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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点]《呼啸山庄》当代版
作者:姚君伟

《译文》 2006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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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篇小说《欲望山庄》( Here on Earth, 1997 ) 已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这部长篇小说出自美国当代女作家艾丽丝·霍夫曼(Alice Hoffman, 1952— )笔下。霍夫曼生于纽约,长在长岛,毕业于阿德尔菲大学(Adelphi University),深造于斯坦福大学。还在斯坦福大学研修期间,她就开始了其文学创作生涯,完成并出版了长篇小说处女作《某人的财产》。从此,才思奔涌,一发而不可收。迄今为止,她已出版十三部长篇小说,一部短篇小说集和三部儿童题材作品。除开小说,她还写电影脚本。霍夫曼虽还称不上作品等身,但无疑是多产的。霍夫曼不仅发表了作品,作品还被译成多种外语,产生了广泛的国际影响。《纽约时报》、《洛杉矶时报》等纷纷刊发评论,对霍夫曼的创作给予高度评价,并将它们列为名作,推荐给广大的读者去欣赏、去品味。
       翻阅下来,我们发现,《欲望山庄》是一部当代版的《呼啸山庄》(Wuthering Heights, 1847)。这么说,并非因为近年来由经典名著衍化出“前篇”或者“续书”已成为司空见惯的事情而在我们心目中产生了先入之见。这部小说在基本情节框架上、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在叙事方式上,都十分明显地模仿了英国著名的诗人小说家艾米莉·勃朗特(Emily Brontë,1818—1848)留给世人的惟一的一部长篇小说《呼啸山庄》。当然,由于文学创作离不开作家所生活其中的时代与社会,即使是同样的或者相似的题材和主题,不同时代的作家在创作中也必然有其不同的创作理念和不同的创作方法,纵然是后世作家对前辈或前世作家的模仿,总不免存在某些差异,有所超越,并灌注进其所处时代的气息;不然,充其量也只是起哄胡闹,希望作品存之久远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欲望山庄》 就是一部由模仿走向表现主体性的作品。
       先说模仿。
       《呼啸山庄》早就为我国广大的外国文学爱好者所熟悉和喜爱,小说讲述的是一个复仇的故事,但又决不仅仅是一个复仇的故事。这里,我们都无须不厌其详地介绍《呼啸山庄》的故事情节,而只要在分析《欲望山庄》的时候,作些比较即可。
       霍夫曼的《欲望山庄》在情节结构上与《呼啸山庄》几乎一模一样。小说以女主人公麦琪·默里从加州回到长大成人的家乡小镇参加当年的老管家朱迪斯·戴尔的葬礼开始。在参加葬礼和整理朱迪斯遗物的过程中,往事一幕幕在麦琪的脑海里闪现。用不着多久,读者就会发现麦琪即对应于《呼啸山庄》里的凯瑟琳·恩肖,她父亲亨利·默里对应于老恩肖,艾伦对应于欣德利。当年,亨利·默里一家住在狐狸山;亨利也是外出后领回流浪于波士顿的一个孤儿——霍利斯(对应于希刺克厉夫)。麦琪十四岁那年,父亲去世。艾伦继承了狐狸山的一切,霍利斯从此被赶进了阁楼,但麦琪和霍利斯相爱。与《呼啸山庄》中的情形相同的是,他们的爱情也遭到兄长(艾伦)的坚决反对。而麦琪又着迷于住在守护山庄(相当于画眉田庄)的邻居库柏家的财富。霍利斯受到侮辱后,也是选择了出走这条路。麦琪一气之下,只身去了加州。理查德·库柏(对应于林惇·埃德加)赶到加州,“不温不火地追求她”。理查德哈佛毕业,深造于斯坦福,经济富裕。麦琪经不起这些优越条件的诱惑,遂嫁给了他。霍利斯漂泊在外三年,回来后成了有产业的人;而且其产业又不断扩大,包括了守护山庄、狐狸山,以及狐狸山下梅恩大街上的大部分产业。于是,他的报复行动开始。先是收养艾伦的儿子汉克,折磨他,把他当作仆人使唤;又娶比琳达·库柏——理查德·库柏妹妹,折磨她(小说中还暗示是霍利斯将她折磨致死);又去折磨、报复艾伦,把他赶进一间东倒西歪的房子,并使他染上酗酒的恶习,使他成天喝得酩酊大醉,形同枯槁,一如《呼啸山庄》中的欣德利。麦琪这次回来参加葬礼,霍利斯设法及时使她投入他的怀抱,两人又重温旧梦,放纵情欲。他们的私情不久就被周围人察觉,后理查德也赶到狐狸山,但他们毫不收敛,变本加厉;麦琪干脆留守下来,大鸣大放地和霍利斯呆在一起。小说结尾处,霍利斯出车祸身亡,留下汉克在为希望得到安宁的人祈祷,“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
       两部小说的情节何其相似!但相似之外,也有差别。现在择其要者,分析一下《欲望山庄》不同于《呼啸山庄》之处,这些不同之处或可称为“超越”。
       两部小说看起来均写了一个复仇的故事,但《呼啸山庄》决不仅仅是一个复仇的故事。但细究下来,可以说,《呼啸山庄》中希刺克厉夫之所以采取极端的报复手段,其根本原因就在于他对凯瑟琳怀有强烈的爱。他的爱也得到了凯瑟琳的回报。凯瑟琳虽然嫁给了埃德加,但她其实对希刺克厉夫仍旧是一往情深的。她嫁给林惇,固然是对希刺克厉夫的爱情的背叛,殊不知也是对自己本性的背叛。他们的爱情因为欣德利从中作梗反而变得愈加强烈,他们也因此结成同盟,一致对外。当希刺克厉夫蒙羞出走、凯瑟琳被劝说忘掉希刺克厉夫、嫁给埃德加的时候,她说:“在我的生活中,他是我最强的思念。如果别的一切都毁灭了,而他还留下来,我就能继续活下去;如果别的一切都留下来,而他却给消灭了,这个世界对于我就将成为一个极陌生的地方。我不会是它的一部分…… 我对希刺克厉夫的爱恰似下面的恒久不变的岩石……耐莉,我就是希刺克厉夫!他永远永远地在我心里。”(杨苡译)。这里不难看出,希刺克厉夫是作为凯瑟琳本身而存在的,他们的分离是不可能的事情。
       另一方面,希刺克厉夫对凯瑟琳的爱也是刻骨铭心的。由于门第和财富的因素,他居于人下,爱不能遂愿,但是,他对凯瑟琳的爱是真诚的,对他来说,没有了凯瑟琳的爱情,生活就是地狱。面对爱却不能爱,终于使他择取了原始的方式来折磨对方,报复阻拦他们的所有人。他们一方面强调彼此不可分离,另一方面又期盼着在死亡后的坟墓中相遇。不妨说,《呼啸山庄》希冀阐明一个主题,即精神的不可摧毁性。希刺克厉夫和凯瑟琳的爱与其说是肉体的,毋宁说是精神的,其精神的契合使他们的爱成功地摆脱了肉体的束缚。
       相对而言,麦琪与霍利斯的爱情更多的是肉体的,而非精神上的。也许是时代不同了,到了二十世纪,人们更多的或许是希望并耽于物质的、肉体的享受。《呼啸山庄》的文字是诗意的,小说由女管家丁耐莉向希刺克厉夫的一个房客——洛克乌德先生——讲述发生在呼啸山庄和画眉田庄的故事,而《欲望山庄》更多的笔墨则写麦琪回到狐狸山赌物思人(主要是霍利斯)并与霍利斯重新投合的故事,小说中多处浓墨重彩,写麦琪和霍利斯的男欢女爱,而且是动作性描写。这在艾米莉·勃朗特的笔下是不可想象的。而且,霍利斯和麦琪后来性事不顺时,他便呵斥麦琪,将责任推到她身上。他们的爱情是性多于爱,而希刺克厉夫和凯瑟琳的爱情肯定是爱多于性(小说中没有什么性描写)。艾丽丝·霍夫曼这样写,也许是希望反映和探讨二十世纪的人们改变了的爱情观?用《欲望山庄》作为标题,作者是否在暗示,与看重精神默契、生死相随的十九世纪的人们相比,当代人更看重的是今生而非来世的快乐?
       让我们一边看小说,一边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