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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研究]白先勇小说沉沦意识的成因及其价值
作者:赵友龙

《文学教育》 2008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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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观白先勇先生的小说,我们发现沉沦意识如一根红线贯穿于他创作的始终。这种沉沦意识,既具历史的渊源,又有现实的原发情境。郁达夫的小说《沉沦》轰动当时,波及后世,为白先勇的小说创作提供了某种参照的可能。白先勇的小说中,无论是情感的呈现、心理的刻画,还是行为的展示中,都带有了浓郁的沉沦意识。观照作品中的人物形象,一落千丈的末路英雄,围城内外的悲剧男女,还是认同危机下的海外游子,他们在不可抗拒的命运下所作的种种挣扎的生存图景使得小说的沉沦意识得到了更具特色的渲染。(已有专文进行了阐释,这里不再赘述)
       我们认为,任何一部文学作品的产生,决不是作家闭门造车的结果,它总是与时代相通,与社会相连。独特的时代精神与社会印记总会在作家的心灵上留下深深的投影。白先勇小说的沉沦意识何以产生?沉沦意识对于现代文学的价值何在?本文将联系白先勇先生独特的生平、敏锐的心理和个性进行尝试性的探索。
       一、沉沦意识的生成原因
       无论是初期创作中以残缺的视角对于情感、青春、自由的追求,对于爱情和婚姻的守卫,还是后期作品中以冷峻的笔触对于偏安台湾一隅的大陆故人生存现状的描绘,对于海外学子的生存图景的展示中,都流露出浓郁的沉沦意识。那么这种沉沦意识究竟缘何产生呢?
       1.政治时局的动荡及迁徙的生活造就了他独特的生活阅历。
       白先勇是台湾现代派中现实主义精神较强的作家。他童年曾在中国大陆的重庆、南京等地生活,后随父母迁居香港、台湾,后来又来到美国。几个不同的时代和社会环境,给他的思想和创作带来深刻的影响。他的少年时代是在国民党的官僚家庭度过的,先辈们的“显赫”和上流社会的“气派”,在他童年的记忆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到台湾后,又目睹了国民党旧官僚的没落,以及许多离乡背井、流落台湾的下层人民痛苦的挣扎,他们强烈的思乡情结和浓郁的怀旧情绪,都深深的影响着作者。在美国生活期间,旅美华人对美国物质文明向往的同时又对西方文化的腐朽产生的厌恶之感,对祖国传统文化的执着与飘泊海外而产生的无根的内心感受,同时涌入了他的心胸。
       生活的变迁在他的人生道路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这些丰富的生活内容和复杂的思想感情,在他的作品中都得到不同程度的反映。白先勇小说没有宏大的叙述视角,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历史场景,只是描绘了现代生活中一些琐屑人物的平凡瞬间,但是却包含着作者深沉的历史感悟。他在小说文本中经常设置一些特定的情境,常常使人感到历史在此处浓缩,岁月在这里聚首。白先勇作品中的人物不再承载着历史的重负,作者对于小说中的人物并不表示简单的褒贬,也不太在意他们身上的历史印记,而是更多地的关注着人物在特定环境中的生存图景。所以解读白先勇的作品,我们不能不感受到强烈的历史的兴衰和人世的沧桑及人生的无奈。
       2.家族的衰微与将门虎子的原生心态之间的落差。
       白先勇是国民党高级将领白崇禧之子,煊赫的家世对于白先勇来说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资本。他的少年时代是在国民党的官僚家庭中度过的,这段大富大贵的生活在他童年的记忆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随着中国革命车轮的前行,那些昔日的国民政府的达官显贵,被历史下了一道无情的逐客令,被放逐出历史的舞台,只好到偏安一隅去回味着昔日的辉煌。今昔的对比在白先勇心中产生了强烈的落差,而这深深的影响到他的创作。白先勇作品中刻画的正是那些被逐出历史舞台的达官显贵和他们败落的子孙。可以说白先勇从父辈那里承袭了过分沉重的历史负担,因此,他笔下的人物几乎丧失了追求未来的能力甚至渴望,剩下的只有对过去的近似绝望的缅怀。家族的衰微与将门虎子的原生心态,经历了从繁华到萧索,生活的冷酷无情导致了他巨大的心理落差,使得他的作品带有强烈的沉沦意识。
       纵观白先勇的文本,其中最为引人注目与令人抚叹的也是那种“失落感”。在谈到自己的创作时,白先勇曾不止一次的表示“我的小说痛苦多、欢乐少”,余光中先生也曾评价说:“小说家白先勇是现代中国最敏感的伤心人……”。应该说白先勇先生作品中的沉沦意识和这种失落感是密切相关的。
       生活的变迁让白先勇先生产生了今非昔比的感悟,今昔对比毕竟只是一种结构小说的手段,而沉沦之感也并不是一种简单的情愫。“它往往是一种深层心理机制的外在感性显现,或伤感颓废,或心存不满。按照拉康的说法:‘故事起源与匮乏,故事中必定有某种事物丧失或者不在,这样叙事才能展开;这种丧失是令人痛苦的,但是他也令人激动;欲望是被我们无法完全占有的事物刺激起来的’”。
       3、独特的情感领悟力。
       这种独特的情感领悟力,一方面来自于白先勇的童年经验,另一方面与他的个性情感有着一定的关联。
       童年经验是白先勇小说创作中一个不可忽视的心理要素。美国著名的作家海明威认为,童年是孕育一个作家的关键时期。因为童年使儿童能够对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有一个直观的印象,易于培养一双善于观察的眼睛和一颗敏感的心灵,而这恰恰是一个成功的作家所必须的。鲁迅曾经这样描述过自己的童年:“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白先勇在七、八岁时得了“童子痨”,他被单独的隔离开来,这一隔离就是四年。四年期间,白先勇先生很少享受到一般孩子在童年的父母之爱、兄弟姐妹之情,就使得他的心灵呈现出一种孤独、自闭倾向。当然,从一个作家的成长来说,未必就是一件坏事,正如苦难的历程可以成为人生不可多得的精神财富一样,隔离的生活这使得他对人生、对世界有了自己独特的感悟,“因此他对生命的感悟也就别具一格”,孕育了他与众不同的艺术眼光。
       1961年,白先勇先生的母亲过世,这对于白先勇先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白先勇的母亲既有秉承传统道德忍耐坚强的一面,又具有现代女性超脱豁达的一面。白先勇的母亲为他展现了一个美丽而无上尊贵的女性内心世界,这个女性世界是白先勇永远期盼却不可企及的。从母亲离世这个事情中,他看到了死亡的不可抗拒性,他渐渐领悟到人生之大限,天命之不可强求。他对生活的理解,对生命的感悟上升到新的高度。
       白先勇作为一个目光敏锐、独具慧眼的人,正如敏感的感光片,哪怕是千分之一的光和影,也会在上面引起巨大的变化。他用自己的思考,来关注人物的悲欢离合和终极命运。白先勇先生正是以敏锐的眼光和细腻的笔触来表现着他对世界人生的态度,在字里行间默默的渗透着心灵深处的沉沦意识。
       二、沉沦意识的文学价值
       通过上面对白先勇先生小说的梳理,我们发现,白先勇小说建构了一个具有独立艺术价值的系统。他的沉沦意识的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在对主流政治化语境进行消解的同时努力的建构自己的话语特色,以沉沦的姿态来回顾历史、展示生命,在抒发个人感悟的同时具有一定的史料价值。
       1.白先勇先生虽然生活在台湾地区,但是,在政府的高压文化政策之下,在整个台湾的反共文学的浪潮中,他能够突破政治化的语境来进行独立创作,通过作品来表达对台湾社会现状的深沉思考,探索各种人物的命运,展示他们心灵深处的沉沦之举动与心态。虽然出生于贵族之家,但是他敢于突破当时的政治观念,超越自己的阶级身份,拒绝充当政治的鼓手,表现出对于主流话语的一种对抗和反叛,体现出艺术大家的艺术胆略和眼力。应该说,白先勇先生的小说问世以后,台湾文坛的创作题材得到了丰富,小说的表现空间得到了拓展,台湾文学由此登上了一个新的阶段。
       2.在作品中,无论是对于过去生活的回忆,对于现实生活的描绘,还是对于未来生活的展望。他以冷峻的笔触展示了一幅幅各色人等的生活图景,塑造了一系列在物质上、精神上不甘沉沦及自甘沉沦的形象,如金大班、玉卿嫂、尹雪艳、李彤、黄凤仪等,刻画了她们表面风光的生活下动荡不安的灵魂,成为台湾文学画廊中不朽的艺术形象。
       3.通读白先勇先生的作品,我们可以这样认为,他的作品以沉沦为底色,表现出立体反映生活的努力。无论在反映生活的广度上,还是在反映生活的深度上,白先勇的作品在台湾文坛乃至中国现代文坛上都是具有深广影响的。难怪有评论家认为,白先勇先生的小说,有如一部民国的历史,具有一定的史料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