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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文学]《沉没之鱼》中的两性主题
作者:朱 颂

《文学教育》 2008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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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恩美是当代美国杰出小说作家,被称为“美籍华裔作家第一人”。自长篇小说《喜福会》于1989年问世以来,在世界各国产生了巨大影响,受到了中外读者的广泛关注。之后,她又陆续出版了长篇小说《灶神之妻》(1991)、《百种神秘感觉》(1995)和《接骨师的女儿》(2001),奠定了她在美国文学史上的地位。《沉没之鱼》是谭恩美花了五年时间完成的一部长篇小说,2005年10月一问世,便登上了《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且上榜第一周,即冲入十甲,创造了她小说创作史上的又一个奇迹。
       《沉没之鱼》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12位美国旧金山成功人士,在组织者华裔女士陈璧璧意外死亡之后,按照事先预定的日程,由美国飞上海再到云南丽江,从云南边境进入兰那王国旅游。而已经成为鬼魂的陈璧璧,也与他们一同登上飞机、坐上汽车,来到中国与古老的兰那王国,与他们一同喜欢、一同观察东方的自然山水与社会生活。在这个过程中,发生的美国人在石钟寺子宫洞的得罪神灵事件、白象神仙事件、兰那王国的被部落绑架事件,都是从陈璧璧的视角讲述出来的,所以可以说这部小说是一种典型的“幽灵叙事”。在经历了种种意外事件之后,夫妻、情人和朋友之间都有了新的了解、新的发现,发生了新的变化。这部小说与她以往的小说相比有所不同:故事展开的空间,从美国延伸到了遥远的亚洲腹地;小说中的人物,也不再限于美国的华人家庭,而是以白种人为主体;但是小说却延续了一直以来作家对两性伦理关系的关注,将表现的重点放在了男女两性关系方面,并且这方面的内容被表现得十分精到与精彩。可以说,这部小说正是谭恩美多年来思考当代美国社会中两性伦理关系的重要成果。在《喜福会》中,母女关系是小说故事的核心,有关两性关系的描写,不仅很少并且不重要;在《灶神之妻》中,两性关系代替母女关系,上升为小说的重要主题;在《百种神秘感觉》和《接骨师的女儿》中,谭恩美则以较大篇幅描写两性关系,并对世界范围内的种种美丽与丑陋的两性关系,进行了独到而深刻的揭示;而到了《沉没之鱼》这部长篇小说中,作家对两性关系的探讨,则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阶段。《沉没之鱼》独到而细腻地描写了在美国东方旅行团成员之间所发生的种种两性关系,集中表达了主人公陈璧璧以及其他人物内心情感的巨大变化,深刻地揭示了他们身上独特的性心理,表现了在他们身上所体现出来的从性爱的困惑到性爱的和谐的伦理关系过程。从此我们可以发现,谭恩美的创作理想是要以自己的故事说明,在当代社会中婚姻生活的和谐与完美是至关重要的,和谐的两性关系是社会稳定与发展的基础。
       从旅行伊始的故事中可以看出,陈璧璧和旅行团成员们身上所存在的种种不和谐的爱情婚姻状况。他们作为美国中产阶级人士,虽然都有一定的社会地位,理性主义的认知模式却成为他们获得生命原动力的障碍;因此他们身上集中了人类各种各样的毛病:冷漠、失恋、不育、性饥饿、忧郁、傲慢、挑剔、自负和自私。因此,他们从生理到心理都处于一种不太正常的形态。陈璧璧从小与刻薄的继母“甜妈”生活在一起,母爱的缺失使她经常压抑自己的感情,以便让自己在生活中坚强起来。正是因此,她体会不到人类美好的情感,甚至丧失了流泪的能力。在她的一生中,虽然也曾感受过男女之间的感情,却始终没有体验到人间那种正常的男女之间的深情厚意;她和男友史蒂芬有过相爱的激情和无数个狂野之夜,但是不久便开始有意无意地忽视对方或被对方所忽略。直到晚年,他们虽然仍然保持着一种亲密的朋友关系,聚会时却只能假装亲热,以此来防止社会上的闲话。陈璧璧还有过其他稳定的男性伴侣,但正如小说中所展示的那样,她对他们每个人都有一定程度的喜欢,但是又不算刻骨铭心。小说这样写道:“也有为了某种激情,而将睡袍撕碎这样的插曲。这睡袍可比那男人贵多了。”(《沉没之鱼》12)这句富含嘲讽意味的话,向读者暗示出了男友在陈璧璧心目中的微不足道;因为在陈璧璧看来,一个男友甚至连一件睡袍的价值都不如!为什么会如此呢?他们之间的性爱往往是不完整的,男女之间所产生的情爱,也就是比较虚伪与表面的。他们之间虽然有过肉体上的相爱,但陈璧璧始终没有付出过精神上的真爱,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获得过她的芳心。正如陈璧璧自己所说:“说实话,我的爱一无所有。”(《沉没之鱼》13)她很想有一个小孩子而不可得,她时时想起自己的母亲而不可得,因而在她这里真正的母爱是缺失的,真正的性爱也是不完整的、没有得到充分满足的。真正和谐与完美的性爱,必须是建立在精神和肉体的有机统一里。由此看来,陈璧璧与男友之间的两性关系,是充满不解与诸多困惑的。
       旅行团其他成员之间的情爱生活,在小说中得到了充分展示。作者并不隐讳她对现代美国人婚姻生活的失望,她借小说主人公陈璧璧之口说:“我所认识的女人的心好像都被伤透了,就像循环利用的罐头盒一样被压扁。”(《沉没之鱼》13)这就说明当代美国社会生活中的女性们特别是年轻的女性们,往往都被自己的婚姻生活伤透了心。小说中我们看到60岁的薇拉,虽然是一个极聪明的女子,拥有博士学位,也是几家非营利性“非洲-美洲”基金会的董事之一,经常入选百位美国最具影响力的黑人女性,但在选择男人的时候,她也会常常犯下错误。薇拉在年轻的时候,曾经错误地嫁给了一个爵士鼓手——成天只会抽烟、喝酒、讲笑话,游手好闲;于是在后来的生活中,激烈的争斗在他们之间经常发生;再后来,他们就只有悲伤地离婚了。当代美国社会生活中的男人们又如何呢? 柏哈利博士是有名的驯狗师,年过40却没有稳定的伴侣;他曾经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并患有严重的前列腺增生症。在小说开始的时候,他决心找一个情人,一个能够跟他合得来且能常相厮守的女人。莫非是一个种植园主,虽然已年过四十,却没有稳定的家庭,因为他已经与妻子离了婚。在怀亚特与洛可之间,由师生恋演变成为了一场“无聊的婚姻”,在他们之间发生的性爱,纯粹只是为了要孩子而完成个工作项目。他们虽然维持着婚姻,但其婚姻关系并不算真正的和谐与完美。由此看来,到东方旅行的美国旅行团的成员们,虽然都是有钱有地位的成功人士,在爱情与婚姻上却基本上都是失败者,要么是离了婚,要么是分居多年;即使没有离婚的,也都处于一种困惑的形态之中。
       然而,在云南丽江和兰那王国所度过的日子,却使他们的情爱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以至于让世界各国的读者们也为之惊叹。在去云南丽江的汽车上,柏哈利对华裔女性朱马琳女士产生了强烈的感情:“虽然他曾多次在旧金山的社交场合见过朱马琳,但在此地——中国的山谷中,马琳看起来真是格外美丽动人。他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此刻在柏哈利的眼里,她的一切都是那么光洁优雅:头发、面庞、衣着,尤其是她的动作和姿势。就连她喷杀虫剂都像个女神!她身着无袖外套和多彩褶皱围巾,围成似短裙的形状,轻轻地纱巾,仿佛等待着被夜晚的微风吹走。”(《沉没之鱼》39)在这片神奇的东方土地上,柏哈利对朱玛琳表现出了一种特别的倾心;而由于自己的婚姻生活缺少激情,朱玛琳也很快就接受了柏哈利的求爱。在“火烧平安夜”事件发生之后,他们两人都很快发现对方在自己的心目中占据着显要的地位。于是,在被救出“无名之地”后,两人便在曼谷的豪华酒店里度过了美好的激情之夜,“他们顺利而又绵长”。回到旧金山,柏哈利用朱玛琳所能想象的方式谈情说爱,就像中国古老《诗经》里所描写的那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只要用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她就感到了一种特别的满足。“他保证等他们老得走不动时,还是要这么做。”(《沉没之鱼》320)同朱马琳在一起的时候,柏哈利才意识到过去追求女人往往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只是为了从她们爱慕的眼神中看到自己的优秀,是一个“男人中的男人”。而现在,他才明白在人的一生中,“自己”是多么的重要。“在家里与朱马琳在一起,他就是他自己。”(《沉没之鱼》319)小说中所展示的种种情景表明,他们在精神上是真心相爱的,他们之间的两性关系达到了和谐与完美的境界。
       在旅行团其他成员之间所发生的情爱故事,也是引人入胜的。海蒂在开始的时候给读者留下的是挑剔和傲慢:年轻可爱,但是有点神经兮兮,她总是太挑剔——这个不干净吧,那个不安全吧?如果她要找毛病,那铁定能找到。不难想象,像她这样百般挑剔的女子,要找到一个自己中意的男友,是多么困难!可是,随着旅行生活的展开,美好的性爱在她和莫非中间萌芽了。当他们被困在“无名之地”,有一天海蒂和莫非带上弯刀和木棍,一头扎入雨林寻找食物。突然,他们发现了一种奇特的植物——“蛇菰”。当他们发现这种植物的时候,海蒂立刻为她找到的东西感到尴尬---“这植物像极了男人的孽根。”(《沉没之鱼》243)她转过脸,假装在寻找别的东西。莫非朝她眨眼睛,而她勉强地笑了一下;他忽然发现,此时不仅被她吸引,而且也开始喜欢上了她,甚至是她的种种怪癖。此时,海蒂也心有灵犀:“她喜欢他那粗糙又温和的性格。他过去一直很自信,但这些天自从儿子生病后,他似乎变得更温柔,更会体贴别人,而且也学会了自省。总而言之,她觉得他很有魅力。”(《沉没之鱼》243)这神秘的“蛇菰”唤醒了两人生命中的原始本能,让他们突然对对方都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感。莫非把她的脸拉向自己,温柔地吻了她。此时此地,莫非终于鼓起勇气,正式向海蒂发出求婚的请求,“他慢慢地抱住她,她也激动地在他怀中。”(《沉没之鱼》246)他们在一起度过了十分幸福的时光。在被救出“无名之地”回到旧金山后不久,莫非和海蒂结婚了,在他们之间,爱以光的速度飞奔,直抵内心。后来,这种植物被官方命名为“莫非夫妇蛇菰”,“蛇菰”成了他们之间美好和谐之性爱的见证。旅行结束回到旧金山之后,马塞夫妇终于有了一个孩子。但是旅行的经历使马塞夫人的孤独感更强烈了,她难以忍受丈夫那一种自负的性格,觉得难以继续共同生活下去,因此与他离了婚。可是在儿子出生之后,马塞夫人患了恐惧症,于是马塞先生搬回来,夜以继日地照顾她们母子。自从有了自信的马塞先生的存在,她的焦虑慢慢消退了,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使她深受感动,他们加深了对彼此的了解。“他从未减少过对她的思念。”(《沉没之鱼》316)而马塞夫人对马塞先生的感觉是什么?他们能否再在一起?作者给我们留下了一个悬念。
       英国小说家劳伦斯说过,“对人类来讲,最伟大的关系不外乎就是男女间的关系了。至于男人与男人、女人与女人、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关系则是次要的。而男女间的关系永远是变化着的,永远是通往人类生活的新的中心线索。”(《劳伦斯文艺随笔》233)美好的性爱是人类具有蓬勃生命活力的表现之一。从性爱的困惑到性爱的和谐,是贯穿《沉没之鱼》始终的重要主题之一。当他们来到“无名之地”这片原始丛林时,他们拥有了一种与在西方文明社会中完全不同的生活体验,以性爱意象“蛇菰”为代表的原始非理性力量,唤醒了他们生命中的原始本能,开始不再用原有的理性原则思考问题,而凭直觉和本能来感觉生活。与小说开头的时候相比较,在小说结束的时候,几乎每一个人的爱情生活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朦朦胧胧的初恋感觉甚至也在两个孩子鲁伯特和埃斯米之间产生了。就连作为幽灵的陈璧璧,也从其他人身上感受到了这完美和谐的性爱所带来的巨大力量,她说:“当生命中所有遗失的碎片都找到后,你可以用记忆小心地黏合起来,但还会有更多的碎片等待发现。”(《沉没之鱼》328)只有拥有了完美和谐的两性关系,才能拥有幸福的婚姻家庭生活,才能进而获得和谐美好的母女关系、父子关系和朋友关系。
       《沉没之鱼》是到目前为止谭恩美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也是她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之一。在这部小说中,作家关注东西方文化冲突的问题、政治与战争的问题、世界的生态环境问题与人类的宗教信仰问题,并由此构成了多重性的复杂主题;但是,两性之间的关系却成为作家最为关注的问题,也构成此部小说最重要的主题。作家从主人公陈璧璧的视角,不仅讲述了自己的感情生活与两性理想,也对旅行团成员们之间的两性关系作了具体而独到的艺术描写,不仅表现了他们对于性生活的缺失,也表现了他们对于性快乐的寻找。可以这样说,在小说开始的时候或者说在从前的日子里,他们的性生活多半是不满足的、不快乐的,可是当他们回到旧金山的时候,他们多半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幸福生活。从小说中的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关系而言,《沉没之鱼》充分体现了谭恩美关于两性关系的伦理思想:和谐的两性关系是人类群体之间最重要的关系之一;只有精神和肉体的有机统一,人们的婚姻生活才能得以健康地维持,人类社会才能得以持续发展。
       参考文献:
       1、谭恩美:《沉没之鱼》,蔡骏译写,北京:北京出版社,2005年。
       2、劳伦斯:《劳伦斯文艺随笔》,黑马译。桂林:漓江出版社,2004年。
       朱颂,湖北黄冈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访问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