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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士论坛]《沧浪诗话》“妙悟”研究
作者:金燕萍

《文学教育》 2008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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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羽《沧浪诗话》是宋代众多诗话中最具有系统性的诗话之作,也是中国文学批评史上著名的文学批评之作。《沧浪诗话》以禅喻诗,历来颇引人注目,现就其中的“妙悟”问题进行探讨。
       一、“禅悟”与“诗悟”的关系
       禅与诗歌在中国文学发展史上有着极深的渊源,唐宋时期在诗歌理论中以禅喻诗、以悟论诗很普遍。中国古代士大夫不乏与禅僧交往的逸事,宋代如苏东坡、程颐、黄庭坚都爱好且深受禅宗的影响。宋人诗禅说十分盛行,成为论诗的习气,宋代诗学家吴可提出“学诗浑似学参禅”的命题。其目的在于“主张通过学习前人的写作方法,勤学苦练,积久见功,从中开辟自己的创作途径。”
       郭绍虞先生在《中国文学批评史》中大量列举了严羽之前的以禅喻诗、以悟论诗的例子,以此证实诗禅说并非严羽特见,不全然是“自家实证实悟者,是自家闭门凿破此片田地,即非傍人篱壁、拾人涕唾得来者。”严羽以禅喻诗受到当时社会风气影响,甚至是受到他所反对的江西诗派的影响。在理论观点上,严羽则继承了皎然、司空图等人的某些理论成果。《沧浪诗话》的独特之处在于其理论性和系统性,它是一个比较完整的理论体系,正如《毛晋跋》中所言:“诸家诗话,不过月旦前人,或拈警句,或拈瑕句,聊复一段公案耳。惟沧浪先生诗辨诗体诗法诗评诗证五则,精切简妙,不袭牙后。其《与临安表叔吴景先》一书,尤诗家金鍼也。”
       严羽以以禅喻诗自豪,谓“以禅喻诗,莫此亲切。”但以禅喻诗却成为《沧浪诗话》最受人争议的地方。首先,严羽以禅喻诗,但其本人对禅学并不甚解。冯班《严羽纠缪》云:“以禅喻诗,沧浪自谓亲切透彻者。自余论之,但见其漫漶颠倒耳。”“凡喻者,以彼喻此也。彼物先了然于胸中,然后此物可得而喻。沧浪之言禅,不惟未经参学南北宗派大小三乘,此最是易知者,尚倒谬如此,引以为喻,自谓亲切,不已妄乎?”其次,严羽以禅喻诗是否恰当,即诗禅能否相通。反对者云“诗之不可为禅,尤禅之不可为诗。”赞成者则誉其为“达摩西来,独辟禅宗。”笔者赞成郭绍虞先生的观点,认为诗禅在“悟”上是相通的,严羽虽对禅学不精,但他的目的也只是在于“欲说得诗透彻,初无意于为文。”所以对禅不精研只是小问题,不足为沧浪病。严羽借禅为喻,内在包孕的是一颗诗心。
       严羽以为“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悟”在禅宗看来是信佛众生对佛理的认识从感性到理性,进而豁然掌握奥赜真谛的心理过程。豁然掌握奥赜真谛即是顿悟,此前则是一个参的过程,禅宗要求“参活句勿参死句”、“顿悟”,参活句的结果就是顿悟。禅宗在五祖弘忍之后发展成南北两宗,北宗主渐悟,“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南宗主顿悟,“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以“空”消解对象性思维,主张在刹那间达于极至。严羽将两者结合起来,既强调平时的苦勤,又推崇刹那顿悟。
       二、“妙悟”内容分析
       《沧浪诗话》中“参”、“熟参”、“悟”、“妙悟”构成了“悟”的思想体系。
       (一)“参”
       若以为不然,则是见诗之不广,参诗之不熟耳。
       须参活句,勿参死句。
       (二)“熟参”
       试取汉魏之诗而熟参之,次取晋宋之诗而熟参之,次取南北朝之诗而熟参之,次取沈宋王杨卢骆陈拾遗之诗而熟参之,次取开元天宝诸家之诗而熟参之,次独取李杜二公之诗而熟参之,又取大历十才子之诗而熟参之,又取元和之诗而熟参之,又尽取晚唐诸家之诗而熟参之,又取本朝苏黄以下诸家之诗而熟参之,其真是非自有不能隐者。
       (三)“悟”
       先须熟读《楚词》,朝夕讽咏以为之本;及读《古诗十九首》,乐府四篇,李陵苏武汉魏五言皆须熟读,即以李杜二集枕藉观之,如今人之治经,然后博取盛唐名家,酝酿胸中,久之自然悟入。
       学者须从最上乘,具正法眼,悟第一义。
       惟悟乃为当行,乃为本色。然悟有浅深,有分限,有透彻之悟,有但得一知半解之悟。汉魏尚矣,不假悟也。谢灵运至盛唐诸公,透彻之悟也;他虽有悟者,皆非第一义也。
       倘犹于此而无见焉,则是野狐外道,蒙蔽其真识,不可救药,终不悟也。
       观此可以一笑而悟矣。
       (四)“妙悟”
       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且孟襄阳学力下韩退之远甚,而其诗独出退之之上者,一味妙悟而已。
       严羽反对江西诗派“以文字为诗,以议论为诗,以才学为诗,”提出以“妙悟”为诗。主张学诗应从第一义悟入,熟读《楚词》、《古诗十九首》、乐府四篇、李陵苏武汉魏五言、李杜及盛唐名家,行渐悟功夫,久之自然能有所悟,于瞬间顿悟。
       禅宗云“‘若会,死句也是活句,若不会活句也是死句’,‘惟雅得活句之妙,能点死为活,譬如一切瓦砾钢铁,丹头一点,皆成黄金白璧。’”即“要人不拘字面意思,自由无羁,按照自己主观理解去解释,你若懂得了这一点,死句就成了活句,你若不懂这一点,活句也就变成了死句。”严羽借用禅宗的这一话头,主张参活句,却未言明在诗歌中何为死句,何为活句,所以后人误解颇多。然死句活句在禅宗看来只在参者自身,你若活参便活,你若死参便死,两者并无明确界限。而严羽以这一方法为喻,要求不拘泥于个别字句,而应该全面、整体、灵活地把握诗歌。钱钟书先生在《谈艺录》中的观点是比较中肯的,“禅宗‘当机煞活’者,首在不执著文字,‘句不停意,用不停机。’古人说诗,有曰:‘不以词害意’而须‘以意逆志’者,有曰:‘诗无达诂’者,有曰:‘文外独绝’者,有曰:‘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者。不脱而亦不黏,与禅家之参活句,何尝无相类处。”
       “熟”强调了参的程度,既久且广,这里涉及到“熟参”的对象问题。与“熟读”相比“熟参”的对象显得更为庞杂,要求的是广度,其对象不仅仅是透彻之悟的艺术珍品,而是尽可能多的各种优劣混杂的诗歌。而“熟读”的对象则是《楚词》、《古诗十九首》、乐府、李陵、苏武、汉魏五言、李白、杜甫集、盛唐名家诗,这些在严羽看来乃是第一义,透彻之悟。入门须正,故熟读第一义,路头不差,久之自然悟入。熟参可以说是对熟读成果的检验,将自身置于各等诗中,通过比较,加深对于第一义之诗的领会。
       “悟”是《沧浪诗话》中出现频率很高的一个词,也是具有非常典型的禅宗特色的词。禅宗是向内心求索的过程,是强调悟的,主张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在禅宗看来,语言文字不过是世界被二分之后产生的思维工具,要回到更为根本、更为源初的妙悟,就一定要彻底否定语言文字。“拈花微笑”的禅宗故事中,世尊与迦叶之间即是以心传心、冥然契合的典型,而不需要语言的中介。当然严羽《沧浪诗话》中的“悟”是不可能不涉及文字的,正如禅宗对语言文字的看法也是辨证的一样:僧问:“言语是心否?”师曰:“言语是缘,不是心。”曰:“离缘何者是心?”师曰:“离言语之心。”曰:“离言语无心,若为是心?”师曰:“心无形相,非离言语,非不离言语。心常湛然,应用自在。祖师云:若了心非心,始解心心法。”(《大珠慧海语录》)严羽认为“惟悟乃为当行,乃为本色。”“悟”不是寻章摘句,而是熟读、酝酿、领悟,把握前人诗作的整体的风格。只有依靠“悟”才能把握艺术。“悟”是艺术创作和欣赏的本然之色,是关系到诗道的根本问题,而不仅仅是以禅喻诗的方法论。“悟入”之后信手拈来,头头是道。
       三、“妙悟”的诗学意义
       “妙悟”理论是严羽美学思想的基本原则和方法论。在佛家把“妙悟”看作“殊妙之觉悟”,要求排除一切“烦恼”和世俗的感情,要使自己的妄情妄见成为寂静,以发挥理智而达到真理,达到明本心的境界。严羽以禅喻诗,把禅宗“妙悟”的思维方式运用到诗歌欣赏与创作中。《涅槃无名论》云:“玄道在于妙悟,妙语在于即真。即真则有无齐观,齐观则彼己莫二。所以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因此,妙悟是消除了对象性思维的齐物的境界。主体与对象不再对立,主体沉神潜心,渗透到对象中去,与对象融为一体,身与物俱化。孟浩然学力远下于韩愈,但其诗能出于韩愈之上,关键就在于妙悟,有妙悟之诗可以超越学力深厚之诗。诗歌艺术具有其自身的特殊规律,这就涉及到形象思维的问题。妙悟的能力有得自先天的部分,但也不应忽略后天的学习。妙悟而能得好诗,诗歌的最高境界是入神:“诗之极致有一,曰入神。诗而入神,至矣,尽矣,蔑以加矣!惟李杜得之,他人得之也盖寡也。”《周易》也说:“精义入神,以致用也。”意思是对客观事物的义理能够了解与掌握,达到精妙的境地,就能够自如地运用。入神之诗或优游不迫,近似优美,或沉着痛快,近似壮美,而其得者惟李白、杜甫。
       金燕萍,女,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2006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艺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