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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味]一名医生的九年坎坷打假路
作者:贾 科

《人民文摘》 2007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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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了实话,却丢掉了饭碗
       陈晓兰15岁下乡做过“赤脚医生”,1976年回上海。从工人、厂医一直做到地段医院的医生,本着“尊重生命”的原则,她始终兢兢业业,也颇有人缘。然而1997年发生的一件事,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
       1997年7月24日,陈晓兰的一个病人说医院新进了一种“激光针”,很多病人打过都有发抖的现象,问她这种治疗好不好。陈晓兰去了注射室才知道,这种“光量子透射治疗仪”是病人在输液前,瓶中的液体先充氧后流经治疗仪,经光照后再输入病人体内。院方称之为激光照射。照一次40元,医生可以拿7元的提成,总营业额占到了医院的60%以上。
       无意中,陈晓兰见机身上印着3个醒目的字母:“ZWG”,“这不是紫外线的缩写吗?紫外线跟激光怎么会是一码事呢?”陈晓兰纳闷了。
       她立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其他医生。结果,在不久后的医院全体职工大会上,院长宣布:禁止任何人说“光量子治疗仪”使用的不是激光,并且说“你是什么人,人家研究者上海医科大学的陆应石教授还不如你吗?”
       陈晓兰一下子在医院“出名”了,但紫外线是紫外线,激光是激光,稍微有些物理常识的人都知道啊?医生不能骗人啊?较真的陈晓兰为了弄清真相,两次前往上医大人事处找那位“陆应石教授”,得到的答复让她震惊:查无此人!
       陈晓兰决定向上举报。
       然而不久后,陈晓兰就被院方通知“全脱产自学”。朋友劝她算了,现在医疗器械的混乱现状就是如此,个人的力量能改变什么呢?同时,陈晓兰连续遭到相关医疗单位的非难,各种各样让她觉得不可理喻的事情一次次地发生:办公室莫名其妙被砸,家庭书信、书籍等物品被窃……但一个医生的良知使陈晓兰全然不管,仍然坚持举报。
       经过她的多方奔走和努力,1998年6月,上海市药监局责令医院停止使用“光量子”治疗。同年11月,医院报复性地让她自动离职。同事们也不复往日的和善,有的抱怨她影响了医院和大家的收入,有的说她“吃里扒外”,甚至有人预谋要打残她,再把她送到精神病医院去……
       那些恶狠狠的话,陈晓兰不是不在意,但她认为自己是对的,至少对得起良心。
       一个人的战争有多孤单
       陈晓兰以为,“光量子”停用了,一切也就结束了。她本身并不是一个喜欢管闲事的人,只是基于一个医生的职责才管上了“光量子”的事。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不久,她听说停止使用“光量子”的只有她所在的这家医院,其他医院依然我行我素。这个对别人来说也许毫无意义的消息,对陈晓兰来说,却像敲响的战鼓,催促着她又一次奔走查证,到药监局反映。结果工作人员告诉她,其他医院没有接到举报,没办法管。陈晓兰回去想了三天,决定亲自扮患者,让自己成为“受害者”。
       在这个特殊患者的努力下,1999年4月15日,在上海横行三年的“光量子”终于被取缔了。
       2001年2月,经上海市信访办协调,将陈晓兰调往另一家医院任理疗科医生,并对她的行为给予了肯定。
       然而好景不长,2001年10月,陈晓兰发现自己新到的这家医院在为患者提供一种“新奇疗法”——“鼻激光”。“怎么和原单位使用的‘激光照射’如出一辙?”陈晓兰的良心又开始按捺不住了……
       经她反映,药品监管部门这次很快取缔了“鼻激光”。然而,2002年12月31日,50岁的陈晓兰被院方通知以“工人编制”退休,更让她寒心的是,她的医保竟也被“强制封存”,成为医疗界惟一没有医保的医生。
       这条打假之路太难走了,一路上的坎坷和险阻显而易见,但陈晓兰越是走在医疗器械打假的道路上,越是清醒地认识到中国医疗器械的现状是多么的混乱和无奈。“患者的利益根本无法保障,患者不懂,但医生该懂哇。如果懂的医生都不出头,那患者要依靠谁?中国医生的信誉还有谁来保障?”
       漫漫打假路,一次次化装取证,一次次奔波在各个部门,一次次以身试器械,锻炼得陈晓兰成了一个全能战士,那就是要想揭发这些事情,举报这些事情,必须要有运动员的身体,侦察员的机智,博士的知识,还要有一个持之以恒的决心。
       9年的时间,陈晓兰独自一人扳倒了8种假医疗器械。
       梦想一个良好的医疗环境
       陈晓兰现住在闸北的某小区里。
       随时进门都会看到书房里、客厅的地上,到处杂乱堆放着大包小包的各类药品和一叠叠各种材料。药都是她自费购买的“证据”,材料也是多年整理的结果。书房里则放着各种专业书籍,电脑、扫描仪、传真机一应俱全。
       陈晓兰4年前搬到现在住的地方,2室1厅的房子,现在只住着她一个人。客厅墙角的涂料已经有些斑驳了,她说没精力顾这些事。自从女儿有了自己的家庭,她已渐渐习惯这样一个人的简单生活。每天不是整理准备材料,就是联系知情人了解情况,跟朋友讨论,心事重重的她晚上经常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就在前不久的一天,她想从电脑桌前站起来,忽然感到全身无力,心跳加速,人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我的心脏病已经30多年没犯了,也许是最近实在太累了!经历了这次心脏病,我已经在家里备好了‘强心针。’”说到这,陈晓兰又无奈地笑了。
       犯心脏病时,陈晓兰惟一想的就是女儿,因为除了女儿,她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
       陈晓兰1981年正式和丈夫离婚,那时女儿才3岁。对女儿,她有着说不尽的愧疚。女儿小的时候她一直忙着自学和工作,等女儿长大了,她又瞒着女儿踏上漫漫打假之路。直到去年女儿从报纸上读到妈妈为了取证“以身试针”的事,才知道母亲多年来的艰辛,当时在公共汽车上就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哭。女儿回家搂着她说:“妈妈,你是我最亲的人,我不能失去你啊!”
       人总有脆弱的时候。因为一直忙于医疗器械打假,她没有时间照顾好父母亲。母亲和父亲的相继去世给了陈晓兰沉重的打击。从此生死两茫茫,她感觉自己忽然像变成了孤儿一样。那一刻,她真的对自己的打假之路生出一丝悔意来。
       母亲是研究化学的,生前对陈晓兰的医疗器械打假有着巨大的帮助。陈晓兰常说,在失意时,就到母亲的墓前,或哭泣或默立,母亲临终前的叮嘱总是给她无穷的力量:“病人不懂,你作为医生,你懂,任何时候都要保护病人的利益。妈妈会一直支持你!”
       “我希望在死后下葬时能穿上一身白大褂。因为女儿说,妈妈穿上它时最像医生!”对陈晓兰来说,医生始终是她最崇敬和热爱的职业,“我没有多少财产能留给后代,作为医生,我只希望下一代能有一个好的医疗环境。”
       (秦 淑摘自《东南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