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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最最亲爱的布伦达
作者:亨利.米勒

《译文》 2003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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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我正准备去听亨利·米勒在表演课上的演讲,我的房子烧毁了。我没有听成讲座;但是几个星期过去了我依然想认识他。我开始四处打听他的地址,以便能写信给他。同时,我还在努力修复我的房子。在一次资产拍卖中,我发现了一套名为《穿过岁月的女人》丛书的第一版。我拿出其中一本,书里夹着一封亨利·米勒写给一位女士的信。我怎能不投标这些书呢?付出三千美元之后,我拥有了它们,还得到了米勒的地址。我写信给他,并附上了我发现的那封信,还有自己的一些剧照,我想那可能会引起他的好奇心。
       几天后,亨利寄来了回信,这是他写给我的一千五百封信的第一封。我们成了好朋友,也许,还远不止这样。
       ——布伦达·维纳斯
       1976
       1976年6月9日
       亲爱的布伦达:
       真的是“维纳斯”吗?我不能确定,但我的秘书说你就是这么写的。有一点不可思议!你是一名演员?那是你的真名还是艺名?从照片上看,你应该是一位演员——可能还有一点西班牙或墨西哥血统。不管怎样,非常可爱。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看看我这样一个八十四岁的老作家?(顺便提一句,你错过了在研究室的那次交流真是太遗憾了。它进行得非常顺利。你认识掌管研究室的杰克·加菲恩[Jack Garfein]吗?)
       我当然十分高兴认识你,我总是很乐意见漂亮的女士。因为脚——关节炎和硬化症,我大部分时间待在床上。所以我可能会穿着睡衣或浴袍接待你。收到你的回信后我会打电话给你。
       如果你和照片上一样漂亮,那Je vous embrasse tendrement
       亨利·米勒
       在我回信之前,亨利·米勒又来信了。
       1976年6月10日
       亲爱的布伦达·维纳斯!
       
       我发现了你随信寄来的那封信——谢谢你!没错,它来自琼妮·利姆(Juney Lim),一半日本血统,一半中国血统。得到它我很高兴。试想一下这封信是怎样会藏到你的一本旧书里的。这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琼妮时不时地做做演员——(后来)还和色情电影导演有联系。她非常漂亮,非常有魅力;认识城里的很多人。
       你说你来自密西西比州。你听说过一个叫科修斯科(Kosciusko)的小镇吗?那儿有一个书店卖我的书——但不卖那些“伤风败俗”的书。我很少收到南方腹地的来信。猜想对他们来说,我太“粗俗下流”了。你读过我的书吗?下次再聊。
        再会!
       亨利·米勒
       1976年6月13日
       亲爱的布伦达:
       收到了你的两封来信。知道你的门上有一张我的照片,我深感惊奇。
       把你洗劫一空的那场大火让我想起了发生在阿尔道斯·赫胥黎(Aldous Huxley)身上的同样的事情。他跟你的反应也是一样的:觉得从财产的重压下解脱了出来。
       你似乎是个非常严肃的年轻女人。你爱你的妈妈这一点也让我很奇怪。现在大多数年轻女孩都讨厌她们的妈妈。
       我像讨厌毒药一样讨厌我妈妈。永远无法克服。但是如果你读过我的作品——你读过了吗?我想你知道那个故事。
       你没说过你是否会开车,是否有车。我盼望尽快和你一起吃饭。
       亨利
       1976年6月16日
       亲爱的“爱人”布伦达——
       
       我很想小睡一会儿。我这一天算是完了——以一种美丽的方式。在读了你的两封信,把你可爱的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之后,我无法工作,我只能梦想。而且因为我没有出色的照片可以寄给你,所以我寄给你一些其他的东西。多希望能把自己折叠起来塞进信封给你寄去!
       我突然从半睡眠状态的思考中惊醒过来——如果她能一次给我写两封信,我也能做到,甚至做得更好。
       你说你喜欢我的笔迹。是的,布伦达,自从我视力良好的右眼失去视觉起,所有的作品都是我手写的。在一次动脉分流手术中我丧失了右眼视力——在手术台上太久了(十六个小时!),眼部神经瘫痪。这个巨大的缺陷剥夺了我阅读、写作和绘画的能力。(在丧失视力后,我确实画过六七张水彩画,但是我已经失去了画画的兴趣。我本应该已经画好了几千幅的。)幸运的是,没人能看出我一只眼是瞎的——它和另一个眼珠一起转动——外形没有损坏。
       你提到了一些有意思的名字,例如,波德莱尔(Baudelaire)。你真的读过他吗?那你读过兰波(Rimbaud)吗?我写过一本关于兰波的书,叫《谋杀者的年代》(The Time of the Assassins)。(非常及时,真的!)我的最爱都是欧洲人,艾萨克·巴什维斯·辛格(Isaac Bashevis Singer)除外——我希望你已经读过他的作品了?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马上就要成为荣誉勋章获得者中的一员?在巴黎,妓女们反对颁奖,说我对她们不公平,然而我认为我对她们做得非常好。妇女联合会向华盛顿特区的法国大使馆提出抗议——“我是一头肮脏的男性沙文主义的猪,”她们说。事实恰恰相反。我爱女人,认为她们优于男人。正是男人创造了战争和其他可怕的东西——拷打,比如说。
       我收到许多法国年轻女子的来信。她们非常聪明,非常敏感——而且比美国女人更活跃,我发现。女人啊女人……可以说,有六个女人处于我的影响下——三个是东方女性。
       你知道,布伦达,第一眼看你,我觉得你可能很冷漠。今天我研究了你的嘴——它比我先前认为的更让人动心。当然,你也十分清楚,你的眼睛就像巨大的灿烂天体——非常温柔,非常诱人。我一直在想你身上三种血统中的哪一种主宰着一切。我希望是西西里血统。(他们有火热的鲜血。印第安人则非常冷静,我以为。)
       随信附上《恶梦笔记》(Nightmare Notebook)一书的内容简介,不是要你买,只是想引起你的好奇。它讲的是持续一年之久、足迹遍布美国的恶梦之旅,我在南方腹地有一些非常精彩的经历。奇怪的是南方美女对我没什么吸引力。(可能是我发现她们有一点太做作,太自我中心。)我总是倾向于把南方美女看成一个调情者和爱嘲弄的人,浪漫却虚伪。请改变我的看法!就写到这儿。这回我要吻你不知道的地方。
       亨利
       
       我的好奇心被激发起来,对亨利如此迅速地开始亲密地给我写信一点儿也不奇怪。对我来说,给他寄各种各样来自影片和模特工作中的照片是令人兴奋而有趣的。他借助放大镜,对每一张照片进行分析和评论。这使我们甚至在见面之前就已经非常亲近了。
       1976年6月16日
       亲爱的布伦达——
       多让我惊奇!你是如此大方——还是自负?所有这些照片还有你都让人一次比一次更加晕眩。(我喜欢你脸上的小痣!你身体的其他地方还有吗?我的动机是纯洁的。)
       你问我是否认识尼采(Nietzsche)和萨特(Sartre)?不,我相信,尼采在我出生以前就已经死了。至于萨特,我喜欢他的戏剧,但不喜欢他的小说和哲学。你呢?
       谈到风筝,十分有趣,我在大瑟尔放过风筝——只是那儿的峡谷里有一股可怕的倒灌风,风筝常常被撕破或吹跑。我一直很钦佩古代中国人——尤其是作家和哲学家——他们在年纪很大的时候还放风筝,而他们的歌女边看边为他们鼓掌。
       不幸的是,我再也不能去海滩了。对我的腿而言,在沙中跋涉太困难了。我只能依靠拐杖和别人的搀扶在水平的地面上走上几码。我的髋关节有关节炎,而一条腿患有动脉硬化。
       在一张照片(我想是一张剧照)上,一个男人俯身似乎要亲吻你的手,而在他后面有一个男人恶狠狠地怒目而视。他是谁?是和你一起坐在海岸边的克林特·伊斯特伍德(Clint Eastwood)吗?你还寄给了我两张你的头像。这两张是最好的。其中一张你在浅浅地微笑。它征服了我。我觉得你正在看着我。但那是一个多么使人感动的表情!在这张照片中我能隐约看到“维纳斯的项圈”。多迷人啊!
       如果可以的话请不断地给我寄照片吧。我喜欢它们!你不在的时候(活生生的你)我能和它们说话,亲吻、拥抱它们,不需要无数次地请求你的允许。在我这个年纪,我们男人对女性的魅力比以前更敏感。永远都不够。
       
       就写到这儿了,否则我会一直不停地写下去。但愿你的感冒已经好了。如果仅仅是为了你的爱人!(不要相信它!)我将吻你哪里呢,亲爱的布伦达?我喜欢你的小脐眼。我要在那里亲一个吻,请允许我这样做。
       亨利
       我在睡梦中写下这些。梦中没有审查员!我再说一次,你实在是迷人。一个人怎样才能如此迷人呢?你一定有着令人惊奇的母爱,因为你似乎就是爱本身。
       1976年6月17日
       亲爱的布伦达,
       现在是九点刚过一会儿,但我无法入睡。你对我施了魔法!由于我知道你是一个天蝎座的人,所以我一定得非常谨慎,否则我的心会伤得支离破碎。正如你早已猜到的那样,我是一个对天蝎座的女人容易着迷的人。
       开始时,我对于跟你之间关系的进展有种负罪感。说句实在话,我深深地爱着一个女人——也是一个演员,中国人!——在过去的十年里。这是一份“永恒”的爱——对此我是很认真的。但我是一个男人,即使已经八十四岁,而且我总是爱着一个、两个、三个或者四个女人。然而,这次我觉得背叛了我的爱。但是,可能因为你是天蝎座,我无法抗拒你。我既想前进,又想撤退。我能够给一个像你这样的年轻女子什么呢?以我而言,似乎只能索取——而且在我这个年纪那更是加倍地丢脸。尽管如此,我还是确信我们就将见到活生生的彼此——而且很快。也许你会允许我拥抱你——短时间地。(?)那维纳斯的项圈诱惑着。我禁不住,因为我知道那意味什么。
       我在等你的回信。你在电话里的声音非常轻柔,我时不时地会漏听一个词或一个句子。
       我正试着找出你在哪里。为什么?因为我马上想请你去帝国花园共进晚餐,这家日本餐厅位于日落大街,马尔蒙城堡下去就是。也就是说,如果你不介意来接我开车去那儿的话。我不开车,也没有车。你知道怎么到我这儿吗?上日落大街,往大海的方向前进,直到与肖陶扩大街的交叉路口。在那儿向左转,过两个街区,然后向右转过两个小街区就到了奥坎波,我就住在街道左边,从街角数第三幢房子都是我家。房子是一个楼厅。清楚了吗?你能否时而这么做做?我有好多年一直都去这个餐厅。就是在那我遇见了穗纪(Hoki),我的日本妻子。
       噢,我又说漏嘴了,正如他们所说。现在轮到你了。
       很抱歉,看起来我似乎在催促你,但那只是因为你是如此的诱人、如此的有魅力、如此的不可抗拒。
       我可能让你彻底失望了。如果是这样,那就让我们快点结束这件事吧。
       现在,我要回到床上去了。在床上我还是会想着你的,而且我将和你进行一次假想中的会话。暂时就到这里怎么样?
       Je t’embrasse une plus tendrement.
       亨利·米勒
       1976年6月21日
       亲爱的布伦达:
       今天晚上快七点钟的时候,我试着往你家打电话。一个男人接了电话,草率而粗暴。我想也许是我拨错了,所以匆忙挂了电话。对不起。
       晚上我把你的照片给我的女儿瓦尔(Val)看。她觉得你格外地漂亮。她知道《勇闯雷霆峰》(The Eiger Sanction)这部影片。她说不知道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原话如此)!希望不久就能收到你的信。
       亨利
       1976年6月25日
       
       亲爱的布伦达:
       你还在四处游荡吗?我打了几次电话但总找不到你,就像你对我做的那样。阴差阳错!我儿子托尼(Tony)告诉我他看过《勇闯雷霆峰》(他是一个伊斯特伍德迷!),还说如果你演那个印地安女人的角色会非常好——你的身材棒极了!!这让你高兴吗?
       万事吉利!
       亨利
       星期六,1976年7月3日
       亲爱的布伦达:
       没有收到你的来信,但收到了一些精彩的照片。非常感谢。那张同孩子一起拍的裸体照片——不是你的孩子,对吧?你是在模仿一些名画上的姿势吗?我还是喜欢只拍头部的那几张——你太美了!我这不是在找你身材的毛病,只是你的脸蛋太吸引我了。
       顺便说一句,照片上同小孩子在一起时,你眼里的表情完全不同。你看起来像另外一个人。
       但愿你已经封好了一封短信。虽然像以前我说的一样,你的字写得糟透了,但是我仍然喜欢去捕捉你的“心灵低语”!(你看过路易·马勒[Louis Malle]导演的法国影片《好奇心》吗?)
       像我上一封信里写的那样,昨晚我去斯堪的亚餐厅参加一个生日宴会。那里太令人惊奇了(我第一次去那儿)。我觉得比洛杉矶最好的法国餐厅还棒!只有一点不大好,就是贪食者将多得不可思议的美食塞进自己食道的样子。我想你一定到那儿去过很多次吧?如果我提到帝国花园,你一定觉得发腻,但我喜欢那里,不仅因为日本美食,还有那里的氛围和女招待——她们当中有几个,尤其是女主人,千鹤子(Chizuko),在日本人中算是非常高的了,她的身材十分苗条。我希望我们去的那晚她能在。
       好了,亲爱的布伦达,我希望现在没有梦淫妖打扰你的睡眠。尽自己所能,用真实的自己去战胜恶魔。
       我们什么时候见面?我想4号以后行吗?如果哪天,你能在下午四点半到五点左右到我这里来,带我去帝国花园,那就太好(最好是星期四或星期日),太好,绝好了。
       哦,对了,跟你说个小事情,保准好笑。我十六岁那年,爸爸带我去纽约剧院看一个传统剧目(我第一次去那里)。当天的剧目是《密西西比来的绅士》,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由胖子阿巴尔克(Fatty Arbuckle)主演的,这个喜剧演员曾经因为将可乐或是啤酒倒进几个可怜女孩的阴道而受到指控。这是不是很新鲜?从七八岁起,我就打算去这个剧院。我喜欢在派里斯剧院的轻歌舞剧、明斯基(Minsky)在休斯顿街上的滑稽表演或莫娜(我的第二任妻子)1920年代在戏剧协会演的戏。
       就到这里了,我现在变得像个罗嗦的老太婆。
       再次感谢你寄给我那些可爱的照片。(我不喜欢你戴眼镜的样子,以后别戴了!)
       附:你非常慷慨。这在女人中是不常见的!不要轻率地献身!要让男人等到急不可耐的时候。快给我写信吧,也许,你此时正在写,是吗?
       亨利
       几乎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们至少每天都写信,但还是没有面对面相见!
       一个下午,电话铃响了,是亨利打电话来安排时间,那个晚上接他去吃晚饭。我选了一套翠绿色的衣服,认为这个颜色会让他高兴。我开车去他的住处,由一位女管家领进;她把亨利的卧室指给我。我走进他的卧室,发现他正在打盹儿。我在门口站了大约有一会儿,直到他睁开眼。他说:“布伦达,是你吗?有一刻我认为你是一个幻影!”
       我走近他,微笑着。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我已经认识他一辈子了。
       1977年
       1977年1月11日
       亲爱的布伦达:
       我面前摆着一堆没有回复的邮件,但我觉得还是可以打断一会儿,说说你的詹琳达(Jelinda)、南部腹地(木兰、寄生藤等等)和“教育”。
       你的朋友詹琳达·德沃森(Jelinda DeVorzon)是你告诉我要去找寻的全部,甚至更多。她的内在和外在一样地美丽,优雅、体贴,是你们那些(南方)人所说的“真正的淑女”。
       她想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本书的名字——昨晚在睡梦中我想了起来——《罪与罚》。詹琳达似乎是想强调接受更多教育的必要。在我看来这不仅仅不对,而且没必要。我们需要的不是更多的知识,而是更多的智慧。我指的是生活的智慧:怎样在这个该死的(愚蠢的)星球上生存并最大限度地利用它。这个世界之所以会这样,我觉得,不是任何造物主造成的,而是人类本身。但我所说的智慧并非印度哲人、喇嘛、教师等等的智慧。我们可以在一个非常普通的人的身上发现这一点。“无知的人”往往比受过教育的人拥有更多的真实的智慧。
       你把詹琳达的地址给我后不久,我们就忙碌了起来,写信给几个出版社和/或书商给她寄了一些我所“欣赏”的书籍。可能它们对我的心智发展有过好处。我想其中的大部分你应该已经读了——即:弗里兹·彼得斯(Fritz Peters)的《跟伟人度过的童年时光》(Boyhood with Gurdjieff),我的两卷本《朋友之书》(Book of Friends),马吉·里奇(Maggi Lidchi)的《地球人》(Earth Man),穆罕默德·穆拉比特(Mohammed Mrabet)的《看,继续前进》(Look and Move on)等等。我认为我们阅读的目的不是为了寻求指导,而是为了给我们的心灵一个尽情享受的机会。感觉来得比理性早。(但你们女孩子都知道。)
       “南方美女”使男人拜倒在她们脚下的魅力是什么呢?我想不只是屈从的能力。当然,我知道“看起来”有一点屈从,但正是这吸引并摧毁了男人,降低了他们的气焰,挖掘出了他们身上的骑士风度和行吟诗人气质。
       你的朋友似乎比你更平和地对待自己,如果我可以这样说。她在她的事业上已经取得了成功——无论是怎样的成功。有时我认为,我亲爱的布伦达,你奋斗得太辛苦,抗争得太多了。你应该让机遇或者命运在你的生活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我希望最后这句话没有冒犯你。你是知道的,到达顶峰之时也是麻烦真正开始的时候。崇拜是给上帝的,凡人(包括“明星们”)得到的只有房子、劳斯莱斯和头痛。
       让我们从另一角度来看……如果整个世界出了问题,如果造物主允许事情自然发展,那么可怜的凡人能做什么呢?他们无法纠正“宇宙的错误”。
       唔,我的背痛了,因为今天该死的写作和阅读太多了。我得停下来,躺一会儿。也许我可以在晚餐前和你谈谈。
       我爱你身体里的每一块骨头,每一块肌肉,每一根血管——你的所有!
       更多的爱。你可怜的人儿,全心全意爱你的人儿。
       亨利
       附:请把你的照片寄给我的德语传记家。他想知道“情人”是什么意思。(深爱你的人)
       同一天——星期二
       我亲爱的、高贵的布伦达:
       你今天似乎心情异常郁闷;而且极度敏感。在我进一步谈这个问题之前,我必须提醒你,生和死是生活中无可置疑的两个事实,人必须直面它们。在提到一些不开心的事时,你突然地哭泣,哪怕只是一会儿,这不适合你,如他们所说,这不合适。我一直坚持,如果生是一件好事,那死也一定是件好事。他们都是神秘的,但却不是灾难。
       而这不知为什么,让我再一次提到希伯莱语的第十二个字母(Lamed Vov)。你一定已经注意到耶稣有十二门徒——都不是了不起的人物。亚瑟王有十二位圆桌骑士,他最喜欢的那个勾引了他的王后桂尼弗(Guinevere)。还有黄道十二宫——很难说哪一宫比其他宫更好。所有这些“十二”都是“36”或者说Lamed Vov的构成要素。
       这使我认识了商业经理人马丁。尽管我发现他是一个聪明人,但我对他的“知识”还是有所猜疑。他也是一个犹太人,是那种遵守传统的犹太人。你一定要抓住你的枪,坚持你自己的无政府主义天性,坚持你堂·吉诃德式、反叛的个性,坚持你的本能,坚持你永远可靠的直觉。马丁天生是个老师。他想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别人。所有这些只不过意味着——“小心!”
       通常我们不是通过突袭,而是通过阴谋、诡计、欺骗和其他的鬼把戏来进行征服。然而我也同样必须认识到自我的无助。我们所有人都需要帮助,甚至是最大的帮助。这就是爱出现的原因。爱,而不是头脑、理智或理解力——爱与机遇结合在一起。因为机遇在我们生活中扮演了太多角色。而且机遇更青睐那些冷静、可靠的人,而不是焦虑不安者。焦虑,就像野心一样,是个诅咒。人既不能太自大,又不能谦虚。只是“准备好”——为一切事物。记住,它决定,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卡特总统。
       你离开后,我起床活动了一小会儿;很有限的一会儿。还是既没有写作,也没有画画;只是做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我感觉很好。我希望这封信听起来不会像讲道似的。我不过是在释放能量。不要认为你或我是Lamed Vovniks。我们都太自我本位、自我中心了。我们只是原始材料。请不要再哭泣了。不要担心这会影响你的容貌。在任何情况下,你永远都漂亮、迷人。
       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设法买空调了。带着好笑而恼人的想法想想这个。你可能记得善良的老本雅明·富兰克林提倡裸体走动。自然是限于在自己的家里。那天晚上我离开你家之后,我似乎记得那面高镜子的位置——可能在你的卧室。而且我很好奇,你是不是有一丝不挂四处走动的放纵习惯,也许你不时会在镜子前停下来,欣赏你自己,爱抚你的乳房和端庄的私处。我能形象逼真地想象这副场景。我确信你经常这么干。在热乎乎的浴缸里你也会这么做。你怎么能不这样做呢?诱惑是不可抗拒的。正如奥斯卡·王尔德曾说过的:“如果有诱惑是人可以战胜的,那就不是诱惑。”
       就写到这吧。我收回当你问我阅读方面的事时所说的,你一定要抛弃洛蒂(Pierre Loti)的《除魅》(Disenchanted)。我希望你不要这么做。我希望你仅仅是把它放到一边一阵子。
       先看看《巨像》(Colossus)关于阿娜伊丝的那一章吧。再看看你,科雷利(Corelli)和她本人之间的相似与类同。而且,如果你没更好的事情可以做,就继续读这封信吧。我深深地爱着你。我将在星期四拥抱你。
       亨利
       一天晚上,我们开车正沿着日落大街驶向帝国花园去吃晚餐时,雨开始下了起来。即使我们盼望这次外出晚餐已经有很长时间了,还准备了很多话题在吃生鱼片、喝热的日本清酒时讨论,可我还是问了亨利他是否想回去。我讨厌在雨中驾驶,而亨利也非常害怕着凉而引发肺炎。但是亨利说他“饿极”了,而他家里又没有什么吃的东西。所以我们继续前行。一路上他一直在告诉我拐弯的时候要慢一点儿。最终我以每小时不到二十五英里的速度行驶,那辆保时捷汽车怨声载道。
       饭店座落在陡峭的山岗上,可以俯瞰好莱坞。我能找到的最好的停车处在饭店后门附近,但正好在一个斜坡上。亨利看了一眼我们必须跋涉而过的坑坑洼洼的路面,然后告诉我他走不了。他穿着走路的是一双细绒毛的白色拖鞋。我让他在车里等着,进去找店主,莱尔(Lyle),他能把亨利背进来。
       几分钟后我回到车上。“亨利,莱尔不在。我来帮你,好吗?”
       亨利很不安,但不知为何很信任我。“如果你认为你能行……”
       我走到他那一侧的门边。他把胳膊伸给我,我脑子里突然闪现出第二天的头条新闻:“女演员把亨利·米勒摔在了地上!!”这让我肾上腺素激增。我背起亨利,开始穿越不平坦的停车场。直到这时我才想起来,我还穿着高跟鞋!要折回去已经太晚了。每走一步,我都小心避开人行道上的裂缝。
       半路上,亨利的一条腿从我的胳膊下滑落。亨利问我行不行。我说:“当然行,想想你的举重吧,抱紧我的脖子。”我开始觉得亨利好像有一吨重。他把我抱得那么紧,我都快窒息了,但我必须前进。我把胳膊向后绕住他的另一条腿。我不停地走。门越来越近了。有人打开了门,我们安全了。
       这个晚上剩下的时间是在笑声和大量的清酒中度过的。亨利跟我一起分享他的主人公布莱兹·桑德拉尔(Blaise Cendrar)以死抗争的故事——例如带着一只被切得血淋淋的胳膊横穿撒哈拉!我认为我们俩谁都没有在外面度过这样快乐的晚上。
       1977年2月26日
       亲爱,亲爱的布伦达——
       你是怎样一个女人啊!一路来到这里,把信投进我的信箱,却不费一点力来看我(也许你这样做了?)。是的,在你和那个叫菲立波夫娜(Filipovna)的女人之间有一些相似之处——只不过她完全是其他的什么东西。你知道,我确实相信俄罗斯人是难以捉摸的,也许是因为他们生于亚洲,而那儿是一个所有东西都充满神秘感的地方。人们都说俄罗斯语言是一种非常奇妙的语言——当然有物质的背景——大草原,首先——非常明显,非常有力的影响,色彩斑斓。
       我总是对那些爱上比她们年龄大得多的男人的女人们感兴趣,并被她们深深吸引。我注意到,首先,她们通常都是非常有趣的健谈的人,过着大胆(不是猥亵)的生活,等等,等等。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娜斯塔霞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性,无论是对俄罗斯人、中国人还是阿拉伯人来说。独一无二。我的前妻,来自热带的莫娜也是这样的人。(她有吉普赛、罗马尼亚和犹太血统。她的血统关系重大。对她所有的行为都有影响。)当然她也是一个演员——无论是台上还是台下。不知为什么,当演员的女人总能征服我。(我想是我喜欢多重的人格吧。)而且我平时喜欢接触罪恶(无论是男人的还是女人的)。一天晚上,吃晚饭时,托尼评论说在我的生命里有许多女人,和她们一起,性是多余的。几乎所有这些女人,我现在回忆一下,都是非常有意思的健谈者和人物。
       为什么我要告诉你所有这些?首先,很抱歉地说,为了让我的注意力从脚上的疼痛转移开——今天晚上更糟糕,虽然在外表上它一直在改善。奇怪的是,我总是有这种或那种毛病,但总体上的健康还是良好的。现在每天我都感觉更强壮一点,但一走起路来,我还是一团糟。我觉得像个跛子一样吊在一个漂亮女人的胳膊上是丢脸的——特别是在一个大饭店里,所有目光都注视着我们。你美丽的眼睛现在怎么样了?不要长时间地阅读。一次读一点儿。我要用一次非常温柔的拥抱结束这封信。你真是一个矛盾体——天使与性欲。
       亨利
       附:我能写得更多。而且我会的。原谅我!我有无穷的耐心,同时我又是最不耐烦的男人之一。我看上去真的像布鲁克林的俄耳甫斯吗?
       1978年
       八十六岁的亨利一直承受着不断增长的随时可能发生的疼痛和痛苦。他几乎每一天都在继续努力地工作。他要活下去的意志完全压倒了生理上的问题。
       1978年1月13日
       亲爱,亲爱的布伦达——
       我写回信大概已经写了三个小时,而且还没有结束。但我觉得你应该收到的不是回信,而是对回信的奖励。在我写的字里行间我都想着你。我刚才给一位在新德里的印度杂志的编辑回信,他问我要感谢谁或什么成就了我的名声。几乎不可能简洁回复,但我做到了,说尼采、爱玛·戈德曼(Emma Goldman)、斯瓦米·维伟卡南达(Swami Vivekananda)和皮奥奇·克鲁泡特金(Prince Kropotkin)(俄罗斯无政府主义者,《面包》的作者)对我有过深远影响,但我从没希望通过我的作品来改变世界。多愚蠢?上帝的手工对我们来说不是已经够好了吗?
       都是些什么样的信!提出些什么样的要求!你无法想像!这,当然,是圣诞节和生日信件的残余物。我花了一美元摆脱了它——回信的邮资。
       今天你在哪儿,我勇敢的流浪者?你依然具有良好的战斗精神吗?很快会有就业机会吗?保持严厉的上嘴唇——还有严厉的下嘴唇。但不是在太下面的嘴唇那里。那应该始终柔软、灵活、敏感。我把你的称赞温柔地对自己吟唱。我拥抱、亲吻你,在你的耳边低声轻语(甜蜜的废话!),等等,等等。可别小看了这些“等等”——非常重要。记住,从我嘴里说出的无论什么都不是下流的,而是高雅的。哪怕是粗俗的猥亵。都是上帝手工的一部分。就像你和我。
       就这么长吧。我需要小睡一会儿。甚至躺下去,我也将想着你——一直。一会儿再见。
       你的山雀
       亨利
       1978年3月4日 凌晨一点
       最亲爱的布伦达——
       睡不着。吃了解热镇痛药和安定——没有用。无法把你从我的心中赶走。你在哪儿?什么阻碍了你写信或者打电话?发生了什么生死攸关的问题吗?你已经不再爱了吗——还是爱上了别人?
       我想你,想念你,想念你。从没意识到我是怎样地依赖于你的存在、你的爱。现在我处于低谷之中——不是出于彻底的绝望,而是因为纯粹的困惑。我似乎没有从你或其他人那里得到任何无声的信息:宇宙的波动也已经被最近的暴风雨所破坏。
       然而——我认为精神(或心灵)的力量能够战胜那样的障碍。我依然是这么认为。我期待着来自你的奇迹,属于你的奇迹。我确信,无论任何事,不管你在哪里,你都在想着我。
       我相信你不是在医院或诊所里。虽然如此,我设想你能让我收到只言片语。
       布伦达,活跃起来!和我说话——如果需要就穿越大气流。而不要把我留在无尽的沉默与孤独中!
       我爱你,爱你。
       亨利
       1978年8月8日
       布伦达亲爱的——
       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但我正处于要给你写一封可能使你生气的信的边缘。在写之前,我打算再一次在做出决定之前彻夜地考虑一下。它是关于性的。我只是再也无法压抑自己了。我可能听起来像个十几岁的孩子或者是个“下流老头”。你曾经说过我可以说或者做任何我希望的事——你永远不会生气。我讨厌考验你。我的爱不会以任何方式改变——只是朝这个疯狂的性的方向发展——这是你的挑逗、上帝般的美丽和敏感性带来的结果。
       我祈祷你会理解并原谅我,即使我越出了界限。但是,我也可能不写。我可能完全压抑住它,向彻头彻尾的纯洁投降。
       你心爱的
       亨利
       附:也许你能在梦中给我回信??
       亲爱的布伦达——
       我累死了。我想回到床上继续我昨晚上的那个梦——我漫长一生中最清晰最让人激动的梦之一。
       那是我们俩。我们在什么人的家里,躺在一张宽敞的床上,穿着衣服。几码远的地方有五六个人在欢宴作乐,但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们,至少,没有打扰我们。
       我们在睡觉,或是在半睡半醒之间,或是假装睡着了——很难说。我记得我时不时地睁开眼看看你,而你看上去一直幸福地熟睡着,但是我本能地知道你不是。你在假装沉睡,以便我能继续我的掠夺行为。你穿着一条非常薄的黑裙子,里面绝对什么也没穿。你看上去就像你寄给我的第一批照片那么漂亮、纯洁——你的那些头像照片。我用一支胳膊抱着你,压在你身下而且,因为你的裙子已经弄乱了,我的手紧紧抓住了你半边赤裸的臀部。你一动不动,并没有把它强行移开。
       似乎是一段永无止境的时间,我的另一只手非常缓慢、非常温柔、非常小心地设法触摸你的私处。它几乎无法动弹;只能一点一点地挪动,直到它碰到一丛毛发,像一个苏格兰毛皮袋。在这丛毛发中间,当然,是我努力想接触的你的私处。
       我之所以详细描述动作的缓慢过程,是因为正是这使得情况如此美妙。有好多次我似乎都要醒过来,对自己说:“这是难以置信的,我一定是在做梦,”我又深深地回到梦中,我的手指搜寻的那道裂缝更加清晰了。现在,比以前更是如此,我得当心,小心你会突然醒过来,尖叫——“你到底以为你在做什么?”(像有时我们从饭店回来,你急匆匆跑掉,说:“我得回家了,”就好像你逗留过久,或者就像有什么人(一个情人?)在等着你回去。)
       就在我的手在你身上东摸摸、西碰碰的同时,敢于这样对你的感觉增加了我想占有你的情感和欲望——在那个梦里就是这样。
       接下来的是决定性时刻,我的手指分开了阴唇,把它们推得开些。至此我已经完全发狂。你一动不动,眼睛依然闭着,表情平静或者说如天使般,我感觉到的是怎样一个阴道——最后用两根或三根手指。它非常湿润,天鹅绒般柔软,而且虽然你的身体一直没动,你的阴道却非常活跃,非常积极,非常非常诱惑人。我记得实际上我已经醒了,接着又故意重新回到梦中,对自己说——“充分利用它吧!”
       突然我的阴茎,它就像一只始终沉睡着的蜗牛,猛然它硬了起来,同时也疼痛起来,因为勃起来得如此突然。现在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我勇于插入我最优秀的部分,希望那样肯定会使你达到高潮。我开始允许自己进入前庭。接下来,因为你没有移动,我决定突进——而且我确实突进了。现在你的身体有所反应。你把背弯成弓形,以便让我更完全进入,你几乎无法察觉地开始按照性交的正常节奏前后移动。
       正当我要达到高潮时,我们被朋友们叫醒,他们刚发现我们,并告诉我们时间已经晚了,大家都要离开了。
       我记得你是如何用一声叹息和一个非常甜美、润泽的亲吻结束这次性交的,你轻声说:“太糟糕了,太糟糕了。恰好在我感觉美好之时。”你的话让我惊讶不已。什么!我的布伦达这么说话?那么说,她确实热爱性交!这,我亲爱的布伦达,就是其中心。我希望你就像我在梦中享受它一样在阅读中享受它。我现在要怀着重温那份心情、情景、气氛的希望回到我的床上。我将努力梦到塞米勒米斯(Semiramis),那个征服了整个欧洲和一部分亚洲的女王。最后被印度人击败,否则她就征服了当时已知的全世界!!!这是我所知道的你私底下想用你的天才,而不是你的阴道要做的事。但后者也是不能被忽视或小看的,看看它怎样能带给我们如此之多难以置信的、无罪的快乐。说你什么才好!噢,我的女王?
       我曾经和永远的爱,尊敬和忠诚。
       亨利
       1980年
       星期天,1980年1月7日
       亲爱的亨利,
       我正在纽约等待一趟班机把我带回家。我有两个小时的候机时间,我想赶快在你以前的家乡写点什么。正在下雪,极其寒冷,而我喜欢这天气。我从没告诉你我是多么喜欢白雪。我喜欢,你知道。这真让人愉快!
       我和《晨报》的贾尔斯·科斯塔(Gilles Costay)进行了一个很长、很长时间的采访。乔治·霍夫曼(Georges Hoffman)为我做翻译。采访持续了两个小时左右,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样做到的。但是我会有一个乐观的看法,并期待着最好或者我应该说,希望是最好的结果。
       正如你所知道的,人们通过翻译来交流时,永远都预料不到结果会是什么。所以——我说话时,还有一位摄影师在为我录像,采访结束后还复制了一卷胶片。
       就在那之后,我和弗朗索瓦·特吕弗(Francois Truffaut)见了面,并把法文版的《笑》(Smile)送给了他。他说在他的书库里他几乎拥有所有你的书,但没有《笑》。很久以前他曾读这本书,但没记住情节。他这个人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很害羞,讨人喜欢,讲一口流利的英语,虽然他宣称他不会。非常谦逊;一直在问你的情况,你的健康,你的心理状态等等。
       他是你的忠实崇拜者。他说他也认为《伊甸园里的魔鬼》(The Devil in Paradise)会是一部好影片。因此让我们看着吧,既然以前从未尝试过这种题材,那他是否会对导演一部小丑电影充满兴趣。听到他那么说,我放心多了。一旦一位导演接触过某一类题材,他们很少会再次尝试同样的题材。
       无论如何,他读过书后会给我写信。而且我还给他看了那本《小丑》(Joey),他喜欢后面的那张画。我告诉他我们会给他寄一本的;他当然非常高兴。
       欧仁·布朗-蒙克(Eugene Braun-Munk),你的出版商,邀请我去喝咖啡。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很有安全感,就像和达雷尔在一起时一样。他让我感到非常舒适,还说如果我、费里尼(Fellini)或者韦特米勒(Wertmuller)在罗马需要帮助的话,他能够也将会提供帮助。是不是很棒?但,当然,就事论事。
       昨天,我邀请伊迪丝·索列尔(Edith Sorel)一起喝咖啡,我真的好喜欢那个女人。从气质、魅力上来说,她是个典型的法国女人。我们在非常短的时间内涉猎了大量领域,相处融洽得就像我们相识已久。我真的不认为我们的会面是一次采访。我觉得这只是一次会面而已。她告诉我她对伍迪·艾伦、特吕弗和其他一些人,还有你的访谈。她非常喜欢你这样的男人,喜欢你作为我们时代的伟大思想家,就像我遇到的其他人一样认可这一点。下次去巴黎时,我真希望和她一起度过。我离开巴黎的时候,她正好刚回来。多妙的时间安排啊,哈!我不担心时间上的安排,因为我有一段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的经历。我希望她喜欢我。谁也说不出为什么。
       最大的帮助来自你那令人愉快的、英俊的朋友,劳伦斯·达雷尔(Lawrence Durrell)。我经常在电话里跟他通话。真是多亏了达雷尔,所有事情才进行得这么顺利。他是一个非常可爱的人,我真希望当我返回时能去拜访他。
       我全心全意地爱巴黎,而巴黎爱你。我要无数次地感谢你,因为你使美梦成真,就像你对我所有的梦做的那样。你是一个握有魔杖的天使。
       现在该是飞往洛杉矶的时候了,所以我离你近了,马上就能看到你了。没有语言可以表达我对你的爱。贾尔斯·科斯塔问亨利·米勒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回答说:“一切!”
       永远是你的
       布伦达
       亨利慢慢衰退下去,写信变得越来越困难。即使我们经常通电话,有时彼此见面,但我们依然写信。
       我永远的亨利,
       你教给了我这么多东西。你帮助我理解生命。你近乎完美得就像一朵玫瑰。你的意志、你的精神、你的力量是令人惊骇的。我总是对你非常崇敬。你,作为一个男人,是整个世界上最特别的人。我觉得在我生命里发生的所有美好的事情都要归因于你。你牢固地占据着我的精神、我的思想、我的灵魂。那朵玫瑰永远都不会凋谢,那束光永远都不会熄灭。
       现在,因为你,我可以任事物自由发展。那对我来说真是上一个台阶,是吗?
       因为你,我面对这一刻,面对今天。我不担心明天,我知道它不久就会在这儿。每一天都非常珍贵,特别是当我看着你的脸、握着你的手、注视着你的眼睛的时候。托尼和瓦尔非常爱你。昨天我观察到托尼看着你,我能看出他对你的爱。我知道对孩子们和他们的父母来说很困难,因为在意见上总是存在观点的不同。这很有趣,父母们不喜欢他们孩子身上的东西往往正是他们不喜欢的自己身上的特点和恶习。托尼马上就要离开了,最近你还没有告诉他你爱他吗?要说出来并不是那么困难……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当我对我爱的人说这话时,这让我感觉棒极了。我不知道对其他人是否也一样。
       自从去巴黎之后,我就感觉不一样了。我真的无法解释缘由,除了对你说在我的心中,所有的时间似乎聚合在了一起。每一件事都变得如水晶般清晰。特别是存在的重要性,做最完美的自我的重要性。
       你让我笑,你让我哭,你让我为自己所相信的而战斗,你让我对自己无法改变的事情不再置疑,而是接受其本貌,尤其是人。
       我希望医生会对你的健康状况做出一个好的报告。我还希望你能吃很多我做的鸡汤。我知道如果你吃得好,你会在几天内都感觉很棒。我知道!
       这封信对你的眼睛来说太长了。所以,我就此收笔。
       你的水彩画比以前更好了,但我是你最忠诚的追随者——
       我的爱从现在直到永远——
       布伦达
       星期天,午夜
       亲爱的布伦达——
       我无法入眠,因为今晚早一点时间和你的交谈。太高兴,太快乐,太一切了。不仅你的手有魔力,你的声音、你的心灵、你的整个身体都有魔力。你是值得赞美的某种事物,就像生命本身。
       我刚刚服了安定和两片解热镇痛药,这通常可以使我(想象上地)在你的身边入睡,最好是在你怀里,但不是作为一个私通者——而是一个爱人。我认识你的时间越长,我对你的尊敬就越深厚,我就越确信你所有的心愿都会实现。而且我是说——在你八十岁或九十岁之前。我这些年的时间都花在获取人们赋予我的那点成功上了。然而,从另一方面来看,我可以把自己看作成功地破茧而出了。我从一个茧中出来,又进入了另一个我自己创造的茧。我之所以要说这些,是因为我认为在这方面我们俩之间存在真正的相似。
       现在我开始觉得困了。
       晚安,亲爱的。
       为你的灵魂祝福!
       亨利
       亲爱的布伦达——
       我要让比尔(Bill)为我来写这封信——我写不了。
       我非常想念你。我想你来看看我(或者宁愿你来看看我)。
       (再一次开始——比尔代笔)
       永别了,我亲爱的亨利。
       ——B.V.
       1980年9月29日
       而现在,一个男人……疯狂地爱着一个年轻女子,她给我写最不寻常的信件,爱我爱得要死,让我充满生气,沐浴在爱里(第一次完美的爱),写给我如此深刻、感人的思想,使我像个十几岁孩子那样嫉妒而困惑。但远远不止这些——她使我感觉幸运、快乐、幸福。我真的配得上你堆在我身上的所有这些美丽的赞扬吗?你促使我去思考我到底是谁,我真的知道我是谁、我是什么吗?你让我畅游在神秘之中。为此我更爱你了。我跪下来,我为你祈祷,我用我身上仅存的一点圣洁祝福你。祝你走运,最亲爱的布伦达,永远不要为发生在你年轻时的风流韵事而遗憾。我们已经彼此祝福了。我们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们是远处的星星和宇宙。
       万岁布伦达·维纳斯
       上帝赐予她快乐、满足和永恒的爱。
       亨利
       ① 法文,我温柔地拥抱你。
       ② 崎岖的风景如画的旅游胜地,位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卡门和蒙特雷南部的太平洋沿岸。
       ③ 美国电影演员、导演,以饰演西部牛仔、硬汉著称。
       ④ 法语,我更温柔地拥抱你。
       ⑤ 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主演的一部动作片。
       ⑥ 1932-1993,法国著名导演,代表作有《沉默的世界》、《死刑台与电梯》、《孽恋》、《鬼火》和《毁灭》等。
       ⑦ 指朗斯洛。
       ⑧ 按犹太人的传统,Lamed代表三十,Vov代表六。
       ⑨ 即Lamed Vov。
       ⑩ 1850-1923,法国作家。其小说包括《冰岛渔夫》(1879年)和《菊子夫人》(1879年),因它们异国情调的背景而闻名。
       ⑾娜斯塔霞·菲立波夫娜,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白痴》中的女主人公。
       ⑿希腊神话中太阳神阿波罗之子, 善弹竖琴, 其琴声能感动草木、禽兽和顽石。
       ⒀1869-1940,俄籍美国无政府主义者,由于鼓吹节育和反对征兵制而多次入狱,1919年她被遣送回苏联。著作有《我在俄国的幻灭》(1923年)和《我的一生》(1931年)。
       ⒁1863-1902,印度哲学家、宗教领导人。
       ⒂一种系于褶裥短裙前的革的或毛皮的袋子,苏格兰高地男子传统服装。
       ⒃古代传说中的亚述女王。
       ⒄1932-1984,法国电影评论家和导演,他对传统电影创作技巧的攻击为所谓“新浪潮”运动铺平了道路。主要影片有《四百下》(1959)和《枪击钢琴师》(1960)。
       ⒅生于1920,意大利电影制片人,他的作品结合了社会讽刺和幻想的情景,包括《美满生活》(1960年)和《阿马尔德》(1973年)。
       ⒆1912-1990,爱尔兰裔英国作家,其最著名的作品是从不同角度刻画同一人物形象的系列小说《亚历山大四部曲》(1957-19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