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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拉美可谓法国十九世纪的象征派的主要代表之一，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初期，马拉美的诗风多受波德莱尔诗歌的影响。但从七十年代起，马拉美的诗歌就有了自己独特的特点，他提出象征诗歌美的神秘性，即“一点一点地把对象暗示出来，用以表现一种心灵状态”。他注重对内心世界和无意识领域的开掘，强调表现瞬间的感受、直觉，表现人性的异化和扭曲，用具有物质感的意象来象征暗示微妙复杂的内心世界，通过暗示表达自己的思想。本文就从他的诗“小笺致惠斯勒”来作一个粗浅的分析。
       不是阵阵无端的飓风
       在长街滂沱噪喧，
       顶顶帽子飞舞着在黑夜里翩翔
       而是一位舞女在舞台姍露面
       锦绣的旋风奋舒狂卷，
       散成一片沸腾的波澜，
       这是她膝盖的功夫所致，我们也曾目睹过。
       将舞裙向他掀起，她
       摒息凝神，沉醉陶然，
       她的舞裙如疾雷迅电，
       腾踢旋转潇洒翩翩。
       说句打趣的话吧，
       她的舞裙的风姿真堪使惠斯勒解颐消闲。①
       这首诗是马拉美在1890应美国画家惠斯勒(Whistler)请求，为其新创办的杂志“旋风”所做的一首贺诗，发表在该刊物的第一期上。1890年惠斯勒在伦敦新创办了杂志“旋风”，是一艺术刊物，旨在宣传艺术，特别是绘画艺术。当时惠斯勒在伦敦，碰巧马拉美也在伦敦，况且当时马拉美声誉显赫，所以该刊物的创办人Whistler就请马拉美做诗一首给以肯定。而该刊物的风格集幽默讽刺等一身。马拉美在回信中说：“的确《旋风》很不错，我很感兴趣，多亏您，当然它本身就是一好杂志。我准备在当天为您及您的刊物做一点小事情，写一封短笺，再赋小诗一首——是一贺诗，用您的姓做韵。哈哈！”我们知道马拉美的诗风严谨又晦涩，况且他当时又在构思他一生的梦想，即写出一本伟大的书“Grand Oeuvre”，用他的话来说即人生就是通向一本书。那么马拉美怎样来完成朋友交给他的这样光荣又艰巨的任务，同时又不失自己的诗风呢？我们分段来分析。
       第一、用命题暗示主题。马拉美这次的命题不同寻常，用小笺(Billet)一词来命名。这个词在法语里很普通，用来指票卷，例如火车票，飞机票等，或是指一便条。总之，马拉美用此来命题，足以想说明这首诗不同以往那么正规，那么严肃，也许是一首打趣诗！那么是不是一首打趣诗呢？我们逐段来分析。
       在第一节里写到：不是阵风在大街上肆意狂卷，使顶顶帽子飞舞，好象一团黑色的旋风，而是一舞女在翩翩起舞。第二，三节，他继续写舞女的优美舞姿：她忘我的，陶醉的旋转，她的舞裙掀起的阵阵风，好像一片沸腾的风。最后，作者点到她舞裙的风姿使惠斯勒解颐消闲。从整首诗看，马拉美描写的人和景是：某某不是街上常见的阵风，将顶顶帽子卷起、似一团黑浪的那种阵风，而是一翩翩舞女，她舞姿优美，忘我陶醉，舞裙旋转起来似旋风，并且使惠斯勒如痴如醉。乍一看，他写的是那些几乎天天都可看见的阵风，或者旋风，或者风姿绰约的舞女。我们说这都是作者想表达的，但作者“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们看到的这些只是字面含义，马拉美这么写有他更深的寓意。那就是：阵风+舞女+惠斯勒=主题
       文章一开始作者就以“阵风”(Rafale)来慢慢点题，因为刊物名Whirlwind翻译成法语就是Rafale，Tourbillon，所以作者开始就有意点题，继而进一步说明它不是我们常见的那种无聊的风，卷起顶顶黑帽子的阵风，而是一美妙舞女翩翩起舞，舞裙所掀起的旋风(Tourbillon)，马拉美再一次来点题，惠斯勒的刊物名称是The Whirlwind，用法语就是Tourbillon！那么Tourbillon是怎样一阵“风”呢?接下来马拉美在第二小节仔细描写了舞女的舞姿及其神态，她舞裙掀起的旋风，像那沸腾的海洋，并用Tourbillon来形容她旋转之快，又用Fureur一词形容她动作不仅快而且陶醉其中。这进一步说明这里的Tourbillon不是一般常见之物，而是一个翩翩起舞的美丽舞女，舞女代表艺术，而刊物The Whirlwind是一艺术刊物，所以马拉美巧妙地用舞女来体现这一独特的刊物——《旋风》。
       同时，作者为了完成从舞女到艺术刊物这一质的升华，在第三小节接连用三个形容词spirituelle、ivre和immobile来体现舞女的精神状态，Spirituelle就是“精神上的”，ivre“自我陶醉的”，immobile，是“一动不动”，也可能因为陶醉其中而有片刻的一动不动。总之，作者有意指出舞蹈是艺术，是精神上的享受，点出其主旨在表现艺术，用舞女来体现艺术。
       第二、从整首诗来看，马拉美是用暗示的手法来体现主题。马拉美写诗很少用直白法，他不会就事写事，他一直反对帕尔那斯派的直白法，提倡用暗示的手法来写作，也正如他在1891年回答Jules Huret有关“文学进程”的问题时说：Nommer un objet， c"est supprimer les trois quarts de la jouissance du poèｍｅ ｑｕｉ ｅｓｔ ｆａｉｔｅ ｄｅ ｄｅｖｉｎｅｒ ｐｅｕ à peu ; le suggéｒｅｒ，voilà ｌｅ ｒêｖｅ． C"est le parfait usage de ce mystèｒｅ ｑｕｉ ｃｏｎｓｔｉｔｕｅ ｌｅ ｓymbolisme :éｖｏｑｕｅｒ ｐｅｔｉｔ ａ ｐｅｔｉｔ ｕｎ ｏｂｊｅｔ ｐｏｕｒ ｍｏｎｔｒｅｒ ｕｎ ｅｔａｔ d"ame，ou，inversement， choisir un objet et en déｇａｇｅｒ ｕｎ ｅｔａｔ ｄ＇ａｍｅ，ｐａｒ ｕｎｅ ｓｅｒｉｅ ｄｅ ｄｅｃｈｉｆｆｒｅｍｅｎｔ．。（“直接命名一物，就将一首诗的价值去掉了四分之三，诗写出来，就是让一点一点地去猜：暗示，这就是梦幻！这是构成诗歌神秘性的最完美的手法，就是象征主义：慢慢地暗示一物，以显示它的精神状态，或者，先选一物，再显示它的精神状态，通过一些零碎的东西。”）②
       马拉美暗示舞女的这些优美舞姿，都与惠斯勒有关，也许是为了Whistler来做这一切，当然我们明白作者在这里指出舞女的老板是惠斯勒！这首诗在这里画上了圆满的句号。读者也就领悟了马拉美的独特用意，即“旋风”＝阵风＋舞女＋惠斯勒。更为巧妙的是，这首诗的题目是“小笺致惠斯勒”Billet a Whistler，而马拉美最后用Whistler这个名字来收尾，使这首诗浑然一体。这就进一步体现出作者赋诗的目的！马拉美用暗示的手法也巧妙地完成了朋友所赋予他的使命。从中我们不能不感叹马拉美高超的诗歌技巧。
       第三，我们知道马拉美的象征手法比较隐蔽、完美。他巧妙的用舞女、舞蹈来体现这一刊物——即用舞女来体现作品的艺术性，这也是马拉美的一贯手法，马拉美特别喜欢看芭蕾舞，把它称作是丰富诗歌美学理论的一种方式。马拉美在巴黎观看了舞蹈家洛伊·福勒的演出后，写下《剧院速记》表达自己的感受：“A savoir que la danseuse n"est pas une femme qui danse， pour ces motifs juxtaposes qu"elle n"est pas une femme， mais une metaphore resumant un des aspects elementaires de notre forme，glaive， coupe，fleur， etc.，et qu"elle ne danse pas， suggerant， par le prodige de raccourcis ou d"elans， avec une ecriture corporelle ce qu"il faudrait des paragraphes en prose dialoguee autant que descriptive， pour exprimer，dans la redaction: poeme degage de tout appareil du scribe.”(“ Oeuvres Competes” II Ballet，p.171?雪（“要知道芭蕾演员并不是一个起舞的女性，鉴于各种理由，与其说她是一个女性还不如说她是一个隐喻，她并非在跳舞而是在用她的身躯勾画的无与伦比的腾跃和休止符号来暗示……我们还应该知道芭蕾演员在不跳舞时也暗示着，通过夸张的表情，用她的身体语言，就像散文中所需要的段落对话及写作中的描写一样：诗是文学的精华。”）③马拉美的表述很有趣，他极力赞扬舞者作为隐喻存在的暗示性特点，却又不愿意承认舞者有形的物质存在——身体，对于他来说，舞者只不过是一个符号，是一个毫无主体性与独立性可言的美妙存在物而已。还有，舞蹈是一门动感艺术，在变化着，同样的道理，该刊物也在发展之中。其次，该刊物是一艺术刊物，而舞蹈也属于艺术，碰巧该刊物的第一期的封面就是一舞女，还有一个理由，就是惠斯勒是一画家，他的画当中也许就有舞女。
       第四，从用词角度来看，马氏也是技高一筹。马选词就好像工匠师选宝石一样精细。他的用词不同于一般诗人，用词往往是罕见的词。可在这首诗里，他所用的词很大众化，好像不是马拉美的作风，可仔细品来，他的用词可谓别具匠心。首先，诗的命名就很特别，就像前面陈述的那样，因为作者在诗中描写的多是舞女，所以所选词汇都得与她身份相似，例如tourbillon de mousseline，fureur eparse， foudroyer avec le tutu，sans se faire autrement de bile 等等总之，他所选的词为主题服务。
       第五，通篇诗读起来，诙谐幽默，让读者感到轻松愉快，就好象读了一首打趣诗。这正是马拉美的用意所在，因为赋诗的目的是为了给“旋风”杂志美言几句，而该刊物是一艺术刊物，格调就是带点儿讽刺与玩世不恭。马拉美为了与其步调一致，所以在选词和句子的布局上都别具匠心。
       总上所述，马拉美不仅从文字表面、也从更深的内容意义上蕴涵了“旋风”＝阵风＋舞女＋惠斯勒这样一个独特的主题。
       参考书目：
       1、Oeuvres complèｔｅｓＳｔéｐｈａｎｅ Ｍａｌｌａｒｍé，Ｇａｌｌｉｍａｒｄ，2003
       2、“马拉美诗全集”葛雷 梁栋译本，浙江文艺出版社，1998
       注释:：
       ①主体为葛雷，梁栋译，笔者只是将第二小节的末句，第三小节首句 作了改动.
       ②笔者自译.
       ③笔者自译.
       刘爱萍，1988年毕业于西安外国语大学法西语系法语专业，河南大学外语学院工作。现在为法国利摩日大学在读博士。研究方向法国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