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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最后的44天
作者:肖存玉

《人民文摘》 2005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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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节期间,父亲从台北打电话给我,声音显得没力气,时有咳嗽的声音。
       “爸爸您病了?看医生了吗?”我有点着急。
       “去过医院了,这次咳得太久,可能有些麻烦。”爸爸说。
       “您赶快回来吧,我找最好的医生给您看病。”父亲接受了我的意见。
       父亲毅然决定结束在台湾五十多年的旅居生活,回大陆度晚年,让我们全家雀跃。
       父亲在一个台湾朋友的护送下,乘坐台湾—澳门的长荣航班。我们按时来到珠海拱北海关等侯,那天风大雨大雾大,飞机在澳门上空盘旋一个多小时后迫降香港机场,待天气转好再返回澳门。
       在焦急的祈盼中,我们站在关口熬了六个多小时。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当父亲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却一下子没认出来:轮椅上坐着一个戴着深蓝色圆顶绒帽,系着大围巾的小老头,在帽子和围巾之间露出一张苍白、胡子拉杂瘦得只有巴掌大的脸。我叫了一声:“爸爸”,心里一酸,眼泪往上涌,又强忍了下来……
       我的儿子连忙收起摄像机,双手托起父亲抱进汽车里。这时,我才知道爸爸已无法进食、身上穿着纸尿裤、说话无声,只是两只眼睛瞪瞪地望着周围的环境,神智还清晰,从他的表情看出他心里流露出的丝丝愉悦。
       第二天,父亲住进医院。经CT检查,发现肺上一个比橙子还大的肿瘤将食管掩埋,肝上一个大过乒乓的肿瘤将气管挤到只有一条缝,诊断为晚期肺癌。当医生一边指着照片一边对我说这番话时,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无法理解眼前的事实,我绝望了,我感到我失去了所有的能力,为我无法挽救父亲的生命而极度伤心。
       输氧、消炎和营养点滴使父亲的病情得到了暂时的缓解。我守坐在病床前,爸爸断断续续地对我说:“在台湾没有家的感觉。”我在本子上写了一句话:台湾像飘荡在大海上的一只小船,大陆才是一块坚实的土地。递到爸爸跟前,爸爸看了后点了点头。
       我请了一个24小时的陪护,白天我基本守在那里,晚上回家休息。可是,每当我清晨赶到病房时,同病房的黄伯就向我“投诉”:你爸夜里总是叫你哟。我对黄伯解释说:“我们与一般的父女不一样,我今年57岁了,只见过父亲几次,积累的就是牵挂,他刚从台湾回来,只在家里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到这里来了,他心里自然不踏实。”
       父亲的呼唤又怎能让我安心?夜里时时惊醒、咳嗽、发烧,我也病了。爸爸睡在住院部病床上,我躺在门诊治疗中心打点滴……
       一天下午,我打完点滴,来病房看爸爸,见他脸色不好,我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他望着我,知道我病了,示意我坐下来。一会儿,爸爸松开我的手,手指往外弹,要我回家。我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没有睡着,这时,接到了医院的电话:父亲病情危急。
       我和先生立即赶往医院,见父亲呼吸急促,两手不断地划动,我紧紧地抓住爸爸的两只手,不时呼唤着:爸爸,爸爸!爸爸已感觉到了,他有意识地抓紧了我的手,但时间不长。我无助地看着监视仪的数字不断地滑落、滑落,很快就降到了零。
       我的爸爸就这样走了,他的手还被我紧紧地抓着。他终年在大陆待了44天,也是我们相处时间最长的、忧伤的44天。
       (侯 真摘自《羊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