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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事]共和国公主的今生往事
作者:王 文

《人民文摘》 2007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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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少奇的女儿刘平平在1998年患脑溢血长期昏迷后,被弟弟刘源接到自己家中照料,而刘平平的儿子则由妹妹刘亭亭抚养。我不禁深为感叹:有多少兄弟姐妹能有这样的手足情?特别是作为弟弟,在繁忙的工作之外,还要悉心照顾多年瘫痪的姐姐。我不禁再次感叹刘平平父母对子女教育的成功,也回想起了一桩桩往事……
       一
       从1956年到1962年,我和刘平平是北京实验二小的同班同学。小学时的平平朴实大方,热情宽容,憨厚懂事。她的穿着打扮和班上不少女生比起来都格外朴素不起眼,只是偶尔有特殊活动时,才见她穿一套咖啡色并带有白罩裙的苏联小学生制服,非常新奇而好看。
       平平的父母对子女要求很严格,非常注重培养他们的独立生活能力。每周一她坐儿童车返校,都只带回一些炒黄豆。困难时期平平说过:“爸妈立了新规矩,以后家里不给做新衣服了,小的捡哥哥姐姐的衣服穿。”的确,那几年平平穿的衣服都是短短的,裤腿都是吊吊的。
       老师经常在班上读同学们写的“范文”,以增进大家的写作水平。五年级时,关老师在班上读了平平写的《和毛主席一起游泳》:“我像小鱼一样在毛主席身边游来游去,尽管主席脚下拍起的浪花溅到了我的脸上,我仍然紧追不舍……”哪里想得到,这条活泼快乐的“小鱼”,几年后却经历了她难以想象的惊涛骇浪。
       二
       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那以后,因为各种原因我一直未能见到平平。
       直到1972年,我因患心肌炎从内蒙生产建设兵团病退回京,和部分同学、老师在颐和园举行了一次聚会,才又见到了平平,那时她刚刚坐完四年牢。我们都从小毛孩儿进入了青年时代,尽管平平浓眉大眼纯朴的美没有变,但令我吃惊的是她脸庞消瘦,头发几乎掉了一大半,连小辫子都不能梳了,只能在两边松散地各打一个结,显然是精神上受了重大刺激的结果。
       后来才听说平平在年满18岁之前被关在少管所,18岁以后被江青无理指控“企图将其父刘少奇劫往苏联”,进了北京第一监狱。在监狱里,她住的是无窗单间小黑屋,没有书报杂志,而且常常是半年没有一个人和她讲话。所以她就盼着提审,好能见到人并说句话。刚进“一监”的几天,她常听到走廊里有熟悉的脚步声,好像是一个老太太每天去倒尿盆。尽管看不见,但听到老人回应看监人催促的声音后,她知道老人是自己的外婆董洁如。她不敢喊外婆,因为怕他们把外婆迁到离自己更远的牢房去。后来,这蹒跚的脚步声也在平平的牢房外消失了。这位获有高等女子师范大学学位的中国女权运动倡导者、优秀的幼儿教育家,就这样孤独凄惨地离开了人世。
       三
       自从颐和园一聚,后来的几年大家时常来往。我们在一起聊天、摄影、学缝纫、学英语……
       当时我已有了男朋友。看着平平气度高雅,人又漂亮,可还没有男朋友,我就张罗着帮她介绍了一个不仅长得帅气,而且多才多艺、很有头脑的朋友,是一位大作家的儿子。尽管他们互相很有好感,特别是平平,可还是没成——男方对女方的家庭背景十分敏感,不敢背这个中国最大的“家庭包袱”,让我觉得十分可惜。直到80年代出国前,平平都30多岁了,却连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
       1974年冬天的一个夜晚,大约10点多钟了,我在楼下煎中药,忽然听到有人轻轻敲门,开门一看,竟然是平平。我心里很奇怪,她为什么这么晚来,而且外面还刮着风。平平不好意思地告诉我,她今天晚上要坐夜车赶回山东军马场,但没有买火车票的15元钱,问我可不可以借给她。我赶紧到楼上向父亲要了50元钱,父亲说不让平平还了。平平不肯多拿,我死说活说,她才收下,然后就背着行李猫着个腰在黑暗中告别而去。
       “文革”中,虽然平平和弟弟妹妹们互相极其关爱,可我知道她一个人远在异乡,没有同学伙伴,内心是极其孤独的。正因如此,便用知识来充实自己。她告诉我,在军马场白天一天劳动下来,熄灯后她常常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书,因为这样查房的人不大容易发现。假期回到北京,她每天也要花些时间来看书,思考问题。那时候,刘、邓、陶还都是“死老虎”,一点儿翻案的消息都没有。然而有一天她对我和父亲说:“我爸爸的问题10年之内肯定能翻案……”她此话之后只用了5年,这个当代中国最大的冤假错案就翻过来了!
       四
       伴随着经济改革的洪流,平平终于结束了多年只身远在军马场的生活,调到了食品研究所。我毕业后在北工大,偶尔见面闲聊,平平告诉我,她对祖国的食品研究很有兴趣。她还每天用英语和几个同事对话,并且准备出国留学。不久我们先后到了美国,后来当我听说平平终于有了伴侣,生了孩子时,心里别提多替她高兴了。
       1992年我到美国东部任教,听一个同学说起早些年去纽约看望平平的事情。她那时还没有毕业,住在一个条件很差的地下室里。让同学感到好奇的是,她家地板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毛线团儿。见到老同学,她高兴极了,又买菜,又做饭,忙活了半天。饭后聊天时她手上不停地织着毛衣,一问才知道,是给毛衣店老板打工用来维持生活的。美国妇女一般不会织毛衣,所以手织毛衣在美国卖的价格比较高,但店老板只给平平35美元一件的极低报酬。她在读书之余,除教中文外,还要不停地织才能赚到一点儿钱。
       到美国后,平平不靠父母的名气,隐姓埋名,给自己起名叫“王晴”。直到她的博士论文完成之后,导师才从报道中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并为之深受感动。
       平平在获得了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院的博士学位后,毅然回到了曾使她深受伤害的家乡,倾心竭力地投入到了四化建设之中,后来又升任外贸部科技司司长、全国妇联副主席。她两次谢绝了单位分房,和母亲、儿子住在复兴门外80年代的两套单元房里,常常忙到深夜。
       好好的一个平平,健康、漂亮、开朗、博学多才,但由于长时期的精神刺激和过多的学习工作压力,使她患病后一直昏睡着。每当想到这儿,我心里就无限难过。
       历史的放大镜反射着灼热的阳光,聚焦在共和国的“公主”身上。对于历史而言那只是一瞬,而对于镜下的苍生而言,那则是一生。我常盼望,她只是熟睡中的“公主”,有一天一位英俊的王子会来将她唤醒,使她重见这片她和父母为之呕心沥血的土地!
       (吴广荣摘自《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