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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梦想之路:幻灭、逃离与重生
作者:洪 燕

《译文》 2006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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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拉路,都柏林象征身份和地位的繁华路段,上演着平凡女人莉娅和她朋友们的婚姻家庭生活。爱尔兰国宝级畅销书作家梅芙·宾奇在长篇小说《塔拉路》一书中,用现实主义的刻画手法,塑造了一系列八九十年代爱尔兰中年女性角色,讲述她们的感情纠葛和婚姻困惑。不写性爱也不写暴力,安静恬淡地讲述犹如身边发生的平凡故事,宾奇的此部小说再度好评如潮,成为奥普拉读书俱乐部(Oprah Book Club)的推荐书,创造了畅销书排名榜持续28周高居不下的记录。宾奇将创作的目光投向了当代的爱尔兰社会和美国,再度发挥了她在女性角色塑造方面的优势,恰到好处地将主线和支线交织在一起,绘出八九十年代爱尔兰社会万象的画卷。以现实主义手法传递幻想,带着读者逃离现实,这也成为小说最突出的魅力。
       一张机票改变命运——从中学老师到畅销书女王
       梅芙·宾奇1940年5月28日出生在爱尔兰都柏林外一个小村庄,其父任律师,其母为护士,家有一兄两姊,童年时代在小镇达尔基(Dalkey)生活,这段成长经历对她有着深远影响,在后来的许多作品勾画乡郊生活的描写中都能看到烙印。孩童时期,宾奇在都柏林基利尼(Killiney)圣子修道院学校学习。1960年获得都柏林大学历史学学士学位。之后的八年,她在多所女子中学任教,教授法语、历史和拉丁文。在一所犹太学校教书期间,学生的家长对其教学工作十分满意,赠与以色列的机票作为感谢。生命中永远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转折,正是由于这份礼物,宾奇从此踏上了写作旅程。她在以色列的集体农场找了份工作,这期间,每星期都会给千里之外的老父亲写信,倾诉在这个濒临战火的国家的所见所闻。宾奇的父亲将其中一封书信投给《爱尔兰时报》,获得了18英镑的稿费,而那时的宾奇在学校教书一个月的薪水仅16英镑。宾奇预感她创作的年代到来了,那年她23岁。回到爱尔兰后,宾奇继续教书,但也为报纸撰写游记。1968年,她成为《爱尔兰时报》女性专栏主编。
       1973年,追随她未来的人生伴侣,宾奇申请调至《爱尔兰时报》伦敦分社,四年后,她幸福地嫁给了戈登·施奈尔。宾奇继续在《爱尔兰时报》供职,同时也进行戏剧和短篇小说创作。1976年,《我的第一本书》出版,收集了宾奇的报纸专栏作品。宾奇的短篇小说集随后分别于1978年,1980年出版。1982年,出版处女作《点燃一支小蜡烛》(Light a Penny Candle),该书位列十部畅销书中的第一位。四十三岁时,梅芙·宾奇已经成为了声名远扬的小说家。她依然保持着通俗小说的创作,以普通人为主角,描绘友情和小城镇生活。随后出版的《丁香公车》(The Lilac Bus,1984)和《回声》(Echoes,1985)两部小说,曾被拍成电视。《朋友圈》(Circle of Friends,1990)拍成电影;其他作品还包括《萤火虫夏天》(Firefly Summer,1987)、《银色婚礼》(Silver Wedding, 1988)、《库柏海滩》(The Cooper Beach,1992)和《镜湖》(Glass Lake,1994)。1997年问世的《晚间课程》(Evening Class),在星期日泰晤士报十部畅销书排行榜上,曾连续十七周排名第一。
       《塔拉路》(Tara Road)1999年出版,被美国著名电视访谈节目主持人奥普拉选为每月推荐好书后,宾奇在美国的声望开始大增;该书的全球销量也突破百万。宾奇遂成为整个英语世界最受追捧的顶级畅销书女王。1999年,她被授予英国图书奖的终身成就奖。2000年,《红羽毛》(Scarlet Feather)将她的创作带到新的高度;然而在一片叫好声中,这位“从老奶奶到小孙女,人人都爱读”的畅销书女王竟宣布停止创作,2002年《昆庭》(Quentins)成为了她的封笔之作。
       塔拉路:都柏林的“梦想大道”
       《塔拉路》继承了梅芙·宾奇以往的风格,所不同的是这部小说将视线投注到了当代(八九十年代)爱尔兰社会中的家庭问题,探讨了爱情、婚姻、生活的危机和重生。小说以都柏林知名的塔拉路为背景,讲述了丹尼和莉娅从热恋到淡漠的爱情和婚姻生活。
       莉娅和丹尼克服了种种困难,终于成功买下了塔拉路上一座优雅的老房子。1982年正值都柏林房产投机兴起之际,塔拉路位于这座城市的重要地段,极具发展前景。颇有商业头脑的丹尼预计到这栋房子大有升值潜力,他对自己人生的目标也是如此,要努力从无名小卒爬到事业的巅峰。“他们大笑起来,拥抱着对方。来自边远地区败落村社里的丹尼·林奇和来自破落的大住宅区拐角房屋里的莉娅·约翰逊并不是像贵族那样仅仅住在塔拉路上这幢豪宅里,事实上他们还在讨论该买什么式样的餐桌。”(第42页)刚住进这栋房子的时候,莉娅和丹尼除了房子一无所有,然而对这条路上形形色色的住户来说,塔拉路成为他们眼中的“梦想大道”(Boulevard of Dreams)。当然这条路不同于美国底特律著名的梦想大道——吾渥大道(Woodward Avenue),它既没有亨利福特带着新车行驶过,也不是世界上第一条水泥铺设的公路,但这条大路凝聚着莉娅的对家庭生活的美好梦想,陪伴着这个梦想经历坎坷。塔拉路更是记录了八九十年代都柏林人对未来的美好向往,也见证了其中某些梦想的幻灭与重生。将塔拉路作为此书书名,绝非抄取一个故事发生的地点,用心良苦,可见一般。梅芙·宾奇在书名中就种下了理想主义的种子,让它在现实的土壤中经历风雨,成长开花。
       莉娅与她的朋友们——剖析成年女性的世界
       小说开篇占卜师科纳太太曾给莉娅算了一卦,当时的莉娅只觉得这些预言荒唐不已,一笑了之。可她忘了科纳太太给她上的最重要的一课:无论生活周遭看上去如何令人确定,我们能够预见到的生活永远是变幻无穷不可预知的。《塔拉路》将这样的信念传递给读者,尤其是那些正在经历苦痛困扰的人群。小说讲述的看似真实的故事深深地引起共鸣,见证了莉娅最后的自信与成长,令读者们仿佛也从生活沼泽中看到了希望。
       莉娅和姐姐希拉里与守寡的母亲一起生活,希拉里嫁给了踏实稳重的马丁,而相貌平平的莉娅对英俊的同事丹尼·林奇一见倾心。莉娅和丹尼婚后生活一直很幸福,他们有着两个可爱的孩子安妮和布赖恩,住着令亲朋好友艳羡的塔拉路上的豪宅。一切近乎完美,莉娅坚信她的家庭十分稳固,想再要一个孩子,就在这时,矛盾出现了:丹尼有一个只比他自己女儿大八岁的情妇,更糟糕的是,那个女人已经怀有身孕。这场所料未及的背叛对莉娅来说如同晴天霹雳,面对离婚,所有的美好瞬间砸成碎片,割伤内心、血泪淤积。
       与此同时,在大西洋的另一端,美国康涅狄格州的玛莉琳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无法自拔,十六岁的儿子在一场摩托车事故中丧生。玛莉琳将自己封闭起来,与其在夏威夷度假的丈夫关系更加冷漠。一次偶然的电话通话让莉娅和玛莉琳这两位不幸的女人彼此认识,她们决定逃离自己生活的地方,在当年的夏天交换房子,希望以此平复心中的伤痕。
       在全新的生活环境中,莉娅和玛莉琳慢慢获知对方深藏的痛苦秘密,她们不仅仅交换了房子,更是交换了“生活”。莉娅成了玛莉琳房子夏季的女主人,她盛情款待邻居们,起初这令一向过分重视隐私的玛莉琳略有不快。莉娅参加计算机培训班,并且尝试饮食业服务,为将来的事业打下了基础。另一端,玛莉琳在这场旅行之前对儿子的名字都无法说出口,而在都柏林这个陌生的环境忘记了过去的伤痛,跟莉娅的孩子们无话不谈。夏末,当莉娅和玛莉琳面对面的时候,她们都已从夏天的异地生活中更好地了解了自己,同时也窥探到对方的内心深处。最终她们成为此生挚友,摆脱了过去生活的阴影。
       梅芙·宾奇素来擅长将多条线索编织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全书莉娅的生活为主线,交织上众多支线,如莉娅最好的朋友罗斯玛丽·赖安,一个美丽而极具事业心的女性;格蒂,受着酒鬼丈夫虐待的可怜女人;玛莉琳,活在丧子阴影中的母亲;莉娅的姐姐希拉里,一位勤俭持家的太太等等。所有的人物都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的秘密。甚至包括那位神奇的算命老太太科纳太太在内,她预言莉娅将到海外旅行并开始自己全新的事业,种种情节支线汇聚在一起,丰富地再现了都柏林生活的人物万象。故事中塔拉路,连接着母女、姐妹、朋友、婆媳、情妇、女店主和众多邻居,生活就是这样构成了,仿佛这一切都收纳进莉娅宽敞温馨的厨房,那里有着莉娅亲手做的美味佳肴,在需要的时候永远有一杯热咖啡等候。莉娅是个感情细腻的女人,她心地善良,富于同情心,慷慨大方,但有时也会作出略微幼稚的举动。她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常常无法看清楚她身边的人。她对生活曾存在太多幻想。
       这部小说不断对婚姻发出质疑——规规矩矩生活的普通人,他们的家庭是如何瓦解的?对生活的希望是如何消失的?他们又将怎样重新振作,改变生活?随着故事的深入,读者会发现女性之间的友谊构成了一种强大的再生力量,令她们的生活面貌焕然一新。宾奇生动地再现了社会关系、矛盾和友情,每个人内心的秘密、谎言、种种人心共通之处,一言以蔽之,宾奇真实细致地刻画了爱尔兰日常生活情境中的一切,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品味生活里此番微妙细节,享受文字的乐趣。宾奇将自己对爱尔兰生活的细致体验和理解融入文字中,相比之下,《塔拉路》中对美国生活的描写则略显苍白。她笔下几乎所有的人物都是一些被日常琐事烦忧,为生活沼泽困扰的正派人物。小说开篇情节发展有些缓慢,而结局有过于简单之嫌。唯有进入小说核心的中间部分,读者们才能真正感受到其魅力所在。
       逃避现实的现实主义
       《塔拉路》的故事细腻感人,读来如此真实,难怪很能引起读者,尤其是中年女性读者的共鸣。故事启发每个平凡的人:也许一霎那,生活就能发生180度的变化。在宾奇看来,新生的友谊具有无穷的修复力,应该确信人心共通,你我相联,这才是从苦痛和不幸中解脱的信条。宾奇的确是一位出色的小说家,虽然她写作的风格始终那么平实自然,但在《塔拉路》中还是能够看到她所作的尝试。和以往的作品相比,她拓展了写作的地域,将这个故事的相当部分设定在美国,并且将时间背景安排在当代。如此一来,她也用新的视角来审视爱尔兰。八九十年代的都柏林,谎言很普遍,人与人之间失去了过去的信任,引发了很多社会问题,包括青少年怀孕、婚外恋、吸毒、酗酒引发的家庭暴力等。这块保守的土地上也出现了离婚现象,人们对避孕和未婚妈妈的态度和观点都发生了很多转变。
       《塔拉路》的成功与两个原因分不开:一是宾奇以她的写作才能为普通读者们创造了可以暂时逃离现实生活的生动情节。二是此书成为奥普拉读书俱乐部推荐好书,更使得梅芙·宾奇名声大作。梅芙·宾奇本人与她的小说一样朴素而真诚。她在奥普拉·温弗莱的采访中这样说道:“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吸引读者投入到层层铺展开来的故事中去。我写的不是诗歌,我的作品也没什么特别的风格,既不做先锋实验,也未曾探索新的文学形式。我只是在讲故事,希望能与读者们分享。现在的世界,哪里有读者需要逃离现实一小会儿,哪里就有我写作的空间,为此我感到很高兴。”宾奇的《塔拉路》的成功,也许正因为它轻松的阅读和丰富的人生哲理给了渴望从日常繁冗中脱身的人们一个出口。
       小说的步调节奏掌握得当,事件的展开,情节的直接铺陈,让故事平缓行进,与阅读者的生活节奏吻合,产生共鸣。《塔拉路》将浪漫故事娓娓道来,戏剧性和真实性交织互错,通过不同的视角和层面来剖析社会人生。复杂的故事用众多简洁的场景层层展开,不慌不忙、舒缓自然地行进,直到末尾,读者才会惊诧于竟然已经发生过了如此之多的波折,久久回味书中的细腻与热忱。角色塑造一向是梅芙·宾奇的优势。这部小说继承了宾奇一贯擅长的人物塑造法,形形色色的角色让读者能看到自己生活的影子。许多评论家都对宾奇的人物塑造能力称赞有嘉。《藏书期刊》(Library Journal)的评论家卡罗尔·比赛特称赞宾奇在《塔拉路》中用杰出的人物塑造能力刻画出“细腻敏锐的形形色色女性角色”,“其他角色也如此有血有肉,个性鲜明,读者读得淋漓畅快,无需为记住谁是谁烦恼。”《大众周刊》(People Weekly)艾米·沃得曼也认为“这部小说中生动的角色和人物关系-或者角色面临的困境,都可说是宾奇成功的关键所在。”在阅读的过程中,读者仿佛跟塔拉路上的男女老少成了新朋友,开始跟着书中人物的波折遭遇情绪起落,关心着他们如何解决生活的难题。《出版社周刊》的采访中,宾奇这样评价自己的作品,“我的故事与丑小鸭变白天鹅无关,我更喜欢让丑小鸭成长为自信的鸭子。”现实化的人物塑造令宾奇笔下的人物更生活化,更平易近人,读者也更容易将自己的经历和人生体验融入到阅读过程中去,从而从生活的泥潭中暂时解脱。
       扑朔迷离的情节、扣人心弦的悬念推理,或是轰轰烈烈的爱情,都与梅芙·宾奇的故事无关。不仅是《塔拉路》,其他宾奇的小说也几乎看不到色情和暴力描写。她在《出版社周刊》的采访中解释了缘由。她发现读者们希望能买到妈妈和孩子都能读的书,而她自己也认为大多数妇女对人与人的关系,比对性爱更感兴趣。读者们很感谢色情和暴力不是她的作品的主题,这一点让宾奇十分自豪。传递平凡的生活造就了成功的《塔拉路》。宾奇的故事既不会像怪诞悬疑小说那样刺激读者紧张的神经,也不会像华丽的故事那样引发读者对奢华生活的无限欲望。宾奇自认为是一个“逃避现实的作家”。《塔拉路》恰恰抓住了许多其他畅销书作家忽视的读者群。通过描述莉娅这些平凡女人的生活,让读者更好得审视自己的人生和生活态度。宾奇看似现实主义的文字里包含着某种幻想,书中莉娅与陌生的朋友交换房子,莉娅与玛莉琳用这样的方式逃离了原先自己的世界,在另一个人的生活圈里度夏疗伤。宾奇现实主义的描写方式使得这样的奇幻经历变得真实可信起来,在读者原本平淡无奇的生活中注入了一线希望。
       《塔拉路》成为奥普拉读书俱乐部的推荐书之一并非意外,宾奇现实主义的叙述法和她小说的风格与奥普拉的审美标准颇为一致。像《塔拉路》一样,宾奇通常将平凡的爱尔兰女性作为主角,这些角色常常经历着生活的波澜,诸如丈夫的背叛、婚姻的不幸。她笔下的女性,有如莉娅,起初往往缺乏安全感,慢慢在克服生活困难的过程中成长为自信的女人。《塔拉路》就是这样一部关于女性成长的小说,女主角在经历了婚姻爱情及其变故之后重视自己和这个世界,这样的励志作品很受成年女性读者的欢迎。梅芙·宾奇是一位为女性觉醒努力着的小说家,她的睿智幽默通过平淡真诚的文字,关怀着每个经历生活苦痛困扰的女人。《塔拉路》不仅仅是莉娅人生的转折点,这条希望之路也激励着每个平凡而有梦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