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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味]为了灵魂不再漂泊
作者:徐晓雁

《人民文摘》 2006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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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独的圣诞之夜
       现在依然清晰地记得,17年前25岁的我,梦想成真,怀着忐忑和憧憬,在一个细雨蒙蒙的秋日,只身踏上了去巴黎的航班。
       我的目的是去法国北方里尔的巴士德研究所进修。初到异国的兴奋暂时掩盖着孤独和乡思,不过新鲜感一旦过去,漂泊无依的感觉,就像潮水漫过心头。晚上躺在单人宿舍的床上,我开始强烈地思念家乡,思念大学里虽然艰苦拥挤但热热闹闹的集体宿舍。
       初期的漂泊感更多地源于生活学业的不稳定,几年里我搬了几次家。有一年圣诞节,我和先生从巴黎刚搬到南方小城Aixen Provence,在这个城市我们不认识一个人。圣诞夜,家家户户都在围着火炉吃火鸡喝香槟分礼物,在街上游荡的,一定是这个城市的陌生人。我们两个就是这样的陌生人。在夜色中,我们漫无目标地瞎逛。街道两旁的树,挂满了圣诞小灯,更显得我们的孤单和失意。街上的店大都已经打烊,路过一家麦当劳,还亮着灯,拐进去,要了一份汉堡。店里稀稀落落地有四五个客人,这时心里才稍稍有一点安慰。因为在大街上过圣诞的,不只是我们。这个圣诞夜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但在麦当劳吃汉堡的那一幕,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漂泊,也是一种刻骨铭心的体验。
       二等公民的感觉
       应该说,法国人总体上对外国人还是比较友好的,尤其是受过教育的群体。但也有些法国人,会对外国人莫名地歧视。有一日,我坐地铁,车厢并不拥挤,大家都有座位。这时上来一个醉汉,他径直指着我说:“你不许坐,起来出去,外国人统统滚开!”我气愤得涨红了脸,刚想说什么,一边的一位中年妇女,赶紧拉拉我的衣服,轻声说:“你别理他,他喝醉了。非常抱歉,我真为这样的人羞愧。”我的眼泪差一点落下。醉鬼或不可理喻的人到处都有,中国肯定也有,但在别人的国度,我敏感的心被加倍地刺痛。即使国籍可以改变,文凭可以苦读得到,法语可以说得极流畅,但这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是永远无法改变的。这种时候,我回家的念头是多么强烈啊!
       如果说,这偶然的事件,还可让人释怀,但法国社会移民政策日趋苛刻,却又无处不让你忘记:你是外国人,对你有种种的限制和不便。每年到警察局去办理居留证,办理一切和移民身份相关的行政手续时,二等公民的感觉油然而生。
       一次,我替女儿办一个旅行证,那时我已有绿卡多年,很久不去警察局了。来到警察局,围墙外排着长长的队伍,还真让我吓了一跳(以前都是在室内排队的)。七月的巴黎,阳光灼人,看着队伍中步履蹒跚的老人、怀抱婴儿的妇女在烈日下曝晒,我的心里真不是滋味。排了1小时左右,来了一个警察,面无表情地说:“今天的名额已满,后面的人不用排队了,明天再来。”人群开始骚动,一黑人女青年情绪激动地说:“今天已经是我第三次来排队(前两次都没排到),仅仅是为了换一个地址,我从早晨6时半排到现在,难道要我们头天晚上在警察局门口搭了帐篷才能进你们的大门吗?难道因为我们是外国人就可以这样对待我们?”她还想往里挤。警察捏了捏手里的警棍,说:“你往后退,还是我把你往后推?”法国的男士一般是非常尊重女士的,我以为警察只是口头上吓唬吓唬这女孩,女孩大概也这么想,于是还往里挤。人高马大的男警察,居然真的伸出手去,用力把她往后推。女孩被吓住了,警察丢下一句话:“不是我不尊重妇女,我只是在执行公务,你妨碍了我的执行公务。”说完扬长而去。
       我无言。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外国人,想留在法国呢?我心里有一种悲凉,替自己,更替那些来自战火纷飞的非洲国家的移民,替那些为了躲避战乱和饥荒的母亲和孩子们悲哀。我庆幸自己来自中国,我的祖国正一天天强大,我可以随时结束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回到祖国。而他们呢?他们还将遥遥无期地漂泊下去。
       祖国是灵魂的家
       每5年一次的议会选举和7年一次的总统大选,左右两派,总有人要拿移民问题来说事。特别是法国极右组织,把法国社会的失业、治安恶化统统归罪到外国人头上。我本人也在找工作的过程中,受过种种挫折。很多次,看我的简历,对方都表示接受,但因为我当时还没有法国绿卡,雇人公司必须先替我办一份工作许可,结果谁都不愿意揽这麻烦事,我因此屡屡碰壁。即使到后来,我有了绿卡,有了稳定体面的工作,心头那种过客般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我们曾有机会申请加入法国籍,入了籍在法国生活就要方便得多,就不会有上面提到的种种磨难。但我不愿意用自己的民族尊严,去换取一本外国护照,因为我以自己是中国人为荣。女儿出生在法国,当时可以申请法国护照,但我还是给她要了中国护照。我相信我的女儿和我一样,也会以做中国人为荣!
       曾和在美国生活多年的中学好友提到自己的这种过客心态,她批评我是狭隘的民族主义者。说我们为什么不可以超越国界超越文化,做到四海为家?我也在思索:家是什么?是一所房子、一张桌子、一张床?这样的家,我确实能做到四海为家。但那是肉身的家,那么灵魂的家呢?
       20年前我读大学时,家住浦东,学校在浦西,每个星期一早晨坐渡船过江去学校。20岁的我,望着船舷边流过的混浊江水,心里充满了对法兰西的憧憬(我大学学法语)。那时,巴黎是我的梦。
       10年前,我坐在塞纳河畔,望着河水出神。我想哪一天黄浦江也能像塞纳河那样碧波荡漾风情万种,哪一天我倦怠的心可以不再漂泊。
       今天,我的这个美梦终于成真!我的故乡,我终于回到了你的怀抱,我终于可以枕着母亲河,安然入梦。没有那十年的漂泊,又哪有我今天对故国家园如此刻骨铭心的感受?
       从黄浦江到塞纳河,再从塞纳河回到黄浦江。经历过漂泊的心,现在宁静而怡然。我感谢生活,让这两条美丽的河流,从我的生命中流过……
       (杜启荣摘自《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