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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语言是文学的基本构成材料。作为“新写实”文学的重要作家池莉，自1987《烦恼人生》成名以来，其作品创作持续高产，且深受读者喜爱和评论家关注，影视媒体对其作品也格外青睐，根据她的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无一例外获得了较高的收视率。这一现象的形成，除了池莉小说文本内容的独特魅力外，与其小说别具一格的语言也密不可分。本文重点通过对池莉小说中复叠这一修辞艺术的分析，探讨其小说语言与众不同之处及池莉在这方面的匠心独用。
       陈望道先生在《修辞学发凡》中说到:复叠是将同一的字接二连三地用在一起的辞格。共有两种形式。一是隔离的，或紧相连接而意义不相等的，名叫复辞；一是紧相连接而意义也相等的，名叫叠字。池莉小说中较多地运用了复叠的修辞来描情状貌，增强文字艺术感染力。
       一、叠字
       叠字又称叠音，指相同字（音节）的重叠。叠字是汉语语音修辞的一种重要手段。刘勰在《文心雕龙·物色》篇中说：“是以诗人感物，联类不穷。流连万象之际，沉吟视听之区。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婉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故“灼灼”状桃花之鲜，“依依”尽杨柳之貌，“杲杲”为日出之容，“瀌瀌”似雨雪之状……并以少总多，情貌无遗矣。刘勰认为“灼灼”“依依”“杲杲”“瀌瀌”等这些叠字都是用少数的字来概括各种各样的情状，把它们尽善尽美地表现出来了。叠字这一修辞手法既可扩展语言的节奏，平添语言柔和婉转、抑扬顿挫的音乐美，又可使人获得更强烈的感受，语意更鲜明突出。池莉小说中叠字的运用主要有AA式、ABB式和AABB式三种类型。
       1、AA式
       池莉善于用AA式叠字词描写人物动作和心理，刻画人物性格。我们不难发现，在池莉小说的人物画廊中，作者通过一个个形象意味浓厚的叠字词，为读者展示了神采各异的人物形象系列，如：半夜被儿子掉到地上的声音惊醒，“颤颤”地唤着儿子“恨恨”地咬了一个“灯”字便哭出声来的印家厚的妻子；自己的表白被师傅婉言拒绝后，“亮亮”的泪水从“深深”的眼窝中奔流出来的“雅丽”；洗完衣服，“轻轻的、悄悄的、慢慢的”上床、不想惊醒老婆的“印家厚”；“常常”神气十足地乱踢挡住了路的菜农的竹筐、大骂“这些乡巴佬”的“吉玲”的父亲等等。
       池莉也常用AA式叠词来烘托环境气氛，表现人物性格。如《小姐你早》中的戚润物发现了丈夫的不轨行为后，怀恋原来爬满长青藤、“绿绿的、茸茸的”、亲切又漂亮的临街的围墙，厌恶“麦当娜”夜总会灰尘“累累”的屋顶和窗帘；宜欣向陆武桥告别准备离开时，江汉关钟声奏响六点一刻。秋风“阵阵”，落叶在马路两侧不由自主地滚动发出轻微感伤的“簌簌”声；首次偷偷去北京与林珠约会的康伟业坐在飞机上欣赏那热咖啡升起的“袅袅”轻雾。这些叠词处处为展示人物的性格而描景绘物，从而构筑特定的环境、氛围。
       2、ABB式
       ABB式构词形式中的BB成分一般是对A成分的形状加以描写和强化，故ABB式叠词能给人鲜明生动的形象感。如“樱桃萝卜是大棚里培育的绿色蔬菜，红殷殷的萝卜只有蒜头大小，带着绿油油的萝卜叶，水灵灵地放了十来只在瓷盘里，旁边配了黄酱，萝卜蘸酱生吃”（《小姐你早》），叠词“殷殷”“油油”“灵灵”与单个的“殷”“油”“灵”相比，更能形象生动地摹形绘色，并带有感情色彩，描绘出了蔬菜的新鲜可爱。如“后来进了酒吧，我才认识了稻草，麻绳，草鞋，干辣椒串什么的，我觉得他们都非常美，非常酷，不像花朵那么娇滴滴甜腻腻虚伪伪的，从此我就想做祖国的稻草或者干辣椒串了”（《来来往往》）。“娇滴滴甜腻腻虚伪伪”三个ABB式叠词连用，不仅具有音乐美，而且将“时雨蓬”天真活泼率直的性格生动地体现了出来，从而令读者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取得真切感人的修辞效果。
       3、AABB式
       AABB式一般为双音词语的重叠形式。这样重叠的形式比未加变化的基本式，语义色彩都或强或弱地发生了变化。一般情况下，当AABB式在句中充当状语、补语时，形象描绘的程度会加深；在句中用为定语、谓语时，形象描写的作用明显加强。如“五个周岁左右的小鬼头都穿着他们最漂亮的衣服，呀呀唔唔说着他们的语言，摇摇晃晃到处乱走。”（《太阳出世》）“呀呀唔唔”“摇摇晃晃”是动词“呀唔”“摇晃”的重叠，在句中作了状语，将五个小孩呀呀学语、蹒跚学步的情态逼真地展现在读者面前。又如“关山把这么一个苗苗条条、柔柔韧韧、妖妖娆娆、哭哭泣泣的女孩子拥抱在怀里，他的心中陡然涌起了万般的爱怜。”（《怀恋声名狼藉的日子》）。“苗苗条条、柔柔韧韧、妖妖娆娆、哭哭泣泣”在句中为定语，这组叠词使得语言表达既对称又富有音乐美，并生动细致地描绘了人物的情感和神态，延长了审美活动的过程，增强了作品蕴含的内涵。
       池莉通过运用各种类型的叠词，生动地描绘了人物情态、景物特征和环境气氛，让作品中人物复杂的情感得以表达，使得语言的形式和声音的节奏更加整齐、和谐，提高了语言的艺术感染力。
       二、复辞
       陈望道先生说：“复辞，是隔离的，或紧相连接而意义不相等的。”即指一些基本结构相同，并有意识地叠用某个或某些词语的词组、句子。复辞的形式非常灵活，可以只有两项，也可以多于两项；可以是词组，也可以是句子；可以是单句，也可以是复句。池莉小说中复辞的大量运用，起到渲染环境、突出气氛、强调情感的作用。
       1、我们现在盛行的是简单的模仿和抄袭，把自己弄得城市不像城市，乡村不像乡村，新也不新，旧也不旧，饱也不饱，饥也不饥，说落后也不落后，说先进也不先进，说爱爱不起来，说恨恨不下去，一切都似是而非，飘渺无根。——（《小姐你早》
       2、康伟业高兴地想，今天才是他的休息日呢！看样子他不用戒备不用警惕不用动脑筋不用费口舌不用正襟危坐不用笑里藏刀了。——（《来来往往》）
       3、动！肯定是胎动了！李小兰觉得眼窝里热乎乎的，心窝里也是热乎乎的，却不是泪。眼窝里的热流流向心里，心窝里的热流流向小腹，流向那个挥脚舞手的小家伙，她和她的孩子沟通了。——（《太阳出世》）
       例1中作者用了一系列“X不X”的形式反复叙说处于转型期的中国所呈现出的一片混乱局面，把小说主人公戚润物对当下社会的不满，对所处生活环境的厌倦表露无遗。例2连用了六个“不用X”词组，形象地将康伟业平时生活的紧张、压抑与现在的轻松、自在进行对比，让读者对这位成功人士有了更多的理解。例3“眼窝”“心窝”“热乎乎”等词两次出现，准确生动地描绘出了李小兰将为人母的喜悦与激动。
       4、他想紧紧抱住她紧紧地亲，他想牵她的小手带她上公园，想教她游泳骑自行车，想她一泡热尿湿透他的裤子，想听她咯咯咯笑，叫“爸爸爸爸”，我的小宝贝。——（《太阳出世》）
       5、李开玲这个人守口如瓶。李开玲这个人忠诚不二。李开玲这个人一诺千金。李开玲这个人忍辱负重。李开玲这个人善解人意。李开玲这个人吃苦耐劳。——（《小姐你早》）
       6、爱情有一点像刚出笼的嫩豆腐，稍不当心就沾了灰尘，一旦沾了灰尘吹也不行，洗也不行，拍也不行，打也不行。——（《来来往往》）
       例4是李胜天在漫长的忐忑不安的等待中，当看到刚出生的漂亮精致的女儿时，文章连用了六个“想……”的句式，情真意切，细致传神地刻画出了李胜天初为人父心潮澎湃的心理。例5中六个“李开玲这个人……”同一句型的反复使用，看似烦琐，实际起到了强调感情的作用，将李开玲一开始自以为是的心态与后来她意识到自己在王自力眼中的实际位置进行了对比，从而让她认识了王自力的本来面目，使她对王自力由感激到厌恶到憎恨。例6连用“吹也不行，洗也不行，拍也不行，打也不行”，道出了康伟业在来之不易的爱情面前的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具有形象描绘作用。
       语言之所以能够产生其特有的魅力，修辞格的运用功不可没。池莉正是通过复叠这一修辞格的妙用，增强了语言的表达效果，将庸俗平淡的日常生活变得灵光闪动、妙趣横生，为读者塑造了一个个平凡庸俗而又生动的人物形象，真切地展现了他们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
       参考资料：
       1、池莉.《池莉文集》（1—6卷）[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8年
       2、池莉.《怀恋声名狼藉的日子》[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年
       3、陈望道.《修辞学发凡》[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年
       4、李庆荣.《现代实用汉语修辞》[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
       华春兰，安徽安庆职业技术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