的主流小说，只有才能不够的写家，无路可走，才去写浪漫小说，引逗家庭妇女或无知少女落些廉价眼泪。
在美国，这些偏见是完全错误的。美国浪漫小说家，同所有其他类别小说家一样，也会巡回推广作品。但美国大众看到小说作品的机会，还是比见到小说家本人做秀要多千倍万倍。一般而言，除了应付出版商推销的需要，美国各类小说家都宁愿闷在家里创作，而不肯浪费时间精力到外面陪座卖笑。而且越是有名的小说家，就越是深居简出。他们的自豪，在于每年出版一本书，本本都是畅销书。美国浪漫小说家们，也毫不例外。
美国浪漫小说的创作者，几乎找不到符合大众想象的美女，更几乎没有一个符合她们笔下的女主人公的形象。戴维斯在成为美国职业浪漫小说家之前，是个警察。她在自己的日常工作中，见到太多罪恶和不幸，所以下班之后就写写浪漫故事，创造一些甜蜜和幸福，弥补现实生活中的缺失。
另一个美国浪漫小说家密特曼说：我跟所有的小说家做同样的事情，把文字符串起来，直到能够产生一种力量，打动读者的心。不管我把故事场景安排在哪里，天涯海角，最后总是归于一处，乐园。如果我没有做错，那么读者就会露出满足的微笑，把我的书捧到胸口，吐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那是人生所能获得的最大奖赏，没有多少行业能够像我一样幸运，我不需要每天梳妆打扮，穿著睡衣，只洗个脸，就坐到桌边去写作了。
事实上，美国浪漫小说家，都是十分聪明且又有大学问的人，其中很多并非专业小说家，而是另有所长各具执照的专业人士。
这些美国专业人士们创作浪漫小说，并不是因为生活所迫而不得不为，或者因为一夜成名铤而走险，她们有稳定的职业，生活无忧，如护士或教师。也有很多高薪专业，社会地位高，已有声望，如律师和医生。她们用不着写小说，可是她们写，因为她们热爱创作，不计名利。根据她们的文化水平和写作才能，如果她们愿意，并不是不能创作其他种类的小说。但是她们把自己的文化学识和才能，贡献在浪漫小说的创作上。因为她们热爱浪漫小说，所以才选择创作浪漫小说。
经常有人会问美国浪漫小说家：你什么时候会写一部真正(Real)的小说？这个问题总是让美国浪漫小说们感到哭笑不得。浪漫小说不就是真正的小说么？为什么她们必须创作其他种类的小说，才被承认？
美国浪漫小说家格林尼说：她还在大学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她的终生事业，就是帮助女性变得更有力量。她希望妇女们懂得，她们有足够的能力去选择和安排自己的生活，那是她选择创作浪漫小说的根本原因。
美国浪漫小说的异类
美国女人小说和浪漫小说风行了上百年，那些严格的规矩也被遵守了上百年。到新世纪，似乎突然间发生变化，一些异类作品侵入美国浪漫小说领域，使美国浪漫小说界受到巨大冲击，一些原本被视为只属于X级出版物的作品，堂而皇之进入主流书市，甚至由美国最大牌的出版公司出版操作，并且登上纽约《时代》杂志畅销书排行榜。美国主流媒体书界大惊失色，连篇累牍地讨论，许多北美中文报刊也纷纷发表文章，大呼色欲小说登大雅之堂，美国艳星迎来色情文学的春天。
那本搅乱美国浪漫小说阵容的作品，名字粗俗不堪，完全没有美国浪漫小说书名的雅致和梦幻色彩，叫做《如何像春宫影星一样做爱》(How to Make Love Like A Porn Star)。此书作者是美国最著名的春宫影星之一，但执笔人却是曾在美国名气最大的《纽约时报》任过评论员的名家尼尔•史特劳斯(Neil Strauss)。出版也是美国出版界名人朱迪思•里根(Judith Reagan)，里根书局属于哈泼柯林斯(HaperCollins)出版公司旗下，而哈泼柯林斯是美国最大的出版商之一。
此书作者杰娜•杰弥逊(Jenna Jameson)，名不虚传，确实是美国最当红的春宫影星。到Google上去搜索，能找到1,790,000条有关她的链接，她的星迷俱乐部遍及全世界，各种文字的网络链接也达数万之多。据不完全统计，美国和欧洲1,000余种主流杂志曾刊出过报导她的文章，如《新闻周刊》(Newsweek)和《财富》(Forbes)那样的大牌严肃杂志，都曾发表有关她的专文(feature)。她的照片曾出现在美国400多家杂志的封面上，她还接受过944次媒体访谈，可谓大名鼎鼎，也说明她确实已经成为美国主流社会的名人，而非仅仅潜藏地下的春宫影星。
这位小姐生于1974年4月9日，写作出版上述那部名著时，刚满三十岁。她原名杰娜•玛莉亚•玛索莉，杰弥逊是她的艺名。她是天生的金发美女，金色头发，碧蓝双眼。作为全球第一春宫影后，她目前居住在美国亚利桑那州的斯卡兹戴尔，豪宅面积6,700平方英尺，2002年购买时价值两百万美元。她与自己的电影导演结婚，家庭生活平静而快乐。许多记者采访后，异口同声地承认在她家里看不到任何一件能够暗示春宫影星职业的物品，如录像带或DVD或招贴画等，她反复声明：她力求维持一个最普通的美国姑娘的日常生活。
杰娜出生于美国赌城拉斯维加斯，由做警察的单亲父亲抚养长大。她从小学习芭蕾，但因为在赌城脱衣舞场表演，使她走上超级明星之路。从十八岁起，她开始从事裸体模特职业，到二十岁她的照片已经遍及数十种成人杂志。一次参观春宫电影拍摄现场，她发生了兴趣，签署了拍片协议。几部电影之后，她就成为最走红的春宫影星。一九九六年她二十二岁时，一举囊括三项美国春宫电影大奖，登上美国春宫影后宝座。然后她设法，逐渐进入好莱坞主流电影圈，参加过几部正规影片的制作。
杰娜的这部文学作品，讲述她从脱衣舞娘到X级影星的生活路程，包括许多具体细节。每卷前面，引用莎士比亚一段十四行诗，以示儒雅。简单概括，杰娜十六岁时与男友发生性关系。她的男友，是个纹身艺术家。一次宴会上，她的叔叔强奸了她。因为无法面对严厉的父亲，她只好离家出走，与男友同居。一年后，为生活所迫，开始从事脱衣舞娘生涯。然后做裸体模特，继而成为X级春宫影星。根据本书描述，她的生活道路并非自由落体，而是起伏多变，挣扎反复，螺旋发展，书中细致地描写了她的心路历程。
最能引起美国大众好奇心的是，书中还抖出与她有染的许多名人，如好莱坞巨星尼古拉斯•凯奇(Nicholas Cage)，全球最大名模辛迪•克劳馥(Cindy Crawford)，变态歌王玛利莲•曼森(Marilyn Manson)等。
有些中文书评说，此书不但描写淋漓露骨，而且载满这位女士的彩色裸体照，这一点引起了我的注意。如果真是那样，何以美国主流社会能够容忍。于是我到当地公共图书馆去查，果然查到也借到了。美国公共图书馆，因为是由全体税民的钱供养，必须对所有民众负责。如果某些保守的中老年税民对图书收藏提出置疑，那就是了不得的事。而且美国各地公共图书馆对全体公众开放，包括年幼儿童，也必须是道德操守最后一道防线，对所进图书音像作品，检查极为严格，绝无丝毫放松，因此许多好莱坞流行电影，都进不了各地公共图书馆，更别说X级出版物。
换句话说，能够在美国公共图书馆里借得到的书，一定符合公众道德标准，绝不会冒犯美国公众的传统保守心理。因此当我从图书管理员手中接过这本被指责为情色小说的著作，心里充满惊奇和不解：难道美国公共图书馆的道德底线，也已降到如此之低了么？很难想象，逢到哪个教堂的教士，或哪个带小孩的母亲，在公共图书馆书架上看到这本书，会闹出怎样的风波。美国父母为保卫子女心理健康，斗争起来寸步不让。
此书有579页，虽然名为《如何像春宫影星一样做爱》，似乎色情得不得了，但我从头读到尾，却发现有关性描写的文字，加到一起，只够排满四五页而已，说不上充满全书。绝大多数文字，都是描写杰娜的家庭生活，父女和母女关系，特别是她和哥哥之间的关系，以及她同男友和其他朋友的各种关系。书中对她的童年生活，少年生活，青年生活，都做了十分细致的描述，当然也确实写了她头一次遭强奸的经历和心理伤害。
也许正因此，美国公共图书馆的采购人员，认真读过此书每一页后，能够同意购入此书。而且书中不止一处提及，杰娜多么渴望获得真正永久的爱情，能够做一个有爱心的妻子和母亲。有人会说，那是障眼法，挂羊头卖狗肉，就像在《
金瓶梅》和《肉蒲团》里大讲佛教训诫一样虚伪。不过那是见仁见智的事情，不能强求于他人。我能够理解，为了在市场上抢眼，本书起那么个让人心跳的书名。而为了故意使文字粗俗，符合春宫影星身份，大概那个代笔的《纽约时报》评论员也很伤过一番脑筋。斯特劳斯先生的专长，是写音乐评论，那是最艺术性的文字，能够欣赏巴赫的人，情趣必须极为优雅。
这本书里，从封面到封底，到处都是插图照片。我一页一页仔细数过，共有二百二十三张，其中有两张重复，用作封面和封底。使用比较严格的标准，暴露一只乳房，就算裸体，总共有四十一张照片属于该类。而剩余的一百八十二张照片，都不裸体。许多作者童年少年时代的旧照，更是纯真可爱，跟任何孩子的照片都一样。另外许多照片，虽然身体部份暴露很多，但都并没有暴露乳房。全书中没有一张照片暴露下体，更没有一张做爱照片。我想也因此，美国公共图书馆才敢购买此书。
被一些评论家认做攻入美国主流书市的X级作品，还有《XXX。三十位春宫影星肖像》(XXX.30 Porn Star Portraits)。书中纪录的都是当今美国走红艳星，所谓美国最美丽的女人，作者是美国著名的摄影家蒂莫西•格林菲尔德—桑德斯(Timothy Greenfield-Sanders)，由美国最优秀的艺术出版社布尔芬奇出版社(Bulfinch Press)，真是天衣无缝，最佳拍档。价格当然也很贵，要35美元一册，此书因为有太多裸体照片，确实在公共图书馆里借不到。
除了六十张头等水平摄影照片外，书中文字也是头等，写家是美国书坛最响当当的名家戈尔•维达(Gore Vidal)和萨尔曼•拉什迪(Salman Rushdie)。在美国文学界，能够靠写散文吃饭，并且坐在文学家头一排的，无出维达之右者，他还署名为上面那本书写了序。
桑德斯有一次在电视节目中说，虽然他已经相当有名，可是过去他做摄影集，总还要跑好几家出版社，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兜售自己和作品，很有点求爷爷告奶奶的感觉。可是这一本三十影星肖像集，不是他去求出版社，而是出版商们到他那里登门哀告，请他赏脸，同他们签约。所以不是出版社挑他，而是他挑出版社，从许多份出版合同建议中选择一家最满意的。他和出版商，都不光赢得更大声名，而且赢得巨大财富。
另外一本也被许多中文评论家列为美国X级出版物造反的书，叫做《燃烧之后》(Afterburn)，我也是从当地公共图书馆借阅的，所以也说明此书内容和文字并非X级，足以通过道德先生们的检查。该书出版编辑说：此书畅销，不是因为暴露的描写，而是因为笔调高雅。这些书不讲究含蓄，故作腼腆，或假装多情，而以幽默和自信来表达性的感受，正如今日女性。那是一种文化的变革，那种趋势不会翻转倒退了。
此书作者是个化名，叫做赞恩(Zane)，据说她原是个单亲母亲，年纪轻轻。为生活所迫，起意写小说卖钱，不想一举中的，打红市场，书商抓住不放，一发不可收，一本接一本地写，一本接一本地出，一本接一本地走红。这本《燃烧之后》以前，她还出版过《性史》(Sex Chronicles)，《上瘾》(Addicted)，《摩天大楼》(Skyscraper)等好几本书，据说已经销了百余版，在公共图书馆的书架上，俨然摆了一大排。赞恩的作品，由塞蒙舒斯特(Simon & Schuster) 出版公司出版，那更是美国最大的出版商之一，跟兰登书屋平起平坐。
因为篇幅关系，不能详细评论这部书。《燃烧之后》确有许多性行为描写，但远无读美国X级出版物的感觉。书中全部第一人称，但每章出自不同人物之口，所以从结构上讲，还是相当讲究，读者须费些心思去连贯，读来也许更觉有趣味。故事时间跨度从一九九○年到二○○四年，历史与现实交叉，给读者一种立体的纵深感。本书写性，也写情，写性与情不统一的痛苦，写性与情融会的满足，写女性在现实生活中的挣扎，对永恒爱情的追求。在这些层面上，与前述的正统美国浪漫小说各种规定，还是相互符合的。
几句结语
美国浪漫小说的生存目的，是为了帮助女性读者，增强自信和智能，足以独立自主，去选择爱情，建立理想的男女关系，求得个人的生活幸福。全人类共同具备一个重要特征，就是懂得追求理想。不同处在于理想之所在。对于享受不到充分自由生活的人来说，自由生活就成了理想，并敢于忘我追求。对于享受不到丰富物质生活的人来说，物质生活就成为理想而不惜舍生追求。美国人既能享受充份的自由生活，也能享受丰富的物质生活，他们自然不再热中于追求所谓的自由生活和物质享受，而去追求其他的理想。
普通美国人最热中于追求的理想是什么？根据在美国生活二十多年的经验，我想大多普通美国人更热中于追求，有时可以说能够舍生忘我去追求的理想，是爱情，或称男女之间的感情关系。美国浪漫小说经久不衰的畅销，可以证实这种感情追求的热烈程度。美国电影电视中，也不乏为追求爱情而不惜拋却财产与声名的故事，并且真诚地歌颂那些人为英雄。
有个美国作家曾经总结，这是我们时代的新现实。我们必须承认，我们中间的很多人，出去交朋友，并非只为享受生活的乐趣。我们不厌其烦地外出交友，目标十分明确，就是寻找理想的爱情。不论那个过程会多么漫长，会有多少艰难困苦，也不论获得完美结果的机会是多么微弱，我们总是不断地勇往直前。失败了，一次又一次，我们擦干满脸的泪，抚平伤痛的心灵，又冲入新的苦斗。因为追求爱情，是我们最基本的生活动力，即使在现代社会，也绝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