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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邓稼先夫妇28年的两地相思情
作者:林 荷

《人民文摘》 2008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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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稼先,1924年出生于安徽省怀宁县,其父是清华、北大哲学教授。1947年,邓稼先通过了赴美研究生考试,于翌年秋进入美国印第安那州的普渡大学研究生院学习。由于他学习成绩突出,不足两年便读满学分并通过了博士论文答辩。此时的邓稼先只有26岁,人称“娃娃博士”。
       1950年8月,邓稼先在美国获得博士学位后的第九天,便谢绝了恩师和同校好友的挽留,毅然决定回国。同年10月,邓稼先来到中国科学院近代物理研究所任研究员。
       1953年,曾经青梅竹马的许鹿希与邓稼先结婚了,结婚的头几年,一家人住在中关村的科学院宿舍。许鹿希每天乘坐的30路公共汽车乘客稀少,离家最近的车站也有两站路之遥。每到晚上,邓稼先总是骑着自行车到车站接她。路边稻花清香青蛙欢唱,萤火虫闪闪烁烁,就在这如诗的恬淡中,他们相偎相依,感受着家的温馨与青春的甜蜜……
       然而,人生的转折往往在不经意间到来。那是1958年盛夏,这一天,邓稼先回家比平时晚了些。他进家门时,4岁的女儿典典正和两岁的儿子平平玩耍,一切和平时一样,他草草吃过饭,沉默地坐了一会儿,他就独自上了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据许鹿希后来回忆说:“当时他跟我说,他要调动工作,我问他调哪儿去,他说这不能说,做什么工作他也不能说。我说你给我一个信箱的号码,我跟你通信,他说这不行。反正当时弄得我很难过。我那时30岁,他34岁,孩子很小,我又不知道他干什么去,可是他态度很坚决,他说他如果做好这件事,他这一生就活得很有价值。听他这么说,我当时就感觉到他已经下决心了,后来他突然又说了一句,就是为它死了也值得。他说这话时我哭了,我说你干嘛去,做什么事情要下这个决心。虽然后来我知道他是在搞‘两弹’的研发,但当他说家里事情他都管不了,一切都托给我时,我回答了他一句,我说我支持你。从此以后,他就隐姓埋名,不能发表学术论文,不能公开作报告,不能出国,不能说在什么地方,不能说自己在干什么,这一消失就是整整28年。”
       在这28年间,许鹿希与邓稼先也曾见过几面,但因邓稼先的工作保密性质太强了,而且当时规定也是非常严格,甚至许鹿希北京医科大学的同事都不能到她家里,免得出事。工作情况一点都不能聊,他们的规矩是片纸只字不能往家带,更不能带出去。至于邓稼先什么时候回来,许鹿希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要走,一个电话马上汽车就在楼下等,警卫员一上来马上就走了。
       28年,常人很难想象邓稼先是怎么过来的。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白手起家。邓稼先领着他挑选来的大学生们,在北京郊外建起了我国的核武器研究基地。不久,研究基地迁到了我国西北的荒漠地区。后来,又迁往一个更为隐秘的角落——新疆罗布泊。
       新疆罗布泊,我国第一颗原子弹就是在这沉寂1600多年的荒漠上成功爆炸。原子弹起爆前,核弹制成、安装、检查完毕,邓稼先作为负责人要签上名字,那些日子的紧张近乎煎熬。每当这时,邓稼先都会出去散散步,摘朵马兰花。“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他轻轻地哼着,仿佛又回到了妻子身边——在邓稼先的家中,许鹿希为了纪念他,在他大幅彩照旁边,一边放着一棵青松,另一边放着一朵马兰花。万里荒漠中顽强生长的马兰花,永远让他感到是那么的亲切。
       原子弹成功爆炸后,邓稼先又受命率领原班人马研制氢弹。工作的繁重是可想而知的。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邓稼先的家受到了冲击。1967年6月17日,我国第一颗氢弹在罗布泊爆炸成功,邓稼先进京汇报工作,终于见到了梦牵魂绕的妻子。然而,清秀的妻子却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显得清瘦而疲倦,14岁的女儿也被下放到了内蒙古。邓稼先争取到一个出差机会,赶往内蒙。女儿整个儿变黑了,头发黄黄的。女儿太小又受了太多的苦,曾连着吃了一个星期野菜糠窝窝头。看着女儿狼吞虎咽地吃着他带去的肉罐头,邓稼先强忍着酸楚,把泪水咽进了肚里。1971年夏天,周恩来总理将邓稼先召回北京,邓稼先又得以与久别的妻子见了一面。许鹿希吃了一惊,当年那身材高大、双目炯炯有神的汉子,如今头发花白,背也有些驼了,穿着旧灰制服和绿军便鞋,哪里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博士。而且,生活对邓稼先的打击一个接着一个。1973年父亲病故,1976年岳母病故,没几天,周总理逝世,邓稼先的身体本来就因为长期的核辐射变得异乎寻常地衰老,经过这些打击,他彻底垮了下来。
       许鹿希说:“邓稼先生前一共进行了32次核试验。32次里有15次是他亲自在现场指挥。他是主要的业务负责人。就我们国家而言,一个原子弹氢弹做成以后要有一个专家签字,这个签字等于向国家保证——这个弹做成功了,可以放了。这个签字是邓稼先去签,签完字后邓稼先说非常紧张,就好比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万一不行就不得了,可是每次都行了。所以人家给邓稼先起了一个外号,说邓稼先是福将,可这福将真太难当了。”
       由于受“文革”十年动乱破坏,在20世纪70年代末的核试验时,一次偶然的事故出现了。飞机空投时降落伞没有打开,核弹从高空直接摔到了地上。天空没有出现蘑菇云。核弹哪里去了?指挥部立即派出一百多名防化兵去寻找,由于偏离预定的爆心处很远,搜寻队伍始终没有发现这枚核弹的痕迹。邓稼先决定亲自去找。到了事故地区的边缘,他要汽车停下来。一下车,邓稼先立即感到了此地对于身体的危险性,他大声对别人喊:“你们站住!你们进去没有用,也没有必要!”终于,碎弹的主要部分被邓稼先找到了。高度的责任感使邓稼先竟用双手捧起了碎弹片——这个含有剧毒的危险放射物。他的精神骤然松弛,他放心了,他们最担心的后果没有出现。邓稼先见到赵副部长的第一句话就是“平安无事”。这意味着对全国老百姓来说,没有影响。但就在此时,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一定是有问题了。几天之后,邓稼先回到北京住进医院,检查结果表明,他的尿液具有很强的放射性,几乎所有的化验指标都不正常。
       这一天,是1985年7月31日,邓稼先被确诊为直肠癌。8月10日手术,许鹿希噙着泪水守候着。几天后,因白血球数目太低,血相太差,必须中断治疗,医生建议邓稼先回家休养。由妻子陪着,邓稼先到地坛逛庙会,各种小吃,各种土特产,各种表演,都深深地吸引着他,他居然吃了3个春卷,3个艾窝窝。1986年3月29日,邓稼先又做了一次小手术。预感到日子不多了,他对许鹿希说:“我有两件事必须做完,那一份建议书和那一本书。”他指的是关于我国核武器发展的建议和规范论。
       有一天,邓稼先拉着许鹿希的手,向她描述原子弹爆炸的壮丽景象:奇异的闪光,比雷声大得多的响声翻滚过来,一股挡不住的烟柱笔直地升起……沉浸在这自己创造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诗意中,他的声音虽然微弱,却是那么坚定:“我不爱武器,我爱和平,但为了和平,我们需要武器。假如生命终结后可以再生,那么,我仍选择中国,选择核事业。”
       那天,在舒伯特迷人的音乐中,邓稼先又一次拉着许鹿希的手,默默地吟诵着肖贝尔的歌词:你安慰了我生命中的痛苦,使我心中充满了温暖和爱情……
       (摘自《党史纵横》200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