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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公告牌]第二届CASIO杯翻译竞赛应征译文评点
作者:沈维藩

《译文》 2005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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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届CASIO翻译比赛共收到370份应征译文,今年8-9月进行了评选。我参与了出题、初选和复选的全部过程,阅读了相当数量的参赛作品,总的感受,大致有以下几点:
       第一,绝大多数参赛者都在总体上读懂了日本当代作家村上春树的这篇原文,尽管有少量参赛作品语感比较激烈,与原文的在苦恼无奈中不失幽默感的风格不符,行文也有涩滞之感,但大部分参赛作品都符合或接近原文风格,且文字通顺或基本通顺。
       第二,不少参赛作品不但文字通畅,失误较少,而且在原文的难点处发挥出色,译得精彩漂亮,别出心裁,足见这些参赛者功底扎实,思路灵活开阔。而这两点,尤其是后一点,正是从事文学翻译的人最需要具备的素质。
       第三,一些好的参赛作品对原文的深入发掘之处,甚至是在出题的当初未曾考虑到的,对我本人也有很大的启发。在此,我应该向这些参赛者表示感谢。
       第四,参赛作品中存在的问题,大致可以分两方面。一是词语翻译上的错误,即所谓的“硬伤”。但原文除了一些外来语,词语上并无多大难度,所以出错更多的,是在一些常见词语的理解和翻译上。如果孤立地对这些词语进行解释,相信每个参赛者都不会出错,但当它们处在具体的句子中,与前后的词语产生连动关系时,也就是从“静态”进入“动态”时,如果缺乏对文句的整体观察、把握和辨析能力,就会出现种种问题,轻则文字译得生硬拗口,重则发生理解偏差,并且为使这个有偏差的理解能够成立而或添加成分,或削足适履,结果导致整句走样。常见词语也包括助词,因为太常见了,有的参赛者对其熟视无睹,殊不知就是因为在一个助词上失之毫厘,结果导致了整个译句在意思和语气上与原文差之千里。在下文中,我将结合一些具体例子,着重就后一方面的问题与我们的年轻朋友作一番探讨。由于本期杂志已发表了参考译文,故为节省篇幅,下文中不再为例句列出“标准答案”。
       わざわざこんな忙しい年末に、車を盗まなくたっていいだろうに
       这个标题大家基本上都看懂了——“即使不特意在这么忙的年末偷车也没什么关系吧”,但如果就这样照搬原文的话,那也太缺乏文学的妙味了。有不少参赛者在此动足了脑筋,像“年底本来事就多,偷车也不挑时候”、“年末如此忙碌碌,不盗我车又何妨”这样的句子,确实译得精当,耐得咀嚼。不过,遗憾的是,平板的直译和不成功的意译还是占据了多数。
       不成功的意译里,大致有这么两种类型。
       一是没有注意到“たって”的逆态假定语气,把意为“可以”、“没关系”的“いい”当成了“好”,于是就出现了“车子没被偷该有多好”的错译。
       二是凭空多了个“为什么”,似乎村上春树在责问偷车贼:“为什么偏偏在这么忙的年底偷车(给我添乱)?”(どうしてわざわざこんな忙しい年末に車を盗んだか?)其实,村上这句话并无责问之意,倒像是在跟偷车贼抱怨:你不挑我忙的时候偷也没关系(完全可以在我有空闲工夫的时候偷嘛,可你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偷了,弄得我……)。请注意句末还有个终助词“に”,这通常是在不如意的事情发生后用以表示遗憾心情的。所以,责问的语气显然与原文不符。熟悉村上文学的人都知道,村上的一大特长,就是在别人都感到苦恼、无奈、寂寞、无聊的地方,他却能够寻找到趣味并加以把玩和品味。在经过焦头烂额的丢车风波之后,还能保持如此的把玩姿态和幽默语调,这正是村上本色。
       その前には大学のジムのロッカーがあらされて、スカッシュ用のシューズを盗まれた。このうえ車まで盗まれたらたまったものではない。
       “あらされて”有些参赛者译作“洗劫一空”,可能是将“あらす”( 破坏)误看为“あらう”( 洗),由“洗”联想到了“洗劫”。但这样的译法不但不准确,而且在中文上也不通顺,既然已经“洗劫一空”了,下文再说壁球鞋“被偷”,岂不叠屋加床?
       另外,“たまったものではない”译作 “受不了”即可,不必拔高为“忍无可忍”,因为按照中文习惯,一旦“忍无可忍”,下面必定要采取什么反击的行动,而在本文中,村上并无此类行动,也无反击的对象。
       もう一本先の通りに住む別のスティーヴ(彼は映画の仕事をしている)も、「そいつはまったく信じられない。俺はここにもう二十年くらい住んでいるが、誰かが停めておいた車を盗られたなんていう話は一度だって聞いたことない。いや、それは実に驚くべき話だ」と変に感心していた。
       “感心”除了“钦佩”,还有另一个含义。讲谈社《日本语大词典》的解释是:“<皮肉の気持ちで>くだらないことや、つまらないことにあきれること。”(<讽刺语>对没有意义的、无聊的事情感到惊讶)所以“変に感心していた”应该是“异乎寻常地感到惊讶”,有些参赛者译作“奇怪的钦佩”、“ 莫名的钦佩”,或者将“感心” 译作“感慨”,均不妥,而有位参赛者译作“啧啧称奇”,这样的意译语言简练而切合原意,是应该鼓励的翻译思路。
       僕の住んでいる地域はべつにお金持ち地域というのではないのだけれど、それくらい犯罪とは無縁な静かで平和な場所だったのである。
       “それくらい”有的参赛者译作“如此”、“这般”,但所指不明,放在句中显得含混或多余,有的未译,大概是觉得怎么译也摆不平,干脆扔掉。其实,按日语习惯,“それ”是用于指代句子前面出现的某个词的,在本句中,它只能指代“お金持ち地域”,村上的意思是说:我住的地方虽然不是什么富人区,却也是富人区那种程度的与犯罪无缘的安静平和之地。有的参赛者把“それくらい犯罪”译为“偷车之类(那种程度)的犯罪”,但没有注意到原文并不是“それくらいの犯罪”。
       僕のいくつかの個人的な体験からいうと、自動車保険の代理店というのはアメリカでもっとも不愉快な時間を過ごせる場所のひとつである。みんなほんとうに嫌そうに仕事をしている。これはアメリカン・ドリームの終焉と何か関係があるのかもしれない。
       这一段是村上从自己的个人体验出发,评说美国的某些整体性的现象,重点并不在于自己的经历或感受。所以,代理店是整个美国的“能够度过最不愉快时间的场所之一”,而不是只让村上一个人“感觉最不愉快的场所之一”,代理店员工是因为美国梦破灭而厌倦工作,而不是村上看到他们这副模样而导致“我的美国梦” 破灭。出现这样的错译的原因,除了没有仔细梳理原文外,还在于没有抓住几个不起眼的关键词。前一句里,如果是村上说自己的经历,那就应该用“過ごした”,而没有必要使用“過ごせる”这样的可能态。后两句里,“これ”明显是指代上句。
       でもとにかく、車がみつかるまでのレンタカーの料金は一日十五ドルまで保険でカバーされていることがわかる。
       此句里有两处出错较多的地方。一是把“まで”丢了,译成“每天可以由保险补贴15美元”,而不是“最高15美元” 。二是把“わかる” 译为“得知”、“了解到”,没有注意这里并不是“わかった”。其实,补贴的规定村上早就知道了,而不是到了保险代理店才了解到的,而且上文也交代得很清楚,保险代理店的人只丢下四句话就“おしまい”了,根本没给村上“了解”的机会。
       いわゆるジョイライドっていうやつで、若いのがしばらく乗りまわしてガソリンが切れたら乗り捨てていくのさ。
       ジョイライド即英语joyride。joy虽然意为“快乐”,但joyride在《英汉大词典》中的解释是:“驾车(或飞机等)兜风(尤指偷来别人汽车乱开)。”所以译为“快乐开车”不妥,译为“驾车兜风”表达也不完整,在本文中,应突出“车是偷来的” 这个含义,译为“偷车兜风”较好。
       「それはよかった」と僕は言った。それはまあよかった。
       前一句是村上对警察说的话,为了满足替自己找回汽车的“功臣” 的期望值,村上不能不挤出喜悦感,道一声“那就好了”。后一句是村上的内心独白,车找回来只能算差强人意,毕竟自己其他的奔波辛劳是无法补偿的,所以他心里嘀咕的是“那还算可以”。有些参赛者未注意到“まあ”(勉强、还行)这个词,将后一句译为“那太好了”、“谢天谢地”,显然不符作者本意。
       いや……、それがそう簡単でもないんだ、ミスター・マラカモ。
       对于“マラカモ”这个姓氏的误读,不少参赛者采用汉语音译或标上罗马字,这样处理不能算错,但从文学翻译的角度看还是有点“半成品”的味道。理想的译法,应该是采用与“村上”音近的字,让人一看即知是警察读错了。另外,音近的字不应是“蠢”之类带有侮辱性的字,因为警察只是单纯的读错,并非有意侮辱对方,“カモ”也不应译为“鸭”,因为美国警察当然不会知道“カモ”有这个日语含义(下文中的另一个姓氏误读“モロカミ”与此类似,不再重复)。
       それのいったいどこがとくに被害がないんだ。
       此句有许多参赛者译为“那怎么能说(或‘这哪里是什么’、‘这算哪门子的’)车没受什么损坏”,这当然没有偏离原意,的确,轮胎没了,金属轮子没了,发动机也坏了,即使剩下的车身等依然完好,也绝不能算“没受什么损坏”。但这样的译法,把本来可以接纳到句子里的“それ” (在这里指代汽车)、“いったい”、“どこ”等词全不予以照顾,毕竟有欠严谨。有位参赛者译为“真不晓得它究竟哪里没有特别损坏”,这是值得赞赏的道地译法,句子紧凑,语气符合作者原意,原句成分也一个没拉下。
       そこからやっと車の修理が始まるわけである。
       此句有些参赛者译为“然后车终于开始修理了”,这是将未然之事错看成已然之事,没有注意到文中是“始まる”而不是“始まった”,并且后面还有个 “わけ”( 当然会那样、应该会那样)。此句的正确理解是:经过了前面那些复杂的程序,“车总算到了应该可以开始修理的地步”,但实际上还没有真正进入修理(其实下文已经交代,两星期后车还是依然如故)。
       まったく小説の最後の追い込みでただでさえクソ忙しいのに……
       此句参赛者出错较多,可算是一大翻译“陷阱”。错误大致可以分两类。
       一类是像“简直就像小说里的最后阶段,而我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简直就像小说最后阶段的忙中添乱一样”这样的错译。出错的原因,在于没有发现“まったく”( 实在、真的)与“追い込み”(紧张关头)这两个词之间有关连,尤其是“まったく”理解得不确切。“まったく”在这里是强调判断句中没有夸张的成分,相当于 “ほんとうに”,村上在此句里要表达的意思是,他的小说“真的是处在最后的紧张关头(即修改定稿阶段)”,这个“紧张关头”的说法绝非夸张、绝无掺水。出错的参赛者,大概是因为“まったく”还可以译为“简直”,于是就由“简直”而平添了“就像”二字,没有想到这个词是为强调“追い込み”而设的(甚至连“追い込み”也没有译出),也没有细看原文是“まったく……で(だ)”,而不是“まったく……ように”(其实,“まったく”即使译为“简直”,也是“实在”、“真的”之意,并不等同于“まるで”。例如,“まったく不思議だ”,既可译为“实在不可思议”,也可译为“简直不可思议”,两者只是表达上的不同而已)。
       另一类是像“光是小说的最后阶段就让我忙得焦头烂额了”这样的错译,原因在于只看到一个“ただ”,没有发现“ただでさえ”(本来就)是个副词,由“ただ”而译出“光是”,却把“まったく”弃之不顾了。
       日本ではどうなのだろうと知り合いに電話で聞いてみたら、「日本では車なんてまず盗まれないよ」と笑われた。
       “笑われた”是“被(朋友)嘲笑”。有些参赛者译为“(朋友)笑道”,不但不准确,而且也没有注意到“まず”这个词本身就带有嘲笑的意味:日本首先就没有车子被盗之类的事情,所以也不会有丢车后的麻烦——前提都不存在,下面的话就更无从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