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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是一个时间概念，是光明向黑暗的过渡。在宋词中，黄昏是一个意象群，它是由斜阳日暮与归鸟、杨柳、烟霭等景物意象共同结合而成的一个具有整体性的意境。黄昏意境的形成源于中华民族的文化心理和特定情感积淀。在宋词中，黄昏是最具诗意的审美对象，它美妙而短暂。在黄昏意境中，宋代的词人会流露相思离别的伤感，思乡怀家的孤苦；会咏叹人生将逝的哀愁，感怀亡人的悲凉；会抒发怀才不遇的悲愤，怀古伤今的感慨等等。于是，熔铸了宋代词人特定审美情感的黄昏意境就成为了中国文学史上最具生命悲情的意境之一。本文将宋词中黄昏意境的悲情内蕴总结为以下几个方面：
       一、相思离愁
       “一切景语皆情语”。黄昏意境中苍茫的暮色最易触动人们那脆弱而易感的心灵。离别的伤感在黄昏意境的渲染下变得愈加悲苦痛楚。
       柳永的《雨霖铃》是抒写离情的代表作：作品前三句“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以秋日黄昏那萧瑟的秋景、阴沉的暮色、凄切的蝉鸣来渲染离别的气氛，融情入景，传达出离别的悲苦凄凉。其后的“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句，则因情设景将词人的暗淡心情投射给广阔辽远的天空与浓密深沉的烟霭，以状其离愁之深。秦观的《满庭芳》全词以黄昏渐重的暮色借景抒情，点明词人伤情之处。特别是那三句“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以极美的境界刻画出词人离别时痛苦的心情。还有婉约词集大成者周邦彦的《兰陵王·柳》中“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借离别后冷冷清清的渡口，冉冉西下的斜阳营造黄昏的意境，衬托出离别的孤单与悲伤。
       二、思乡怀人
       中华民族在农业经济基础上形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节奏。黄昏是人们结束一天的劳作、回家共享天伦的时刻，是亲人欢聚的标志。因此在易感的词人们笔下黄昏就成为一天中最具情感归依的意境，成为引发词人思乡怀亲情感的最古老的力量。
       宋代的词人多具极强的社会责任感，为了建功立业，他们背井离乡，历尽坎坷，却最终失意落拓，志业无成。黄昏意境成为触发这些失意游子人生感慨的最佳对象。秦观的《踏莎行》以凄凉的环境渲染词人政治失意走投无路的绝望心情。其中“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词人以孤独的客馆，悲鸣的杜鹃，徐徐西下的夕阳共同营造出落寂的黄昏意境，逗引起词人凄婉的思乡愁绪。辛弃疾的《水龙吟》中“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以“落日”、“断鸿”为喻，抒写词人因在南宋朝廷饱受排挤而产生的游子飘零之感，写词人孤寂的心境和思乡的情怀。还有他的《摸鱼儿》“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快要落山的斜阳，正照着暮霭笼罩的杨柳，远远望去，一片迷蒙，这暮景会使人见景伤情，以至于销魂断肠。这暮色苍茫的景象既写出词人对国事的担忧，又写出词人怀才不遇的悲愤与苦闷。
       李清照是宋代杰出的女词人，她的晚年词作多倾诉词人在国破家亡、历尽劫难后的孤寂、痛苦与绝望。她的“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声声慢》）借黄昏意境中雨打梧桐的景象写尽词人在家亡夫死后的黄昏难耐与悲苦孤寂。在她的《永遇乐》中有“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句，前两句以晴明的暮景预示今年元宵将有一番热闹景象，而“人在何处”却是一声充满迷茫与痛苦的长叹。这一叹息是一个饱经丧乱的人在似曾相识的情景面前产生的迷茫与痛苦的心声，是一种来自于心灵深处的孤寂与凄苦。
       三、时光流逝
       思索人生是古代文人笔下不可或缺的题材。黄昏是一天中节奏最舒缓、最易让人沉入思索的时刻。冉冉西下的斜阳让人们直观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于是词人们在他们的作品中感慨人生的短暂，世事的无常、光阴的虚度和实现人生价值的渴望。如晏殊《浣溪沙》中的“夕阳西下几时回”，以眼前的景象触发词人对美好事物的留恋，对时光流逝的感伤、对人事变迁的无奈和对美好事物重现的微茫的希望。
       四、怀古伤今
       黄昏意境中即将陨落的太阳会让词人们想起逝去的古人，会唤起他们心底的忧患意识，于是爱国的词人在感叹时光流逝、物是人非之余，又会笼罩于怀古伤今的悲情中。于是黄昏意境成为词人生命悲情的重要体现。
       辛弃疾《永遇乐》中的“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句，以斜阳下刘裕的故居引起对曾经的英雄人物的瞻慕与追怀，在这几句中，作者借古意以抒今情，借刘裕的英雄业绩表达自己对国事的担忧和事业无成的悲愤。还有他的《摸鱼儿》“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句中，以苍茫暮色中快要落山的斜阳，象征南宋朝廷日薄西山的暗淡前途，流露出作者对国事强烈的担忧之情。
       姜夔也有“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扬州慢》），以黄昏的清角之声衬托遭劫后的扬州傍晚的寂静。一个“吹”字又将阵阵寒意散布于整座空城。黄昏意境中的所闻所觉化景物为情思，将情与景溶为一体，吟咏出词人面对今日山河残破的哀思，突出感时伤物的“黍离之悲”。
       在宋词的世界里，黄昏意境是一个最易触动词人敏感心灵的环境，呼唤词人们将生命中所有的悲伤、悲凉、悲愤的情感都融入宋词创作之中。在这里，黄昏成为富含生命悲情的时刻，黄昏意境也在这里将其悲情内蕴挥洒到极致。
       参考资料：
       1、《宋词鉴赏词典》上海辞书出版社 2003年8月版
       2、《古典诗歌意象——中华民族的心语》
       3、《斜阳里，人生几何意？——宋词中“斜阳”意象探究》朱生玉
       4、《黄昏与愁情》
       5、《从审美角度试论唐诗宋词中的悲剧意识》
       6、《《楚辞》黄昏意象发微及影响研究》
       7、《中国古典诗词中的黄昏意象群》
       张立军，王彩霞，山东潍坊师范学校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