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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文学]以镜像理论阐释米兰·昆德拉的《不朽》
作者:张淑静

《文学教育》 2008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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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是自我”,“自我如何被认知”,关于“自我”的命题是20世纪哲学和文学致力于探讨的主要命题。法国著名精神分析学家拉康通过“镜像”理论对“自我”的问题作了深刻阐述;米兰·昆德拉是一位高度关注人类灵魂的小说家,他认为每一个个体都体现自我存在的可能性。在其1994年的长篇小说《不朽》中,“自我”作为一个突出主题而得以呈现。本文试运用“镜像”理论对《不朽》所涉及的“自我”命题作解读。
       一、自我之镜像
       “镜像”一词出自于拉康的《“我”之功能形成的镜子阶段》一文,指的是自我的构成与本质以及自我认同的形成过程。拉康认为“镜像阶段”通常是发生在婴儿六个月到十八个月之间的一段经历,即婴儿将镜中的影像当成真正的自我而加以关注和肯定。“镜子阶段”表面上看是一种获得自我统一的认同方式,即“镜前的自我与镜中的形象处于一种完美的统一之中”,但实际上这种“完美的统一”却是一个虚幻的自我统一的“内在世界”①。人类个体终其一生都会追寻并培育一种理想自我的想像性完整。自我的建立其实是一系列类似这样的想像性认同的结果。这种认同只能是接近于而不是实际上的自我实现。自我在他看来是在一种外在环境中、被自身无法掌控的外部力量所决定,已经永久地被限定在与自己异化的境地。据此拉康提出了关于自我的几个论断:一、自我意识的出现和异化是同时发生的,是以对镜中自我的对应物——他者——的认同而实现的;二、自我的确立是误认的开始;三、自恋导致了指向他人的进攻性。拉康提出镜像理论的用意在于强调通过镜子形象确立起来的自我意识和自我形象的理想性和虚幻性,进而对个体人生和整个人类的生活、历史提出质疑。
       由自我意识的异化、误认到自恋及其进攻性,拉康的镜像理论正好在某种意义上适合对《不朽》的主题的研究。
       二、自我的进攻
       洛拉和贝蒂娜是渴望自我确认的一类人,他们强调自我的绝对至上。他们希望通过不朽来维持自我、超越死亡。贝蒂娜,这个企图跟任何与不朽相挂勾的事物有牵连的女人,她无时无刻不在制造自己的不朽。她把童年当作盾牌挡在娇羞的胸前,通过小孩、美女、温柔的女人三种角色的自如转换成功地获得大文豪歌德的好感。但是后来不久,歌德马上发现,贝蒂娜追求自己并非出于爱情,而是想依附于他的名气而获取“不朽”!贝蒂娜在一封信中对他说:“我有永远爱你的坚强意志。”昆德拉接下来写到:请仔细朗读这个表面上很平常的句子。在“爱”这个词以外,还有更重要的“永远”和“意志”,这意味的不是爱,而是不朽!贝蒂娜企图通过与名人建立联系的方式确立自我价值进而达到不朽,这其实是对自我的误认,按照拉康的观点,她的人格异化也随之开始。贝蒂娜自认为已经获得不朽,自我的价值已经被永远载于史册,但她所期盼的自我价值从一开始就依附于歌德,她处心积虑经营的自我形象最终也因为篡改与歌德的通信而成为可笑的不朽的代表。
       确认自我的另一个表现是对叛离的仇恨。自我不能忍受不被爱,不能忍受不作为唯一的存在而存在。洛拉的肯定自我的方式则更带有20世纪的时代特征,更加生活化了。她选择了小她8岁的伯纳德是一种冒险,老妻少夫式的情侣关系使她品尝到一种犯禁的快感,并足以实现她对他人生命控制的欲望,这欲望因在事业理想方面的抑压而在现实层面喷发得愈加凶猛。当她在伯纳德身上遭致失败后,又转而追求冒险成分更高、更加刺激她占有欲望的姐夫,以委屈掩盖强夺达到征服,并在征服过程中一再指责姐姐“没有感情”,“不懂得爱”,以求得心理上哪怕虚幻的稍稍安定与平衡。从洛拉一脸弱者的悲悯相上,我们同样看到了一世纪前贝蒂娜坐在歌德膝盖上充小孩似的天真。悲悯与天真的背后,都是对他人意志的控制。在这场拼搏中,贝蒂娜与洛拉都是胜者,她们果真挤进了别人的生命中,而且压得别人喘不过气来。战胜死亡的欲望,凌驾于一切人之上的欲望,自我于是只能是行进中的理想,永远需要重新肯定与重新建立。
       根据拉康的镜像理论,这种自我确证源于人的自我意识不自足,自我确认必须以他人的“注视”为基础,其结果只是使自我变成了“他者的自己”或“自己的他者”,这种被认同的自我形象只是对自我的想象和虚构,而非主体的现实影像,当贝蒂娜和洛拉不惜以篡改事实或强行挤入他人生活为手段来获取自我的认同,实际上是在将“自我”作为“他者”来描述。其最终结果是人成为形象下行走的阴影,丧失了对个人价值的把握力,无法形成具有连续性的自我形象。
       三、自我的叛离
       与贝蒂娜和洛拉对自我的迫切而坚决的确认不同,阿涅丝,代表一种绝对怀疑的生活态度,她的自我是不被强调不被分散的她自己,不属于别人,不为任何所束缚。由于珍视个体的自由,阿涅丝所代表的自我价值观不仅是远离尘嚣的孤独,而且,意味着对外在价值的弃绝。她以为美好的爱情和亲情可以带给她幸福,所以放弃了辉煌的事业和前途,丈夫和女儿爱她,她也爱丈夫和女儿,表面看起来她的生活的确幸福美满,但阿涅丝的灵魂却并不安宁,因为她意识到:我的脸不是我。她时刻警醒地意识到她处于自我确证的危机中,她对保罗说:“我知道,你认识我是认识我的脸,你是把我做为脸来认识的,你绝不会通过其他的方式认识我的,因此你决不会想到我的脸并不是我。”对阿涅丝而言,脸是镜像,是他人眼中自我的标志,是一个他者。她对自我的怀疑,是由于她敏感的意识到“现实性”并不是她的本质。阿涅丝渴求的是保罗能通过对自己内在真实的了解而辨识自己,然而阿涅丝的悲哀也就在这里,保罗只能通过她的脸识别自己。阿涅丝对脸的拒绝就是对异化的拒绝,对镜像的拒绝。她在与异化力量对抗的过程中逐渐意识到只有削弱、淡化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形象,才可能保持“我”的完整性,于是阿涅丝减去她的“我”的所有表面和外来的东西,用这种办法来接近她真实的本质。阿涅丝与妹妹洛拉各有一个胜过任何言语的手势,洛拉是将双手放在胸前,然后向前掷出,这是将她的自我扩大到超过她自我的无限之中,她似乎在用手推开眼前一切可能的障碍,减轻她的自我并让其展翅飞翔。阿涅丝则与妹妹相反,她伸出双臂后立刻就在面前交错,遮住自己的脸。这个手势可以说是表达了一种拒绝,拒绝自己的形象,拒绝对界限的超越。如果说洛拉是捍卫自我的斗士,那么阿涅丝可以说是自我的叛离者。
       昆德拉在阿涅丝身上寄托了一种渴求平静、和谐、摆脱一切空虚和冲突,使人类可以充分实现本性的理想,其中暗含着某种孤独和逃避。阿涅丝意识到“远离尘世远离人群的地方并不存在”,保存自我的真正办法就是与她自己决裂,废弃定义她的那个自我。在小说结尾处,阿涅斯彻底地放弃了尘世的“自我”,即由他人的目光规定的阿涅丝,而进入了自由的“存在”。昆德拉用诗意化的语言描绘了阿涅丝对自我的顿悟:
       阿涅丝的最后一个下午,在缓慢的流淌的小溪旁边,“她忘却了自我,她失去了自我,她摆脱了自我;在那里她感到了幸福。”
       “人生所不能承受的,不是存在,而是做为自我的存在。”
       ……
       阿涅丝承载了昆德拉对人的现实性和可能性的美好理想,与这理想相对立的是人的异化现实及其普遍性。拉康用冰冷的镜像理论确定了人类的自我只能而且永久地被限定在与自己异化的境地,昆德拉让阿涅丝左冲右突以期寻找到人类保持自我真实性和完整性的途径,但最终结果却只能以阿涅丝对死亡的迎接作为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海德格尔说:“将来就存在于应被把握的可能性之中,它不断地由死亡这一最极端的和最不确定的可能性提供背景。”昆德拉受海德格尔的影响,用西方文化的彼岸关注思想,解决在现实世界无法找到答案的问题,更加使人的现实性生存及其拯救充满悲凉意味。
       参考文献:
       1、Clément,Catherine. The Lives and Legends of Jacques Lacan,trans. by Arthur Goldhammer.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Press,1983. 100 - 101.
       2、米兰·昆德拉.不朽[M]. 王振孙 郑克鲁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
       3、丁杨.异化自我的人生悲剧[J].河海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3)
       4、周国平.诗人哲学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
       5、陈嘉映:《海德格尔哲学概论》[M].北京:三联书店.1995.
       张淑静,辽宁省丹东市辽东学院中文系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