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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士论坛]另一种角度看《棋王》
作者:宋成艳

《文学教育》 2008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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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者将用西方结构主义符号学、格雷马斯文学符号学理论中最著名的符号矩阵及文本细读的方法对文本进行解析。
       所谓格雷马斯的符合矩阵模式,既是一种二元对立的结构分析方法,即:若设立一项为x,它的对立一方则为反x,在此之外还有与x矛盾但并不一定对立的非x,又有反x的矛盾方即为非反x。文学故事起于x与反x之间的对立,但在故事进程中又引入了新的元素,从而有了非x和非反x,当这些方面的因素都得以展开,故事也就完成。[1]其具体表现在《棋王》中,笔者先作如下分析:
       “下棋”和“吃”是文本的构成主题的两个外在表现,如果说“下棋”是精神层面的,是人类生存关于“心”的方面的诉求,那么“吃”就应该是物质层面的,是“身”的方面的满足。很多研究者认为棋王之为棋王,文本应该赞誉的是下棋,高扬的是精神层面的意义而对吃和物质层面则应该是批判的态度。[2]研究者普遍认为《棋王》宣扬的传统文化中的道家文化,根据这样的思路建构第二组二元对立关系。传统文化所谓的“道”即为天地与我一体,主张无为、淡泊明智。这是所谓“道”的至高境界,具有强烈的浪漫主义情怀。而其对立的一方——“非道”则是与道家的无欲无求相悖,它是一种为生活所累、浮躁、焦虑、有着无穷贪念的状态,是一种现实主义的人生追求。因此,“道”与“非道”又组成了另一组二元对立关系。如图一:
       
       小说作为虚构的文本,它可以写成各种故事,还可以写成我们无法述说的其他情形,作者在这些不同的写法中,就有不同的看待事情的着眼点和方式。[3]
       一、“心”与“身”
       分别作为“心”和“身”在文本中典型的王一生和脚卵,隐含作者对他们的态度毋庸置疑是有差异的。我们从他们的外形和下棋两个方面看看其中的微妙差异。
       1、外形
       在外形上,王一生和脚卵的共同特点是“瘦”。一方面“瘦”是特定年代的物质匮乏,人们对吃的需要得不到满足的现实表现;另一方面则是精神层面的,因为“瘦”是道家高士外形的显著特点,因此,它在此还有文化内涵。
       王一生的“瘦”在文本中有三处描写。第一次:我在火车上见到他,一个精瘦的学生孤坐着。第二次:“王一生很高兴,起来把衣服穿上,显得很瘦”。第三次:“他就急急地顺着公路走了,脚下扬起细土,衣裳晃来晃去,裤管前后荡着,像是没有屁股”。[4]在这三次外形描写中,王一生是一个挂衣架的外形,是一点肉也没有的精瘦的仙风道骨的道家高士形象。“瘦”是王一生最突出且唯一的外形特点。
       再来看看脚卵。“脚卵是南方大城市的知识青年”,强调“南方大城市”说明他是有些来头的,可能是有身份和背景的。“个子非常高,又非常瘦”,与王一生很相似。另一方面,在精神气质上,隐含作者在给予脚卵与王一生某种内在联系。“动作起来颇有一些文气,衣服总是穿得整整齐齐,有时候走在乡间小路上,看到这样一个高个儿纤尘不染,衣冠楚楚,真令人生疑”,从衣着上看,脚卵穿戴整齐而且比较考究。如果“高”、“瘦”、“知识青年”是脚卵与他人的相似处,那么“衣冠楚楚”则是在力图展示脚卵身份的与众不同。在文本中人物所处的环境能做到“衣冠楚楚”显然是有着与其他知青不同的背景。从“衣冠楚楚”、“生疑”,隐含作者暗示了脚卵与王一生的同中之异。
       脚卵这个人物在外形上与王一生有某种一致性。这是隐含作者在精神气质上给予脚卵的正面肯定:他具有传承传统文化的最大可能性。但另一方面脚卵却在现实人生中沾染了太多习气,脚卵本应该是传统文化的卫道士,然而他却只是现代人生的守护者。如果王一生是心身统一的典型的话,那么脚卵就是心身分离的代表。
       2、下棋
       首先二人的棋本身的不同:一个是无字棋,一个是乌木棋。两者一个简朴,一个奢华;一个实用,一个更具观赏价值;这其中也有对下棋态度的影射。
       其次是二人对下棋态度和目的不同。我们发现整个文本对脚卵下棋描写很少,而在这为数不多的描写中我们发现了一个细节:王一生答应与脚卵下棋了,这时脚卵却出去了。一会儿又进来了,而出去进来之间发生的唯一变化就是“穿得笔挺了”,而且身后随来很多人。这里脚卵前后的衣着变化与前面分析的“衣冠楚楚”似乎达成了某种契合,脚卵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他的下棋是要使自己达到一种轰动效应,所以他领来了一群人以求达到那样的目的,他的下棋也如他对王一生的“接待仪式”一样落入形式大于内容,他更多看重的是下棋的形式和格调而非下棋本身。下棋作为精神的外在行为表现,脚卵也下棋,说明脚卵与这精神是有联系的,但是正如前面分析的心身分离一样,在下棋方面他走向了形神分离。
       王一生则不同,他无论在外形还是在下棋方面都是心身统一、形神统一的。他下棋从不在乎外在形式和格调,在任何地方、任何情况下他都可以集中精力全力以赴。在大战九局连环中的表现更是让人目瞪口呆。王一生的专注、精细、稳重在举手投足中尽显,完全进入到了一种无我状态。“王一生孤身一人坐在大屋子中央,瞪眼看着我们,双手支在膝上,似无所见,似无所闻。高高的一盏电灯,暗暗地照在他脸上,眼睛深陷进去,黑黑的似俯视大千世界,茫茫宇宙。”处于逍遥状态的王一生对世界和宇宙是一种“俯视”的姿态,他似乎是进入了道家的至高境界了,他是心身统一的。
       二、传统文化与现代人生
       以往的研究者认为《棋王》是宣扬道家文化的观点是有一定依据的,但是道家文化并不能完全准确地解读文本。我认为,在王一生的思想里既有道家文化也有儒家文化的影响。道家要求“出世”,这体现在王一生人生态度上的逍遥和豁达;儒家要求“入世”,这体现在他对棋的执着追求。但这两者又是互相融合的,作为二者的统一体,一方面在心境上,王一生无欲无求,同时在行为上,他又渴望得到人生价值的肯定。所以,他的大战九局连环和对下棋的执着就很容易理解了。所以文本宣扬的是中国传统文化而不仅仅是道家文化。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棋王》还是符合寻根文学的基本主题的,但是隐含作者对传统文化的肯定似乎又不是那么彻底,这具体表现在对现代人生的态度,即对脚卵的暧昧态度和对“吃”的无奈。我们重新建立一个全新的矩阵二元对立。如图(二)。
       
       在文本中有很多“吃”的场景,不乏精彩的片段:他拿到饭盒后,马上就开始吃,吃得很快,喉结一缩一缩的,脸上绷满了筋。常常突然停下来,很小心地将嘴边或下巴上的饭粒儿和汤水油花儿用整个食指抹进嘴里。若饭粒儿落到衣服上,他马上一按,拈进嘴里。若一个没按住,饭粒儿由衣服上掉下地,他也双脚再也不移动,转了身找。[5]
       以往的研究者认为这样的描写是在展现王一生中道家思想的无欲无求,表明他对“吃”的热爱。[6]我认为这样的评论是不符合作为一个读者的基本的感官感受的。在王一生堪称惊心动魄的吃相中,我认为作者通过这个个体的吃相,更多的是要暴露出在特定环境下饥饿对人的一种摧残、对生命的一种迫害。在现代人生的具体生活面前,就算有道家的无欲无求来支撑精神,人仍然是尴尬的。基于这样的饥饿体验,王一生对脚卵的追求是理解的,隐含作者对脚卵也是理解的。
       “吃”是文本的一大主题,在文本中有两处大规模的关于吃的描写:一次是吃蛇;另一次是吃脚卵收藏的宝贝;前一次侧重写脚卵,后一次侧重写王一生。这是两次极具代表性的描写,我们从中可以窥探到作品的深沉思考。
       在吃蛇的描写中,我们看到,吃蛇所需要的调料是由脚卵提供的,只有他收藏有酱油膏、草酸之类的东西,因为脚卵与其他知青在身份、背景上的差异,他吃东西很讲究。文本给人的印象是:脚卵对“吃”是有欲望的,已经不仅仅是生存的本能要求。这也是以往评论的基本观点。但是脚卵也没有吃到过燕窝!燕窝做法的种种栩栩如生的描述,不过是脚卵的一种精神慰藉罢了,只是在物质极度匮乏的时代,一个普通人对食物的一种苦中作乐的想象。
       另一处浓墨重彩的关于“吃”的描写是二人吃收藏的极难吃到的宝贝。我们看到,虽然为环境所迫,王一生对“吃”只有最本能的要求,但他也并不拒绝“奢侈品”,文中写到:王一生欣喜地发现:世界上还有这种东西?苦甜苦甜的。“笑嘻嘻”一词说明了王一生的开心和满足。
       如果文本对脚卵对食物的想象被评论为脚卵的欲望,那么关于王一生的这些描写是否也带有同样的性质?而我们看到的评论却是在一味地没有理由地赞赏王一生、贬斥脚卵。这是不符合文本为我们展示的事实的。我们不能因为王一生是“正面人物”,是传统文化的传承者,就对这样的细节视而不见,却在另一方面无限放大所谓的脚卵的“享乐主义”。
       尽管脚卵并不是完美的角色,但是作者还是借助文本中的两个人物之口对他持肯定态度的。王一生叹口气说:“倪斌是好人”,“好人”是对倪斌人格的肯定。画家对脚卵表示理解,“你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要求。生活太具体了。”
       三、寻求真人生
       从这两处正面评价,我们可以确定隐含作者对脚卵的态度是理解多于批判的。而作为文本中的一个重要角色,脚卵是隐含作者提炼出来的“现代人生”的代言人,此时隐含作者对脚卵的肯定态度就不仅仅是对这个个体的态度,而是对脚卵所代表的“现代人生”的态度。
       韩少功在《文学的“根”》中提出:文学要立足现实而又超越现实,揭示决定人类发展和生存的谜。它的现实意义在于面对现代人生的种种名利欲、贪婪和种种无奈下,如何在传统文化的精华中汲取营养而获得真人生。[7]
       “心”与“身”在文本中的具体表现是“下棋”和“吃”,它们代表人类生存的精神和物质两个方面。
       虽然“吃”被看作人类生存的本能需要,但是在文本特定的背景下这种需要却是尴尬的。如果这是人们在现代人生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那么通过“下棋”从传统文化中找寻生存缝隙则是人们在窒息的空气中找到的人生出路。在“传统文化”与“现代人生”之间不是一堵封闭的墙,而是一扇敞开的门。现代人生太具体了,人不可能生活在理想中,但是因为残酷的现实生活而失掉了人之本性也是不可取的。从传统文化中汲取精华,保持出世的心态、入世的人生态度方可在现代人生获取“真人生”。
       注释:
       (1)朱立元:《当代西方文学理论》,华东师大出版社,1997年,第253页。
       (2)陈琪:《性爱、死亡、救赎——〈棋王〉、〈红高粱〉、〈古船〉对生命意识的诠释》,暨南大学2000届硕士论文,2000年。
       (3)朱立元:《二十世纪西方文论选》,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第255页。
       (4)阿城:《棋王》,《中国现代文学选读》下册,华东大学出版社,1987年6月第二版,第351页。
       (5)阿城:《棋王》,《中国现代文学选读》下册,华东大学出版社,1987年6月第二版,第352页。
       (6)孟凡东:《“寻根文学”创作的现代性辩证》,黑龙江大学2003年硕士论文,2003年。
       (7)韩少功:《文学的“根”》,《作家》,1985年第4期,第2页。
       宋成艳,女,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2006级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