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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塑造大师的人
作者:[英]大卫·卡罗尔

《译文》 2006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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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译:周渊
       尼尔•盖曼是位文学魔术师,因写连环画故事而得名:《暴力案件》(Violent Cases)、《噪音信号》(Signal to Noise)(这两本都是和艺术家戴夫•麦克基恩合作的),自然还有美国最成功的成人连环画《睡魔》(Sandman)等,这些都是他出色的代表作。其实在很早以前,他就因为《黑兰花》(Black Orchid)中大卫(注:大卫漫画社和奇迹漫画社是美国漫画界的两大巨头,几乎垄断了漫画界的市场及通路。) 的超级英雄而走红。他的漫画对白文笔生动,使得大卫的漫画角色栩栩如生。这似乎就是他非凡的能力。无论他的主题和媒介是什么——从基督之敌(基督教《圣经》所称在世上传布罪恶终将在救主复临之前被救主灭绝的基督大敌。)亚当的冒险经历 (与特里•普莱切特合写的小说《好兆头》),到短篇的神话故事和推理小说(收集在《天使的信访》以及CD警告:内含语言文字),当然还有连环画(关于一个男孩的生活,或者是七个比神伟大、可能比人渺小的不朽之躯和关于故事本身的故事)——他对每个细节都精雕细刻,以将其背后的人性展现出来。他不仅创作诗歌,写作歌词,还和他人合作著书。科幻小说引语的权威著作《难以置信的恐怖》(Ghastly Beyond Belief)、幽默诗集《现在我们病了》(Now WE Are Sick)和新近的短篇小说文集《睡魔》(作品相当不错,只是证明了不朽之躯有多难塑造)都出自他之手。既然我们已经谈到他的作品,那么不得不提一下,他笔下的驱魔神探简直是棒极了。最近,他将目光投向了电视剧和电影。首先是《乌有乡》的故事,关于伦敦地下的女吸血鬼,怪物和圣人。
       英国即将同步发行同名连续剧和小说,尽管他的平装版文集《睡魔系列之梦境》刚在英国发行不久。在以下的采访中,尼尔谈到了上述种种,聊了历史,睡魔发表后的生活,好莱坞和死神的魅力。
       大卫:好吧,我就从显眼的开始谈。《乌有乡》(Neverwhere)进展得怎样了?
       尼尔:现在,它正处于制作和正在播映之间,一个尴尬、悬而未决的位置上。第一集将于本周四在英国播出。那些看过发行前版本的人会做出评论。他们之中似乎没有人持折中态度,要么是非常喜欢,要么是看都别看,或者是……我从没看过这么好的片子。评论界因为它分成了明显的两派。而小说也将在十天后上柜。
       大卫:电视剧会透露这个迷你系列的结局吗?
       尼尔:不,不会。如果有谁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可以看小说。事实上,在英国,有比那更奇怪的事:要想知道结局,观众可以买影碟看——电视剧开播一周之后,BBC就会发行影碟。剧集分六周播完,如果忍受不了漫长的等待,就可以……
       大卫:这是个不错的营销策略啊!
       尼尔:的确是种有趣的策略。一开始我觉得这是个傻主意,但他们对我说,假设成千上万的观众都跑去买影碟而不是守在电视机前的话——我们的收视率会从六百一十万跌到六百万,但是我们的影碟会成为全英国最畅销的。所以,好吧,如果那就是你们想要的。我只是困惑地在一边旁观。那可能跟一只兔子的表情差不多吧:当一辆巨型卡车逼近它时,它会呆在那儿狠狠盯着车子瞧,看看能不能用目光压倒对方。《乌有乡》是只比我大得多的动物,我就像是站在船头的女人——我正面对着它,但它现在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实体,我只能困惑地看着事情怎么发生。看看观众是否会喜欢它。
       大卫:我听说你还想拍续集。
       尼尔:是的,不过我们会等上一阵子,看看人们是否a)喜欢和b)观看。
       大卫:构思巧妙的开放式结局是不是为续集而准备的?
       尼尔:那确实是我们的用意所在。我们建造了一个世界。尽管有些人物的故事已经结束,但另一些人物的故事只是略微提及。这是个世界。在一个世界中你能创造出更多的故事。
       大卫:谈谈伦敦吧,它对这个世界的建立起了一定的作用。
       尼尔:主要是这座城市的年代。伦敦是一座有着两千年历史的城市,有许许多多奇怪的地方。你能做些什么……我是说你能做些什么,就像《乌有乡》虚构的成分很少,但坦率地说,在实际的拍摄过程中,有好几次,我们突然觉得自己就在《乌有乡》中漫步。我们就坐在那儿,和废弃的地铁站里的怪物们说话。你会说:“这儿发生过什么怪事吗?”他们会说:“恩,我记得曾经有个年轻人——他从某个隧道出来,我就打着手电筒跟在他身后,我们就这样追逐着,直到我把他逼进一个死胡同,那儿一个人都没有。”——这个废弃的地铁站。你打算……上帝啊,它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真实。
       伦敦之所以是那个样子是因为它年代太久远了——沉重的历史,文化层层叠叠,就像文物上泛着的历史光泽。
       大卫:但它似乎没有被完全表现出来,尤其在电影里。
       尼尔:这有点理所当然了。是的,伦敦不象纽约或是洛杉矶那样赋有传奇色彩,但它的遭遇在我认为和悉尼的一模一样。没有人试着去表现悉尼——他们所做的就是让你看看歌剧院。镜头切换到歌剧院,很好,这就是你所要知道的关于悉尼的全部,而我们现在播放的不过是在哪都能发生的普通故事。至于伦敦,你只需要一个大笨钟的镜头,或许再来一个特拉法加广场的镜头,关于伦敦你就需要知道这么多。
       我正在读一本关于伦敦街名的书——太有意思了,特别是有点年代的部分。每个街名都和一座城市有关,饱含历史。你会发现情爱街原来叫做抚摸阴部街,于是你明白过来情爱街原来是干什么勾当的。很明显,多数大城市都有情爱街,或是抚摸阴部街,或是别的什么的,而且它总是在大教堂附近,我发现这一点很有意思。
       大卫:大概是几世纪的事?
       尼尔:十四世纪就不再用抚摸阴部街了。是因为“阴部”成了一个不雅的词语,不再是一种完美的、自然的描述……原是出自乔叟的诗。
       在《乌有乡》中,我们在衣柜庭拍了个场景。我很感兴趣——为什么这条小路叫衣柜庭呢,然后我发现在十七世纪那是国王的衣柜。他的衣服太多了,他只能买下一整幢房子,然后设立一个衣柜大臣。每天告诉他国王要穿的衣服,再由人送到宫里。每个街名都饱含历史。于是我就在《乌有乡》里用上了。里面有个住在屋顶上的疯老头叫做“老监狱”,有个天使叫伊斯林顿,还有个伯爵,我给了他一个法庭。这是从另一个角度看看那些事物,它们让我们所熟悉的东西再一次变得陌生。我认为这是最有趣的部分。
       大卫:你认为这会给真正住在伦敦的人带来什么不同吗?
       尼尔:我想这对于住在伦敦的任何人来说会怪异得多,因为事实上他们很可能在经过各个地方的时候紧张地环顾周围——运气好的话。我想它的作用会很大——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推动旅游业,当人们来到伦敦,他们会用全新的眼光小心地看着地铁票。
       大卫: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伦敦出产了大量的幻想和惊悚艺术家……
       尼尔:我们互相认识,这一点也相当奇怪。
       大卫: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尼尔:我不知道,可能是水里的某种东西吧。可能八十年代是一个阶段吧,我们这一代慢慢长大,二十出头开始写作。1963年开始播出的《神秘博士》(Doctor Who)伴随我们成长,还有其他很多儿童幻想小说。我们有非常相似的文化参考物。《神秘博士》当然是其中之一……另一个则是《复仇者》。有大量奇怪的文化碎片,我想它们在金•紐曼(Kim Newman)的作品里达到了极致。金就想是一个住在垃圾山上的老人,一座文化垃圾山——“看看这里,看看我在这儿找到了什么。”我必须补充一点,金一点儿都不像一个坐在垃圾山上的老人——他更像是一个被时光机送到这儿的爱德华时代的父亲。他更像是亚当•亚当蒙特的风格(Adam Adamant是BBC六十年代的电视剧Adam Adamant Lives的主人公,是一个爱德华时代的冒险家。)——另一种说法就是差不多已被人遗忘的电视剧。
       大卫:好吧,让我们谈谈《睡魔》。它结束有好几个月了,不过我想,对你来说时间更长些。你有没有想念过去的每月日程安排?
       尼尔:没有……我想现在我惦念的是——今天我还跟戴夫•麦克基恩(Dave McKean)说起过——奇怪的是,我认为我们都没有一个确切的想法,我们将来到底要干些什么。我的意思是,如果1991年的时候你问我接下来的三年你要做些什么,我可能会告诉你答案。我很有可能告诉你接下来的四年或是五年我要做些什么。我现在的位置是在同一时间处理三四件事,但它们好像都在荒漠里。在那儿,我知道有些事我得着手处理,我的生活也得安排妥当,但是对于每个月要做些什么,我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现在我正在为查尔斯•维斯(Charles Vess)写作《星尘》,我还答应为雅芳(Avon)写一部名叫《烟雾中的时间》(Time in the Smoke)的小说,也是关于伦敦的,时间上要比《乌有乡》更严肃、更神秘。另外还有三部电影也在酝酿中。上星期我刚写了部短电影——我突然想到我从没写过什么,可是我很想试试,所以我抛开手头的一切,写了这部电影。所有来找过我的、对我说“嘿,我们爱你”的制作人,我都让他们看了。我对他们说:“好吧,这是我刚写的电影。我真的很想当导演。你们爱我让我很高兴。除了电影节,这部电影不会有市场——如果你们真像你们说的那样爱我,你们能不能按预算拨些款子给我,让我有开拍的资金。”我想这些制作人中至少有一个会资助我的。
       很奇怪。我想念《睡魔》那会儿,“滴答,滴答”很有规律的生活。另一方面,1990年时,我每个月花两星期写《睡魔》的剧本,我的生活就那么进展着,我所做的其他事就在每个月的另外两星期内发生。等到我完成的时候,每个月我至少得花上六个星期来写《睡魔》的剧本,我想做的其他事也不发生了——或许发生过,如果我真花了那些两星期,让我们在每几集《睡魔》之间有两个月时间。所以我很高兴它现在结束了。我还没开始想念它,尽管我想念当时有条理的理生活。很高兴我能开始干别的活。过去的八个月里,我干的最有意思的活就是录制广播剧。
       大卫:是《噪音信号》(Signal to Noise)吗?
       尼尔:确实是《噪音信号》。
       大卫:我无法想象。
       尼尔:我想它会很受欢迎的。上个月,我原本打算听听看,可是导演去了加德满都,得在那儿呆三个星期。她在那儿教当地人怎样录音。当她回来的时候,她发现有人强行打开了锁着硬盘的柜子,我们的广播剧都存在那盘上了。他们把我们的节目全擦了,录上了自己的。这就是说她不得不……她有数字音频磁带,可以从刮擦声中把它重新做出来。我从她那儿收到一份很窝心的传真,上面写着:“亲爱的尼尔,我从加得满都回来了,火气大得都能让我发光了。”我没有责怪她。但那确实非常有趣。简直是奇迹——比拍电影有意思多了,不像拍电影那样无聊。如果把《噪音信号》拍成电影得花上个把月:从这个镜头切入、前前后后的剪辑,所有这类事情。我们在录音室里呆了一个周末。华伦•米契尔(Warren Mitchell)扮演导演。能请到阿尔夫•加奈特(Alf Garnett)担当导演,还有其他一些优秀演员,真是幸运。我最后也参与了进去——只是因为戴夫•麦克基恩原本要演的——艺术家利德(Reid)是根据他的形象塑造的——但我们录制节目的那个周末,他得了水痘。所以他们通知我由我代替他出演。当我得知自己将要在BBC广播大厦的中央进行演出,自豪感油然而升。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所有的广播都是从那儿播出的。要不是当时我和我的家人快要饿死了,我可能会放弃所有去做广播——就写广播剧剧本。
       大卫:很明显,那和漫画有很大区别……
       尼尔:事实上,我有个奇怪的想法:广播和漫画是极其相似的。除了声音,漫画什么都有,而广播呢,除了声音,什么都没有。但是两者都在很大程度上依赖对话,两者都会在人们的头脑中形成图像,会开动人们的脑筋,这一点很有意思。事实上《噪音信号》的全部音乐都是由戴夫•麦克基恩创作的,他试图在音乐中用听觉的形式来表现他创作的连环画。
       大卫:那么真正的连环画是怎么影响《睡魔》的制作的,尤其是《梦》和《不朽之躯》?
       尼尔:从某种程度上说,如果我们把它拍成电视剧,我们就不会有预算上的限制。在那儿不会有那么多文学的周期性形式。过去我们可能把它拍成电视剧,但是《梦》的花费可能少得多。就像我谈到城堡——每次你看的时候,只能从不同的角度给你一座不一样的城堡。只能从视觉风格上改变每个艺术家。你可能做不到。我们能做到,但不得不做出过多让步。我看着《睡魔》,从根本上说,它是不能妥协的。它就是我想要做的,好或是坏。我认为连环画奇特的廉价和不妥协的本质,还有他们能够承担广播费用的事实……我正在看好莱坞种种关于想拍摄《睡魔》的人的传言——我是间接得到这些消息的,从知道正在发生什么的作家和导演那里,但是有两件事越来越明显了。其中之一就是他们写的剧本,那只是从连环画上一字一句,一个场景接一个场景照搬下来的。还有就是事实上,很明显,制作人已经发现并且反复对他们说的:“为什么你相信一个写连环画的人知道他在干些什么?该死的爱情哪去了?这是一部动作冒险片,我们能多加些动作进去吗?”所有这些该死的无聊事就那样发生着。与此同时,获得成功的部分是他们直接从连环画上截取的,而爱情和动作部分丝毫不起作用,于是他们继续试着放进更多这类元素——就这样,它在同一时间里即奇怪、悲伤有很滑稽。而我在纳闷我在追求写作/导演《死神:活着的巨大代价》时是多么疯狂。但至少我认为在《死神:活着的巨大代价》里,他们没有扩充或将它拉长的必要——不像只是没有拍成电影的《睡魔》。要把它拍成电影就像砍掉一个婴儿的双手、一条腿和鼻子,然后把它塞进一个小箱子,剩下的空间就用肉来填满。我认为那样做是不会成功的。
       大卫:你认为影片将怎样处理好《梦》本身?
       尼尔:导演罗杰•阿富里(Roger Avery)有一个绝妙的主意,无论什么时候进入梦的拍摄,都找一个像杨•史云梅耶(Jan Svankmajer)(注:捷克动画导演。)那样的人物来接手。然后拍成史云梅耶或奎氏兄弟风格的动画片。我想那肯定会难以置信的有趣。你看过《鳄鱼街》吗?奎氏兄弟的电影。
       大卫:没有。
       尼尔:棒极了。令人印象深刻,难以忘怀。感觉有点像戴夫•麦克基恩。或是史云梅耶的电影《爱丽斯》。两者都让事物充满生机和活力……一堆肝脏,管道清洁器上鸟的头颅和其他事物。我想那是罗杰想要的感觉,我认为那会大获成功。
       大卫:在读文集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像梦一样捉摸不定的事物可能用言语才能更好地表达。但这一系列固定的图像却有那么强的感染力。
       尼尔:因为运用了多种不同的技术。有些事物你完全可以用文字表达,用散文的形式,当你直接往某人的脑袋里胡乱灌输些什么的时候,但是用连环画的形式却行不通。我最爱的一个能证明这一点的例子是Hitchhiker(注:The Hitchhiker’s Guide to the Galaxy 银河系漫游指南/星际大奇航是根据著名幽默讽刺文学的代表人物、第一个成功结合喜剧和科幻的作家道格拉斯•亚当斯(Douglas Adams)最出名的小说改编的。最早的形式是广播剧本,随即改写成小说,后来有编成电视剧、舞台剧和电脑游戏等等。)作品里的一句话:“福特,你正在变成一群数不清的企鹅。”这句台词简直太棒了——在广播里它是令人惊奇的,写在书里它是奇妙的,在其他媒介里则是可笑的,用电视表现出来的那一刻尝试和表现它的企图——简直糟透了。他们按下小按钮,就在屏幕里复制了这出戏,福特(Ford Prefect)(注:星际奇航中的一个人物,是个外星人。)穿上了企鹅样式的戏服……这就像是不,不。那也可能会成功,如果你在阿瑟•丹特(Arthur Dent)(注:是星际大奇航的主演。)的脸上花尽心思,然后让他说……你知道的。但是它必须在某个人的头脑里发生。梦里运用了多种技术,使得字幕、图像都起到了作用,而原文里对这些没有评价。所以,人们会突然感到走进了一片火腿森林或别的什么,你不会因此大惊小怪。或者当你穿过城堡是你看的东西,不管它是不是在角落里打牌的几只猫……我试着给大家这样一个印象:这是一个巨大的永不消失的地方。
       大卫:你认为这种新技术,电影、最近的计算机技术以及类似的东西,是在改变人与神话的关系呢,还是在吸收它?
       尼尔:我不知道。我想它将会创造出一大堆新的神话。国际互联网的种种神话就是有趣的一类——互联网的都市传奇,它是那样宽广以致于对一个人来说所有的事都是真的。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很有名的美国编辑,他的名字我不能公开,因为某一天他可能会读到这篇访谈,这会让他很尴尬,但他是我的一个朋友。八个月前他对我很恼火。当时我说,把我空闲的五小时花在美国在线上总让我莫明地发火。我名字的所有变体都让假冒我的人占用了。而这些名字我自己都不能用——我查看了一些假冒的尼尔•盖曼的网上记录,那些尼尔•盖曼进入聊天室和女人们聊天,天知道还有别的什么。当我向这个朋友抱怨的时候,他表现得那么轻蔑。我当时像个阻碍技术进步的傻瓜——我是个特例,那样的事不会发生在现实中的人身上。上星期我和他妻子谈到了这个问题,她告诉我有人在互联网上冒用他的名字参加了某个科幻小说论坛。于是我欣慰地笑了。互联网那么无边无际,每个人都能遇上怪事。
       但我是否认为它改变了我们和神话的关系?我不这样想。有时候,我们在发现什么是我们的神话方面很迟钝。有一个二十世纪的神话,但它是都市传奇。我们嘲笑希腊人,因为他们相信会结束的故事,这就是红腹鸟(Robin Redbreast)(注:是英国的国鸟。)得名的原因,关于它的红腹有很多的传说,但都与基督教有关。)或其他什么故事。但是我们却听信这些故事:有人在车里灌满水泥,另一些人则说在她们的蜂窝式发型里发现了狼蛛(一种南欧的具毛大蜘蛛),还有乡村小路上戴着手爪的人,等等。我们对这些事都当真了。大多数人似乎都相信。我想这就是现在的神话。
       大卫:谈谈你的一些个人计划。《理发师陶德》(Sweeney Todd)的连环画怎样了?
       尼尔:基本上它被停止发行了,是被禁了,于是我们就停下来了。后来麦克和我都很忙……我告诉麦克在97年里我们无论怎样得想个法子来处理《理发师陶德》。要么以连环画的形式继续下去,要么我们决定改成插图版的小说,无论怎样——我真正想做的是把《理发师陶德》用一种还未发明的艺术形式表现出来:序言是连环画,第一章是带插图的故事,第二章是可以听的组曲。
       大卫:真实的故事对你的创作有什么帮助?
       尼尔:我之所以喜欢《理发师陶德》的原因是,当我开始在大英博物馆做研究的时候——我读了不同版本的《理发师陶德》。这儿有一些维多利亚时代的剧本,一些廉价惊险小说的版本,也有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版本。感觉像在看廉价的公路公司(Road Company)(注:一家独立的院线定票机构。)的演出。每部电影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除了理发师陶德,每个角色都可以下了台再上来……他们用扔硬币的方法决定谁演好人谁演坏人。第二出戏的第一幕就会有个英雄被杀死。之间没有连贯性。有六个人组成的演员班底是固定不变的:疯人院里的福格先生(Mr. Fogg)、托比•拉格(Toby Ragg)、一个水手、拉维特夫人(Mrs Lovett)、理发师陶德和一个法官。之后它就变得令人吃惊的不确定,我想这就是它吸引我的地方。另一个吸引我的就是故事的地点,因为原来我研究过它的进展情况,我认为桑代姆(Stephen Sondheim)创作的音乐剧是最好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我开始意识到桑代姆完全是个天才,但问题是,从我的角度看,它还不如是《斯威尼•陶德——匹兹堡的恶魔理发师》。你知道的,两个音节的地名都可以。《斯威尼——布利斯班的恶魔理发师》,这样就能成功,因为故事是相同的。让我惊奇的是所有旧的廉价惊险小说和剧本都将故事定在特定的地方。理发店是圣邓斯坦的教堂(St. Dunstan’s church)的一部分,地下有一条通道与同一条街上拉维特夫人在贝尔院(Bell Yard)的馅饼店相通。它正好在寺庙酒吧(temple bar)的旁边,对面则是圣殿骑士(Knights Templar)所在的圣殿。谈论舰队街(Fleet Street)、伦敦、伦敦的本质似乎是件愉快的事。这真的就是我想做的——总有一天。
       大卫:一些关于文集的言论刚刚出来。整理文集是件轻松活吗?
       尼尔:不,繁重得可怕。是和玛蒂•格林伯格(Marty Greenberg)合作编辑的。我相信他已经被载入吉尼斯世界记录了——在所有活着的编辑中,他编辑的文集最多,共有五百本。他说这次的工作是最累人的,是噩梦。但是文集里的短篇小说很棒。DC的事务部随时都会变得很烦人,要不是那些小说,我早就放弃了。他们给我发来传真的那天我还记得。我们先交了原稿,有点乱糟糟的,于是就收到了传真过来的回音:“我们刚发现,所有投稿的人没有一个会递交大纲让我们过目,得先签合约。请退回所有这些小说,告诉他们拿着新的来投稿。”你正在谈论是类似吉恩•沃尔夫(Gene Wolfe)或是约翰•福德(John M Ford)的小说……这些都是写主流小说的主流作家。就像我打算给他们打电话,告诉他们说:“好吧,实际上你给我的小说他们没有读过,但是他们已经决定你得写部新的。所以,原来的就扔了吧。“完完全全是个噩梦。于是,那原稿就在某个人的文件柜里躺了八个月,直到我打电话过去,询问为什么没拿到稿费,为什么没有人能劳驾读一读。那太奇怪。但确实是本了不起的文集,我真的很自豪。能够收录苏姗娜•克拉克的小说《钟已停摆的庭院》(Stopp’t-Clock Yard),我感到无比自豪。我想那是她出版的第一本小说。
       大卫:上星期我读了这本书,非常好看的小说。
       尼尔:确实是。她打算把她的另一部小说,实际上是她的第一部,放在一本即将出版的文集里。那本文集叫《星光》(Starlight),是由派特里克•尼尔森•海顿(Patrick Neilsen Hayden)编辑的,可能会在澳大利亚大卖。里面有她的小说,叫做《再见,优雅的女人们》(The Ladies of Grace, Auieu),读起来有点像简•奥斯汀的《失落的幻想小说》。(Lost Fantasy Novella)相当优秀的作品。
       大卫:在你的作品里有一些骇人的内容,尤其是早期的《睡魔》和其他的作品。恐惧对小说的进展起了什么作用?
       尼尔:我认为恐惧的力量特别强大。我认为恐惧和幽默极其相似。老实说,我认为色情作品完整了三角关系,因为它们都需要激发某种反应。看色情作品,如果你没有起任何生理反应(视性别而定),那就不能算是成功的作品。至于幽默作品,你看了不笑,那也是失败的。而惊悚小说,你读了却感觉不到恐惧和害怕,取决于作品本身的目的,那也是失败的。这三者让我非常着迷。我现在的作品里没有那么多吓人的内容,我猜是因为……是因为我过去写了。举例来说,《睡魔》的前八集,我写得很有乐趣。好吧,我的丹尼斯•惠特利(Dennis Wheatley)(注:作家。)风格的小说写完了,再写本拉姆塞•坎贝儿(Ramsey Campbell)(注: 恐怖片主演。)风格的,就在不同的恐怖小说风格之间游走。我喜欢惊悚,但我喜欢把它当作调节气氛的“作料”。如果让我写一本恐怖小说,我会觉得无聊。我喜欢在小说加上恐怖的元素,但太多的话,其他的味道都没了。
       大卫:那么死神带来的恐惧呢?那通常是很可怕的。
       尼尔:关于死神的很多东西都聚拢过来……有趣的是,我曾经读过卡巴拉( Kaballah)(注:犹太教的神秘哲学。)的一系列文章,里面提到说,你死了是因为你看见了死亡天使,你坠入了爱河。你爱得太深以致于灵魂从你双眼中被吸出,这时候死亡也就降临了。这是一个怪异、可爱的犹太古老传说。我在想,我会遇到怎样一个人性化的死神呢?我决定我需要一个善良的,理智的。于是我想,如果你真是这样的,那就是一份能培养善良和理智的工作,因为它把你带出门,你会遇到不少人。实用性很强。我越想就越喜欢那个样子的死神,因为我能想到的其他文学风格的死神要么是凄惨的,要么是(模仿死神的声音)“欧,我是化成人形的死神,我希望自己是个皮鞋推销员,或者是冷冰冰、拒人千里的死神,(再一次模仿)“我来取你的性命……”甚至当你遇上特里•普莱切特(Terry Pratchett)(注: 英国畅销书作家。)式的死神,他说话死气沉沉的。那很有趣,我在《好兆头》里写了百分之九十五的特里•普莱切特式的死神。我那样做是因为我喜欢他的死神,想把他写出来。
       大卫:你没有想过把你自己的死神写进去,是吗?
       尼尔:不,没有,因为我写过了。当时我一直在写类似《启示录》四骑士(注:假想的人物,被想象成在世上散播战争、征服、苛政和死亡。)的东西,我想,这太棒了,我会逮住特里的死神。尽管那样,你谈论的也是一个意义上遥远、不凡的人物,总是由他作最后的宣判,还有一张骷髅的脸……我想要一个善良的——我喜欢理智的死神。我喜欢她离开的方式。其他人也爱她。奇特的是她很快成为了老一套,你知道,其他人都想用上她。我发现有件事令人悲伤也害怕,就是当我死的时候——事实上也不必等到我死的时候,但如果我在将来的十五年或二十年内死去,那时人们还知道什么是《睡魔》——每本漫画迷指南和漫画杂志里都充斥着这样的画面:一个穿着宽大皮夹克,戴着墨镜的家伙被戴着饰有圆形的T字记号Ankh(注:埃及以此象征生命。)的可爱女孩带走了。
       (停顿)
       恩。对此我很抱歉,我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助手正坐在房间另一头发邮件,嘴里是满满的一口茶,所以我看到发生了什么。我想她还没喷到家具上……但也不远了。是啊,灌进她的鼻子了。你知道,这是真的,让人沮丧。更加体现了活着的理由。
       大卫:所以梦境是不是比死亡更可怕?
       尼尔:是的。梦境真正的可怕之处在于你醒来的那一刻,它把你的一整天都毁了。于是你害怕你又得回到床上睡觉。晚上,你躺在那儿,希望自己别睡着,因为又会有一个奇怪的梦境让你束手无策。而死亡就不是这样的。它只来一次。我是说,没有睡会遇上重复死亡这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