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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嫁了个英雄过日子
作者:陶婉珠

《人民文摘》 2006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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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晓兵的事迹我是在战地医院听到的。1984年,在边境一次重大军事行动中,作为“第一捕俘手”,他在生擒一名俘虏往回撤的时候,一枚炸弹突然炸响,他倒在了血泊中。醒来时,他的右手被炸得只连着一点皮肉,他以惊人的毅力用匕首割下残臂别在腰间,和战友一道扛起俘虏在丛林跋涉了4个小时,身后留下了4公里长的血路。当遇到接应小分队时,他一头栽倒在地,晕死过去。战地抢救人员当时以为他已经牺牲,开始为他整容,准备送往烈士陵园。恰好那个时候,后方医院巡诊医生路过,便将他紧急送往战地医院,切开他的腿部动脉,强行注入2600CC血浆,经过三天两夜的抢救,他才活了过来。但是,他的右手永远地留在了战场。
       说实话,听到这个兵这么坚强,我当时对他也是特别关注。而且,他一被抬进医院就表现出了跟其他伤病员不同之处。上手术台做手术时,麻醉药失效,他忍痛一声没吭,却把手术台上的床单抓破了……
       他这个人真是不简单。现在想来,我和他爱情的种子,也许正是那个时候开始种下。
       后来,他的事迹轰动了全国,他被保送上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快过年的时候,他催我去他的老家合肥结婚。其实那时什么也没有准备,连新房都没有布置,但是我们都觉得这个并不重要。我从昆明开始往合肥赶。也许好事多磨,由于交通原因,大年三十我竟然是在武昌火车站度过的。到了他家,我才知道他在家乡是个大名人,几乎家喻户晓。婚礼被安排在他父母所在单位——合肥钢铁公司大礼堂举行。合肥钢铁公司工会主席主持婚礼。合肥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做证婚人。迷人的《婚礼进行曲》在城市的上空飘荡。
       突然,婚礼中,传出一声稚嫩童音:“新郎叔叔抱抱阿姨。”整个现场像刚打响的一场战斗又在瞬息结束一样一片哑然!所有人的目光从声音响起的地方移到了他身上,盯着他的那只右臂,那一只空空的袖管!
       他突然一怔,然后“啪”地用左手第一次给我和父老乡亲们敬了不同寻常的军礼。他说:“乡亲们,父老们,我的右手永远留在了前线,今生今世,我无法完成所有新郎应该给予新娘的拥抱,但我可以向我的新娘致以更为崇高的军礼!”话音未落,我的泪水和现场许多客人的泪水不停地往下流。合肥电视台将我们特殊的婚礼制作了新闻专题,向全市人民播报这对战火硝烟新人的新婚实况。
       这么多年,一路走下来,酸甜苦辣,什么感觉都让我尝到了。
       我临产那天,他从几十公里以外的军事训练场冲向医院。分娩让女人感觉到自己原来会如此脆弱。
       见丈夫来到身边,我心里的紧张感有一些放松,和他探讨起给即将到来的小生命“命名”的事。手术车来了。护士们等着他把我抱上手术车。装着假肢、而且把假肢揣在裤兜里的他愣住了。从认识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在严格意义上拥抱过我,这个动作不是靠苦练就能练出来的。
       尴尬如同婚礼的场面再次出现。他看着我。周围人看着他。
       “你是产妇的丈夫吗?赶紧抱啊,把你妻子抱到手术床上。”
       “你是男人吗?还愣着干什么,难道还需要别人帮你抱吗?”
       护士的话刺耳穿心。我见他面红耳赤,额头上青筋凸起。这一刻,我觉得他是可怜的,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到现在为止,这一辈子惟一让我感觉他可怜的就是那一次。我知道,那一次,已经伤到了他最看重的男人的尊严。
       见到这场面,我赶紧说:“对不起,大夫,他不方便,我自己来。”
       我咬紧牙关,挪动着笨重的身体,艰难地爬上手术车。
       就在那一刻,羊水破了,血流满地……
       我进了产房。那个时候还没流行丈夫陪同妻子分娩,他候在了产房门外。门外有两张长条椅子,他没有坐,一直站着往门缝里瞧个不停。
       他焦急的声音透过两道玻璃门被我听到了:“我妻子陶婉珠怎么样?我妻子陶婉珠怎么样?”
       门关上了。
       我还是隐约能听见他的跺脚声。多年来,他遇到着急的事时,最习惯性的动作就是跺脚,这种响声就始终萦绕在我的耳边无法消失,我觉得这种响声好动听啊,比“我爱你”那三个字动听得多啊。
       手术车推出来了,我身边到处是瓶子、吊针。
       我感觉丈夫看着我的眼神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感觉非常特别,让我一下子什么也说不出来,一下子觉得受罪的不是我而是他。我刚说完“没事没事”几个字,喉咙似乎就被一块硬物生生卡住了。
       车往病房推时,他一把帮我抹掉了眼角的泪水,他原本就是战场上枪林弹雨要第一个冲上去堵枪眼儿的人,看不得女人的眼泪。然后,他用手掌轻轻按在我的额头上,手术室到病房的距离很长,天气又热,我感觉他满手的汗顺着我的额头流了下来……
       十多年后,我依然对那一幕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