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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女钢琴教师(节选)
作者:埃尔弗雷德.耶利内克

《译文》 2004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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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里卡单独迎来新的一天,但是还带着母亲的担心。这一天本来埃里卡可以和男子一道好好开始的。面对这个日子,埃里卡没有充分准备。没有人去报告官方机构来拘捕瓦尔特·克雷默尔。相反,天气很好。母亲一反常态地少言寡语。她好意的东一句,西一句地搭话,但没有说到点子上。女儿的心多年来已经与她有了距离,现在几乎摸不到了。母亲让女儿知道,她应该多到人群中走走,好结识更多的人和新环境!在女儿这个年纪是最后的关口了。母亲经过计算批评沉默的女儿说,总和我这个老女人在一起不好,你,年轻的傲慢家伙。在埃里卡不久前才得到证实的对人的认识中,这可能是一年中第二次碰到的不淑之人了。母亲说到什么对埃里卡是好的。埃里卡自己也看出,这一点是认识自我的第一步。还会有其他男人的,母亲用这种含糊其词的空话安慰女儿。埃里卡柔顺地沉默不语。母亲担心埃里卡一直还想这事,说出了她的担忧。虽不说话,也许想得更多。母亲要求放弃思考。别钻牛角尖,想什么,应该在母亲面前公开说出来,好让她知道。母亲就怕沉默。女儿是想报复吗?她敢于说一番不知羞耻的话吗?
       太阳出来了。天空布满灰尘。楼群上空渐渐变红。树木披上绿装,成为一种装饰。花绽放花蕾,给这片风景增色。人们走来走去,嘴里说着什么。
        好多事都使埃里卡痛苦,她出于小心,不会突然动作。她的绷带不总是合体,但是挺温柔亲切。清晨可能促使埃里卡找一个理由,为什么多年来自己与一切隔绝。为了有一天从墙里冒出来,超过一切人!为什么不是现在,今天。埃里卡从已经过时的短装中拿出一件旧衣服穿上,这件不像当时其他衣服那么短。衣服太紧,转身时有点别扭。实在是太老式了,母亲也不喜欢,太短,太紧。女儿穿着它,哪儿都凸出来了。
       埃里卡走上街,为了让大家大吃一惊,对此,单单她的出场就够了。埃里卡外出穿了这么一件老土的衣服,惹得有些人带着嘲笑的表情回头看。
       母亲为了转移注意力,建议旅行一次,但这身打扮你别跟着我去。女儿没听见。母亲打起精神,从父亲过去在里面翻找东西,满是灰尘的抽屉里取出一张旅游地图。她用手指安排路线,寻找目标,查找中间用餐的小站。女儿在厨房里把一把锋利的刀子放到手袋里,没被人发现。平时看见和尝到的只是死的动物。女儿还不知道,她是要实施一次谋杀,还是宁愿亲吻那男子,俯身在他脚下。或是她激情地、认真严肃地恳求他。她没注意听母亲生动地描述路线。
       女儿等着男子,他应该来央求她。她静静地坐在窗旁,接着进行还是停下来,这两种想法相互抵消。暂时先停下来,也许我明天去,她做出决定。她朝下往街上看,然后她马上走了。现在工科大学的早课马上要开始了,克雷默尔的专业。她曾经问过他一次。爱情是指引她到那里的指路牌。渴望是她缺乏经验的顾问。
       埃里卡·科胡特已经走了,把揣摩埃里卡心理的母亲留下。时间作为一种极端恶意的食肉植物,母亲早就熟悉了,但是这么早就经受它的折磨,是不是太早了?
       孩子的日子一般来说开始的晚些,因此时光的腐蚀来的也晚。
       埃里卡紧紧抓住袋子里温暖的刀子,穿过街道,朝着目的地走去。她显出一种躲着人的样子。人们无所顾忌地望着她,转身时评头品足。他们不为自己对这个女人的看法感到羞愧,说了出来。埃里卡穿着飘动的超短裙,身躯挺拔地和年轻人激烈竞争。到处都看到年轻人在嘲笑女教师。年轻人笑话埃里卡的外表。埃里卡嘲笑年轻人内心的空虚。一个男子的眼色提醒埃里卡,她不该穿这么短的衣服,她又没长着一双美腿!女人笑着四处走,就像时尚顾问说的,衣裳与腿不相配,腿与衣裳也不相配。埃里卡自以为是,比其他人高明。她有一种担心,是否会和这个男人断绝关系。在内城年轻人也嘲笑她。埃里卡大声顶回去,年轻人能干的,埃里卡干的更好,她早就这样做了。
       埃里卡走过博物馆前的空场,鸽子飞起来。该下决心啦!旅游者先朝着女皇玛丽娅·苔蕾西娅的像望去,然后望着埃里卡,再后又望着女皇。门的铰链发出嘎拉嘎拉的响声,开馆的时间到了。环线有轨电车向十字路口的交通指挥灯开过去。阳光透过灰尘闪烁。在城堡花园的栅栏后边年轻的母亲们开始一天的行程。她们在石子铺的小路上谈论犯禁的话题,唾沫飞溅地说长道短。渐渐增强的嚎叫,神奇的武器是对此的回答。现在到处都有人在三三两两地相互交流理解。同事聚在一起,朋友陷入纷争。小车司机开足马力冲过歌剧院十字路口,因为他们没有看见行人,行人只是更多地逗留在隐蔽的地方。在那里他们必须自己为他们造成的损失负责,他们在那儿找不到替罪羊:汽车司机。做生意的人先从外表被仔细鉴定后,生意才成交。一些人已经没有目标地闲逛,环行大道旁的办公大楼办进出口事宜的人进进出出。在埃达糕点店母亲们把她们的女儿们的性活动看在眼里,她们觉得一开始就是危险的诱惑。她们夸赞她们的儿子们在学校和运动中的投入。
       口袋里那把有血有肉的刀子使埃里卡感到困惑。一把刀子走上旅途还是埃里卡到卡诺萨通道求男人原谅?她还不知道,得在当时当地再决定。刀子还是受欢迎的。让它跳舞吧!女教师向着青春艺术博物馆驶去,把头朝着钟形木板屋顶自由地抬起。在那下边一个城市著名的艺术家在展览什么,照这个展览,今天艺术已经不能像它以前的样子了。从这儿开始技术,艺术的对立物已遥遥可见。埃里卡只得从地下横过路口,再穿过雷泽尔公园。偶然有风吹过。已经可以听到年轻的好学者们的声音了。他们的目光掠过对着他们的埃里卡。终于注意到我了,埃里卡高兴地欢呼。她已经年复一年地避开这样的眼光,只呆在家里。但是长久存在的东西,最终总要冒出来。埃里卡不是毫无装备地去承受这种目光的,喂,听话的刀子。有人在笑。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大声笑。大多数人不笑,他们不笑是因为他们除自己外什么别的也看不见。他们没发觉埃里卡。
       一群年轻人从流动的人群中涌出来。他们组成前锋和后卫。忙碌的年轻人果断地进行体验。他们长时间谈论此事。一部分人想和自己,另一部分人宁愿和别人进行体验,各人按照各人的愿望。
       在工科大学大楼的前方,柱子上刻的是发明炸弹和拦水霸的著名科学家的金属头像。
       巨大的卡尔教堂像一头乌龟一样蹲在一片荒地中央,那里一直没有受到汽车废汽污染的威胁。水十分自信地到处流淌。除了在如同一片绿洲的公园里外,人们只有走在石头上。乘地铁也可以,只要愿意。
       埃里卡·科胡特在一群人中发现了瓦尔特·克雷默尔。那些人是不同年级、思想相同的大学生,正在大声说笑,但不是因为埃里卡。他们根本没发觉她。这清楚地说明,克雷默尔今天没旷课。他这一夜想必没比其他夜休息更长时间。埃里卡数了数,三个男青年,一个姑娘。好像也是学工科的,就此构成一个技术新事物。瓦尔特·克雷默尔快活地搂着姑娘的肩膀。她大笑,把她长着金色头发的脑袋稍稍贴近克雷默尔的脖子,克雷默尔也长着金头发。姑娘笑得站不住,仿佛要用形体语言说话。姑娘不得不靠克雷默尔撑着。其他人都附和她。瓦尔特·克雷默尔也大声笑,摇晃脑袋。太阳光拥抱着他,光线在他的身旁闪耀。克雷默尔接着大笑,其他人也放开嗓子附和。究竟什么事那么可笑,一个后来的人问,然后立刻也不得不笑起来。他受了传染。有人上气不接下气地笑着对他说了什么,他才知道他笑的是什么。
       他超过了别人,因为他还得补上一个笑的时间段。埃里卡·科胡特站在那儿看。她观看,是个晴天。埃里卡在观望。那一群人笑够了,就转向学校大楼,准备进去。在这期间,他们不得不一再开怀大笑。他们笑得直不起腰。
       窗户在阳光下闪光,没有为这个女人打开。它不为每一个人打开。尽管向他呼喊,没人发善心。许多人愿意帮助,但是他们没有帮助。女人把脖子朝一边使劲扭过去,像一匹病马露出牙齿。没有人把手放到她身上,没有人从她那儿拿走什么。她衰弱地从肩头朝后望去。刀应该刺到她心脏,而且在那里转动!为此必须的力气剩余部分不够了。她的目光没有落到任何地方,埃里卡没有愤怒,毫不激动地把刀刺向自己肩膀的一个地方,让血立即喷出来。这个伤口不伤人,只是脏东西、脓不能流进去。世界毫发无伤,没有停顿。年轻人肯定早就消失在大楼里。一栋房子把其他东西都隔开了。刀子放回到袋子里。埃里卡的肩上裂开一道口子,软组织没有阻力地分开了。金属刺进去,埃里卡徒步离去,她开不了车。她一只手捂住伤口,没人跟在她身后。游人对着她走来,又从她身旁走过去,就像河水在无知觉的船体旁流过。没有可怕的,每一秒钟都在期待的痛苦来临。一只汽车垫圈烧起来。
       埃里卡的背越来越暖,背上的拉链开了一段。越来越强的阳光把后背晒得开始暖和了。埃里卡走啊,走啊。她的背被阳光晒热,血从她身上滴下来。路人从她的肩上朝脸上看。有的人甚至转过身来。不是所有人。埃里卡知道她必须去的方向。她回家。她走着,慢慢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