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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银幕]尴尬的盛宴
作者:黎之荃

《译文》 2006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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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球以外是否存在生命?是否已经存在足够先进的科技手段能够帮助外星人造访地球?人类对这些问题无限好奇,好莱坞的电影工厂给出了答案,他们已经制造出大量对人类充满敌意的外星怪物,告诉地球人,这些外星生物造访的唯一目的,就是杀戮人类迅速繁殖占领地球。
       外星科幻电影风靡几十年,展现了人类非凡的创造力与想象力,也大大满足了人类探索未知世界的好奇心;而同样因为高产,大量雷同的情节和相近的表现手段让观众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审美疲劳”,此类电影也面临发展和突破的种种困境。粗略总结,外星科幻电影面临四大困境:人物的困境、设计的困境、立意的困境、结局的困境。
       人物的困境
       外星科幻电影,总试图在复杂的情节、壮阔的场面、高超的特效和丰满的人物形象中做出某种平衡。早年间,由于技术手段落后,这种平衡的重心,不得不偏向人物塑造一方,随着近年观众对电影场面口味的提高以及高科技手段的不断进步,这个重心就逐渐向场面和技术一方偏移了。导演们从驾驭人物转行为驾驭技术,作为工程师的水准提升了,作为“故事讲述者”的属性却削弱了。这种做法在短期内,或许能带来一些新的视听刺激,但龙虾吃多了也会腻,时至今日,无论是太空大战还是天崩地裂,无论是血腥恐怖还是故弄玄虚,似乎都已无法让观众满意,这些元素灌输多了,往往还适得其反,倒了众人胃口。
       导演们不是没有看到这个问题,因此在人物的设计和选择上绞尽脑汁。《星球大战》的主人公,是天赋奇能的绝地武士;《铁血战士》里有身手一流的肌肉男特种兵;《异形》捧出了一身是胆的女战士;《天煞》里边领导群众的是美国总统和王牌飞行员;《黑超特警组》中的老少酷哥搞笑能力强过身手和智慧;《星河战队》的主人公是普通的步兵战士;《进化》的主人公是脑子糊涂的警察和科学家;《天兆》的主角是一心保护家庭的农夫;《漆黑一片》中是越狱罪犯;直到《世界之战》,斯皮尔伯格和阿汤哥干脆祭出一个自私邋遢、毫无责任感的落魄市民。
       无论多么努力,大牌导演和编剧们还是随着这些挣扎于宇宙地球大场面中的主人公陷入了困境——想突出人物性格,却舍不得特效在电影中的篇幅;想表现人物精神,却又难以解决苍白的情节和单薄的剧本带来的尴尬。将主人公塑造成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英雄超人根本不合逻辑,因为外星怪物必然是常人无力战胜的,而如果主人公过于强悍,这科幻片就变味成神话电影了。如果主人公过于平凡,观众又觉得电影因而变得白痴和小儿科,比如《世界之战》,这个问题最为突出:阿汤哥除了拽着儿女四处逃命以外,好像就剩下瞪大双眼看外星生物横冲直撞的戏份了,而阿汤哥到底怎么从一个二流子变成绝世好爸的?为什么非亲手杀死蒂姆·罗宾斯扮演的农民不可?又如何结果了一部凶残的外星机器?以上问题都交待得糊里糊涂、莫名其妙。不想还好,一想起来就让人如梗在喉,觉得憋闷。所以,多数外星科幻电影,看过之后,观众对主人公是什么性格还是不甚了了,甚至转眼就能忘了是老是少是男是女。
       不可否认:如今在外星科幻电影里有没有人、有个什么样的人、占多少戏份、他能不能串联起整个大片的同时又不会淹没自己,这些问题,已经构成了此类题材影片的一大困境。这时候,演员表演得也很痛苦——没人跟自己演对手戏,只能对着白板大喊大叫,凭空做出各种表情,电影的一大半,都是在电脑上拼接的完成,演员似乎成了可有可无的“鸡肋”,而那些花巨额费用制作出来的“怪物”和“场面”却成了影片真正的主角。
       既然是和外星生物的有关的电影,自然就要有他们的戏。早年的科幻电影,外星生物经常表现出和地球人类似或一致的情感和思维,比如《E.T》,外星人干脆就是一个满怀纯真温情的孩子。《星球大战》中各个星球上的生物,无论是长得多么奇形怪状,总是以人类的性格特征出现的。但随着科幻电影的发展,外星生物越来越狞厉,多以嗜杀、贪婪、毫无感情、决不讲理的掠夺者、独裁者面目出现。可能是编剧再怎样呕心沥血也想象不出这些侵略者和地球人该如何沟通了,因此就让他们昆虫、爬行或软体动物的形象出现,掌握极端发达的科技却没有任何思想情感。因此地球人总是演着或求饶、或反抗、或自恋、或自大的独角戏。如今想在科幻电影中看到那种敌我双方剑拔弩张、斗智斗勇的精彩对手戏,是不可能了。
       设计的困境
       外星生物来袭,恐怕是人类所能想象到的最恐怖和刺激的灾难。从直立行走到肆意爬行,从秃头大眼到黏液横流,从粗暴凶残到智慧冷酷,人类对这些入侵者的想象,似乎从来没有停止过。回顾一下,电影中外星人的形象,无外乎有三大类:
       其一,“类人外星生物”——这类生物基本还保留了人形,只是在眼、手等局部特征上有所改变。比如加上夸张的巨大眼睛,手指数目有异,指尖长出吸盘等。一般着紧身衣出现,所以早期多找一些身材苗条的演员扮演。
       代表:1963年《我爱火星人》中,火星人形象与地球人别无二致,只是脑袋上多了两根天线;1977年的《星球大战》,外星人面相类似骷髅,脑袋像是带着钢盔,两只大眼很突出,但身材还是人的身材;《火星人玩转地球》中的大头外星人,仍然头大眼大,与以往不同的创意是戴上了玻璃氧气罩,由于没有嘴唇,笑起来露出全部牙齿。
       其二,“异形”——灵感来自章鱼、巨莽、蜘蛛、食肉恐龙等丑陋的动物,类似于爬行动物、两栖动物、软体动物的结合体。卵生、胎生不定,相貌狰狞,行动迅速,繁殖力超强。某些长有数排利齿,某些善于用触角缠绕敌人,某些能用肢体瞬间穿透敌人身体,一般都善于分泌大量体液,且体液多呈强酸性。生命力极其顽强,决不轻易死去,被克制瞬间往往有假似昏厥现象,待敌人前往查看会再次出招袭击,造成惊恐效果。
       代表:众多异形电影中的怪物。系列电影《异形》(1979)、《异形II》(1982)、《异形III》(1992)和《异形复活》(1997)可谓经典。其中绘声绘色描述了异形生长周期,其与昆虫到蝴蝶的成长规律很相似。后来的电影如《异种》(1995)、《异种II》(1998)中的异形也大多模仿这一规律。
       其三,“机械怪兽”——科技含量相对较高,外星生物操控貌似原始的机械装备,或喷射火焰,或投射炸弹,给地球人以致命打击。机械怪兽一般都具有自我保护功能,能使用盔甲、防护罩等装备抵御地球人的进攻。
       代表:《天煞》中的外星人战队,使用的防护罩让美国军队头痛难当;《世界之战》中的机械战队从地球深处冒出来,随后开始摧毁整个地球,不同装备有不同功用,有负责摧毁建筑物驱赶人群的,有负责探测寻找藏匿者的,有负责捕捉人类的,有负责屠杀人类收集血液养分的……总之,分工细,效率高,破坏力惊人。
       通过几十年的发展,编剧们对外星人的想象力已经趋于穷尽,在形象上几乎已经不能带给观众任何惊喜和刺激了。在《黑衣人》系列中,形形色色的外星人简直是在开化妆舞会,在见多识广的观众面前,丑陋等同于滑稽,可怜那些花巨资设计演绎出来的外星生物,一出场不能带来惊恐效果不说,还可能会引来观众的哄堂大笑,真是有点苦不堪言。
       立意的困境
        对“思想情感内涵”和“卡通式幻想”的左右为难,是科幻电影面临的另一个困境。
       在科幻电影中表现出人与人之间的真实情感、展现出对社会和人类发展的思索和追求、呈现出一种比较深刻的立意或反思,是令编剧导演头疼的问题。除了早期的《E.T》,描写了孩子和外星人之间纯真的感情,其后的作品,普遍反映的都是拯救世界大前提下的男女之爱、家庭亲情这几种主题,这些情感在其它题材的电影中能打动观众,在科幻题材中却往往流于形式。《星战前传》三部曲,安纳·金和阿米达拉女王之间的爱情,来得浮光掠影莫名其妙;《天煞》和《星际战队》中拯救地球的雄心,只见冲动却不见豪情;《铁血战士》等动作型的科幻,根本不考虑感情和精神因素;《世界之战》中,父亲对儿女、女儿对父亲、最终儿子对父亲情感的转变,更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作为精神财富的载体,好的电影场面上要有连台好戏,在立意上也应该能打动人心。经典的台词往往比昂贵的特效更能脍炙人口,深挚的情感和深邃的精神,也往往比宏大的场面更能驻留人心。而这些恰恰是外星科幻电影的弱项。一场高科技堆砌的视觉盛宴配上肤浅劣质的人物情感、简单直白的善恶亲仇、不合逻辑的关系、近乎弱智的台词,这样的电影,就算把人拉进了电影院,但其一滴眼泪却换能来一场哄笑、一句情话却能赢得一片指责,转眼就被走出影院的人们遗忘。外星科幻电影带有一定童话和卡通片特性,这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其立意不能过于深刻。但此类电影充斥了太多血腥和恐怖元素,所以主要还是面对成人观众的,过分轻视立意,终归会被遗忘和轻视。
       结局的困境
       对一部电影而言,一个绝妙的结局是成功的一半。类似《七宗罪》那样的经典影片,最后几分钟给观众的震撼是永久性的,足以使得编剧名垂千古。而那些结局早早让观众猜到、平淡无奇、甚至莫名其妙的影片,无论之前情节场面多么卖劲,总难免被斥为“虎头蛇尾”。外星科幻电影往往在开头下足了功夫,主角怎样出场?危机如何初现?可谓挖空心思,匠心独具,但是到了最后关头,却普遍面临结局的困境。
       外星科幻电影的结局很难出彩,编剧导演们也有他们的难处,主要原因是影片的大方向已经确定——以美国人为首的地球人最终战胜了外星恶魔,保卫了地球家园。大结局已然确定,编剧能发挥想象力的地方就只能集中在制敌方法上了。既要给观众“灵光乍现”的感觉,又不能太显得突兀;既要符合逻辑,又要有一定的科学依据;既要让人类主人公发挥作用又要保持战斗的难度。主创人员的确不容易,但苦的是观众还是不领情。
       《天兆》——外星人入侵了地球,但竟然是水腐蚀了外星人的身体。
       《天煞——地球反击战》——外星人科技发达到可以发动星际大战,竟落后到被人类用电脑病毒破坏了防护罩。
       《火星人玩转地球》火星人来势汹汹,眼看已把地球占领得差不多了,最后竟然会被一首极其难听老掉牙的歌曲搞得脑袋爆炸……
       《进化危机》——外星生物迅速繁殖,长成了庞然大物,肥厚的外壳抵御住了所有高新武器的进攻,最后竟然被海飞丝洗发露瓦解了。
       《世界大战》——外星人几天之内将地球变成坟场,将人类杀个片甲不留,而地球人全无回天之力,正当观众为影片的结局发愁时,外星人却自己把自己结果了——原来是地球人血液中病菌让外星人生病精神错乱了……
       借孩童之手,用近乎玩笑的方式,颠覆所有自然定理、科研成果,四两拨千劲,以出乎意料但是轻松甚至搞笑的方法,解决异常艰涩的难题——这就是外星科幻电影惯用的结局方式。
       在越来越老辣的观众面前,外星科幻电影陷入困境是理所当然的。人的大脑在接受同样事物的反复刺激之后,总要变得迟钝和麻木,看过、感受过太多似曾相识的人物、设计、立意和结局,观众对该类电影的期望值自然要降低。这两年热播的系列剧《4400》,讲的是一群曾被外星人掳走的地球人的经历,外星人几乎未曾正面亮相,着力表现的是被掳者回到地球之后的出现的特异功能,还有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很有些新意,也一定程度吊起了观众的胃口。或许,在厌倦了天崩地裂、激光火箭、触角黏液之后,对外星的想象,最终还是要回到地面上来吧。人性、人情,终归是更能长久吸引人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