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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世档案]抛弃道德是可怕的
作者:蒋庆坤

《杂文月刊(选刊版)》 2005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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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20多年前,炳南兄就敦促我把在极左年代的坎坷经历写出来,不然就对不起历史,对不起后代。在他再三催促下,我陆续写出10多万字,但终因种种缘故而搁置下来。想不到他仅用几个月的时间,就一鼓作气完成了这本30余万字的《悲忆录》,他的毅力和勇气确实令我敬佩,愧怍之余,谨表贺忱。
       炳南兄这次赴美前后,一再嘱我为他的书写点什么。凭我们之间的特殊友谊,我当然义不容辞。然而正因为我对他知之甚深,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下笔。踌躇再三,还是从我们的相识说起吧。50年代初,我因家境贫寒,初师毕业就到青弋江中游乌溪镇小学任教,其时我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然而却做着考大学和当作家的梦。1955年春,我被当时的热门刊物之一《展望周刊》接纳为通联员。应我的要求,刊社通联部就近为我介绍了一位“老通联员”作朋友,此人就是时在芜湖地委党校任校长秘书的陈炳南。
       那时,我们都正当青春年少,心灵纯洁得一如夏荷初露。不料1957年秋一场反右旋风席卷华夏大地,我们的“热线联系”突然中断。直到第二年春才盼到他三年来最短的一封信,我拆开一看,竟如五雷轰项,原来他已被戴上“右派”帽子,押赴劳改农场“改造”!我对此简直难以置信,他这个言谈中随时表露出对共产党感恩戴德、赤胆忠心的共产党员怎么可能反党?!
       但是,在那个荒唐年代,什么人间奇迹都会发生。仅仅不过半年,我这个最贫苦的农民儿子也在劫难逃,竟被诬陷打成“现行反革命”,判刑三年!直到1962年夏我的冤案平反后,几经周折才打听到他的下落并取得联系。
       然而就在此后不久,一道“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圣旨”层层下达,霍然间乌云盖顶,真个是“天若有情天亦老”,还有什么天理可言!
       陈炳南的这本回忆录,以他20多年的辛酸血泪,真实、深刻地描绘了曾经发生在20世纪中叶中华大地上的一场灾难及其发展、演变过程,也袒露出一位正直、忠诚的共产党员在那个年代,曾经怎样遭受血淋淋的灵魂煎熬以至心灵被残忍扭曲的巨大悲苦。更可悲的是虽然经历如此深重的灾难,他骨子里依然忠贞不渝,忧国忧民,九死未悔。然而他虽拼死“改造”,卖命工作,却仍然是个“摘帽右派”,20多年被打入“另册”,人生之大悲大痛莫有甚于此哉!
       诚如许多人所指出的,陈炳南的悲剧只是我们国家民族大悲剧的一个缩影,我们不能仅止于泪水和悲叹,而应该从根源认真加以总结:亿万人经历的这场大悲剧究竟原因何在?炳南兄的结论是“半生灾难缘笔端”:不仅“反右”时获罪于一支“笔”,而且平反后的二十年依然一次又一次“祸起笔端”,因而他个人有此感受诚可理解。但就整个民族的大灾难而言,追根溯源,却全在一个“斗”字,即所谓“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一抓就灵”的“治国之纲”——阶级斗争。
       历次政治运动还造就了一大批整人的“斗士”,或曰“运动健将”,这些人平时如害虫“冬眠”,运动一来,浑身是劲。而被整者只要挨整一次就别想再翻身,以后稍有风吹草动,再“整”没商量。因为已有现成的档案材料,抛出来就是被整者的“前科”,平反、摘帽一概不算,都是“右倾翻案风刮掉的”,“走资派包庇的”,在“××分子”帽前加冕为“没有改造好的”轻而易举,如同祥林嫂“捐了门槛”也还是“灾星”,命运是注定了的。运动中别说申辩、说理,连申诉的地方也找不到!人权被践踏殆尽。
       1957年那场“反右派”运动,可谓开了最恶劣、最不讲理的先例,党中央一再号召、动员各界人士、知识分子帮助党整风,并承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善良的人们哪能想到伟大、光荣、正确的党会对老百姓玩“引蛇出洞”的把戏!
       所幸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深刻总结了过去几十年沉痛的历史教训,改弦更张,拨乱反正,结束了“以阶级斗争为纲”和臭名昭著的政治运动历史。在这场拯救中华民族于水火的历史性大转折中,人们不会忘记邓小平、胡耀邦等人的丰功伟绩。然而历史具有延续性,既割断不得,也抹杀不了,更不应遗忘,而曾经被历次政治运动冲毁得支离破碎的道德大厦,决非一朝一夕能彻底修补好的。如今愈演愈烈的腐败、造假成风,以及曾使中国人民吃尽苦头的浮夸风、一言堂等等,都可以从翻过去的那段历史中找到源头。
        [选自《赤子吟》/陈炳南著/中国文学艺术出版社出版/本刊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