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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味]19年生死邮路
作者:周 立 周 舸

《人民文摘》 2007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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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年!
       邮递员王安兰在海拔2000多米的大巴山里,取邮包、送邮件,穿梭了19年。19年来,他所走过的邮路足以绕地球赤道4圈。因为险,因为前两任邮递员都在这里牺牲,人们称这条邮路为“生死邮路”。
       2007年9月5日傍晚6时许,四川省巫山县庙唐乡的崇山峻岭中。
       王安兰长长舒了口气,翻过这个山头,就能看见对面山上自己的家了。那个破败却温馨的家,看上去很近,直线距离不超过30分钟路程,但山路要走4个小时。
       为了将一笔汇款尽快送到村民李乾贵手中,王安兰已在山里走了整整一天。
       李乾贵住在庙唐村6社,从乡政府到那里要走7小时。王安兰前一天晚上从75公里外的官阳镇邮政所取邮包回来。由于太偏远,村民要将汇款单变成现钱,得步行到官阳邮政所,如此要耽搁两天,村民一般请王安兰帮忙。王安兰手里长期揣着十多个人的身份证,他就地将钱取出来,然后再将现钱送到村民手中。
       这天,天还没亮,王安兰就揣着钱从家里出发了。他本以为能在天黑前赶回来,哪知返途中下起大雨,耽搁了时间。
       山里天气说变就变。晚上7时大雨又来了。狂风暴雨夹击下,王安兰几乎无力把握手里那把硕大的黑色雨伞。这把伞特别大,撑开后直径近2米。“这样才不会把邮包淋湿。”王安兰说。
       雨后的路愈发难走,全是湿滑、陡峭、狭窄的石板路。左边是峭壁,右边是不见底的深渊。幸好这时雨停了,王安兰得以腾出拿伞的手,左手扶着峭壁,右手拿着雨伞和电筒,靠着石壁小心走着。
       下山后的路不那么险,只是滑。王安兰掏出去年县邮政局给他配的手机,准备给家里打个电话,但没信号。
       王安兰的妻子残疾20多年了,脊髓炎让她永远无法直立行走。王安兰说,不管多晚回家,妻子总会在家里亮着一盏灯,然后佝偻着身子坐在床沿等他。
       想到妻子,王安兰内心生出一丝愧疚。妻子的病时不时会发作,一犯就全身疼。前不久,犯了,只能斜躺在床上,但王安兰偏偏那几天在外忙着送录取通知书。“连续十多天,我连饭都没为她做一顿……”
       雨水冲毁了那条泥泞小道,老式黑色雨伞在此时发挥作用——伞尖插入泥里,可防滑;爬坡时,伞柄上的弯钩可钩住前面的树木,借力而上。因此,无论下雨与否,王安兰每次出门都会带伞。
       前方突然传来狗叫,王安兰的手机响了:“莫担心,快了,还有半袋烟工夫。”
       王安兰加快脚步:“回家吃点饭,如果还能烫个脚……”对他来说,这是最幸福的事——毕竟,他今天已在山里连续走了15个小时,仅仅吃了一顿,那是在李乾贵家吃的。
       22时15分,随着王安兰一声“朝香,我回来了!”院坝的灯亮起,一个腰部90度弯曲的女人艰难跨出门。“你总算回来了,吓死我,刚才雨好大——汇款送到了吗?”妻子接下丈夫的邮包和雨伞。
       王安兰热了一碗没油水的“河渣”(没去渣的菜豆花),狼吞虎咽。他没烫脚,默默看着妻子将自己刚脱下的印着“中国邮政”几个大字的衣服细细折叠好,连同邮包放到床头。王安兰背过身,眼睛有点红。
       6日凌晨5时,记者来到王安兰家,远远看见偏屋的灯亮着。
       王安兰和妻子正在捡烟叶——烤好的烟叶得分级挑选,然后等待收购者。妻子陶朝香说:“我睡了一会儿,他捡了一夜的烟叶。现在是收烟的日子,他白天在外,只能晚上做。”与其他村民一样,烤烟是这个家主要经济来源。
       陶朝香把信理好,就去厨房忙了。早饭是昨天剩下的“河渣”,此外,她还像往常那样,准备了二十多个洋芋,用报纸包好,这是丈夫在路上的干粮。另有一个不知用了多久的矿泉水瓶。
       6时许,天已蒙蒙亮,远处不时传来鸡鸣。王安兰穿上那件印有“中国邮政”的衣服。这件衣服是10年前邮政局发的。在家干活时,他从来舍不得穿。
       庙唐村曾有过4任邮递员。前两位在干了几年后,因受不了苦而放弃;第三任干了一年,失足从悬崖上掉下,年仅19岁;第四任被突如其来的山洪卷走。在这条邮路上丧生的村民,几十年来有数十人。
       王安兰是第五任,也是干得最久的。1988年3月4日,王安兰清晰地记得这个日子。在经过两次邮递员葬礼后,已没村民愿当邮递员。他开始用双脚丈量大巴山崎岖的山路,用双脚连接着大山与外界。本来,邮政局只要求邮件送到村,但王安兰总是送到村民手中,哪怕再远。
       现在,王安兰手里有一封庙唐二队李嘉友的信。李住山下。早上8时,王安兰到了李嘉友家。见王安兰上门,李婆婆就知道,是远在天津打工的孙子来信了。可她不识字,只有小学文化的王安兰就把信拆开,念给李婆婆听。
       离开李家后,王安兰欲过河给黄金2队的杨自秀送笔600元的汇款。那是杨婆婆在湖南安家的女儿寄来的。
       庙唐地处大巴山东麓,和湖北神农架山脉交界,是巫山最偏远、最穷的乡镇。乡内住得最高的村民在海拔2700米的山上,场镇每年冬天有三个月气温在零度以下。
       该乡党委书记向兴浩说:“这里1998年才通电。3年前,乡政府办公楼才有了网络,绝大多数村民家中没电话。通过邮政传递的信件、汇款、报刊依然是庙唐人了解外界的主要途径。”
       前面是一条小河,当地人称庙唐河。王安兰坐在河边石头上,脱下解放鞋,以伞撑着河底,缓缓过去。眼前,又是一座大山,山尖高耸人云,当地人称“牛角尖”。
       王安兰爬上牛角尖,用了3小时。他将600元汇款交给杨自秀后,得原路返回到山脚,再给村民陶朝虎送信。
       正午时分,妻子准备的那个旧矿泉水瓶已经见底。王安兰看见前面有处山泉,飞快过去一气喝下几大口。之后,又捡了些稍干点的柴禾点燃,打开随身带着的纸包,里面装着二十多个熟洋芋。王安兰将洋芋放在燃烧的柴禾上,不一会洋芋就开始冒热气。就着山泉,他一口气吃了9个。
       稍微歇息后,王安兰又起身了——邮包里还有3封信,他不知能否在天黑前赶回家。
       (杨河英摘自《重庆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