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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尚]海上钢琴师的两个世界
作者:钟 文

《人民文摘》 2005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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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生于船,长于船,死于船。
       上帝在名册里找不到我,我生在船上,没有人会记得我。
       不知道天堂里有没有钢琴。
       ——一九零零
       一九零零依然穿着那件深黑色的燕尾西装,只是有些污损破旧了,他时时穿着这身衣服,仿佛立刻会登台演奏。只有迈克知道,大多数时间一九零零都呆在船舱底层他自己的房间里,一间堆放杂物混乱的小屋,钢琴靠着床。一九零零的生活,除了海就是音乐,二者密不可分,就像他拒绝迈克的邀请让他下船到陆地上去,迈克说他一定会成为很红的演奏家,他对迈克说,只有面对大海他才能演奏。到了陆地也可以面朝大海,可一九零零做不到,他已经不再适应在没有风浪颠簸的地上行走。他从没下过船,他已与广阔的大海融为一体。
       《海上钢琴师》,坐在上选修课的大教室里看这部经典的电影,很容易沉浸其中,因为音乐感极好,整个过程都充溢着钢琴那种行云流水却不失华丽庄严的乐音,在深蓝色大海的衬托下,忧愁、恬静,满含着生命如海水般苦涩的味道,但又令人向往,那是另一个世界。
       是的,一九零零说,那是另一个世界。
       因为他出生在一九零零年,所以人们称他为一九零零。他的生命像他的名字一样随意地来到这个世界,人们在一艘靠岸的客轮的一间阴暗的三等船舱里发现了他,没有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他就这样降临在海上。船上一位黑人老船工收养了他,带他在世界各地的大海上漂泊,在一次海难中,老船工离开了他,那时他还只是个孩子。
       后来一位乘客,迈克,搭上了这条远航的船。他穷困潦倒,上船前当掉了自己心爱的喇叭。迈克认识了一九零零,原因是一九零零在他晕船的时候解救了他,他们和钢琴一起随着波涛起伏,在音乐中舞蹈,迈克是这样知道了一九零零是个天才,一条活在海里会弹钢琴的鱼。
       迈克在船上的舞厅做伴奏,他看到穿着燕尾服别着领结的一九零零在华贵的钢琴前演奏,眼里却是孩童般纯真的目光,海水一样清澈。一九零零被迈克说服了,他要下船去走一走,下去看看陆地上的生活。楼梯从高高的轮船上放下,一九零零提着木箱戴着帽子走上楼梯,像个即将远行的旅人。楼梯下面,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繁忙的港口,嘈杂不安的人群熙熙攘攘。一九零零就这样悬在两个世界的中间。
       一头是海,一头是岸。他迷惑了,不知何去何从。两个世界,一个是澄澈的湛蓝,一个是如烟的繁华。生命是否自始就有两种本质,物质和精神?人穿梭往返其中,既寻找物质的丰厚又追求精神的满足,所以要有足够的精力去面对和解决二者之间的矛盾,使其达到和实现短暂的统一与和谐。我们日夜忙碌,为食欲去制造填充物,为求知欲去构建美妙的幻想,我们苦苦探寻二者之间的平衡,我们很累。
       可一九零零不是这样,他从小只活在一个世界里,不用穿梭也不用寻找,他能告诉你他的生活何其简单:海、船舱、颠簸摇摆、风浪和由有八十八个键盘演奏出来的无穷无尽的音乐。但在音乐的世界里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活得更丰富,如此足矣。
       当他走到这两个世界的中间时,彷徨犹豫,他毫无经验要如何应对眼前这个陌生的甚至令人恐慌的崭新世界。他缺乏勇气,像孩子一样害怕迷失,害怕无法找到归家的路途,所以他回来了。他本来就是个孩子。他把棕色的帽子抛进海里,转身上船。一九零零,我觉得这是他一生中最潇洒漂亮的动作,他同那个世界告别。
       迈克最后一次去找他,他仍穿着那件有些污损破旧了的深黑色燕尾西装呆在那间杂乱的小屋里弹琴,他回头看着迈克。一九零零的眼睛里第一次充满了忧郁,海水般深蓝色的忧郁,他预见到了什么。
       这艘客轮因为航运时间太久已严重破损,管理局的人决定炸掉它。我不明白人类为什么总这样,为他们服务了一辈子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当然也包括可怜的动物),当它年老了丧失作用和价值的时候,他们都采取极其暴力的手段不留余地地将其摧毁。迈克来告诉一九零零,希望他离开。一九零零站起来,透过窗户看到平静一如往昔的海洋,微笑着,漾开了眼里的忧愁:
       我生于船,长于船,死于船。
       如果上帝在他的名册里找不到我,那是因为我生在海上,没有人会记得我。除了你,迈克。
       迈克一步一步朝船的上层走去,一九零零在下面最后一次问他:
       “不知道天堂里有没有钢琴?”
       迈克转身,泪水汹涌而出,他是一九零零惟一的知己,只有他知道他在哪儿,只有他找得到他,只有他明白他的那个世界是什么。
       迈克声嘶力竭地朝捆炸药的人吼:“那里面还有人!有人还在里面我知道!”
       船炸了。
       迈克回到原来那座城市,当铺的老伯把喇叭还给了他,分文未取,他说:“你用得着。”迈克把它裹进箱子里,走进苍茫的暮色。
       一个世纪过去了,每当风起浪涌,似乎依然有钢琴的乐音在海面飘浮。他在天堂含泪微笑。
       (周杨晶摘自《西南民族大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