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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重读]《阅微草堂笔记》的难题
作者:李永泉 陈 颖

《文学教育》 2008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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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生活中有人只做好事,不做坏事,人们不难判定他是好人。反过来也是一样,只做坏事之人,小至流氓无赖,大至汉奸国贼之流,人们也不难判定他是坏人。难就难在如果一个人既做过好事又做过坏事的时候,对他又该如何论定呢?这实在是一个难题,而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之《如是我闻》(二)第三则中就提出过这样的难题:
       一神曰:“某妇事亲无失礼,然文至而情不至;某妇亦能得舅姑欢,然退与其夫有怨言。”一神曰:“风俗日渝,神道亦与人为善,阴律孝妇延一纪。此二妇减半可也。”佥曰:“善”。俄一神又曰:“某妇至孝而至淫,何以处之?”一神曰:“阳律犯淫罪止杖,而不孝则当诛,是不孝之罪重于淫也。不孝之罪重,则能孝者福亦重,轻罪不可削重福,宜舍淫而论其孝。”一神曰:“服劳奉养,孝之小者;亏行辱亲,不孝之大者。小孝难赎大不孝,宜舍孝而科其淫。”一神曰:“孝大德也,非他恶所能掩;淫大罚也,非他善所能赎。宜罪福各受其报。”侧坐者罄折请曰:“罪福相抵可乎?”神掉首曰:“以淫而削孝之福,是使人疑孝无福也;以孝而免淫之罪,是使人疑淫无罪也,相抵恐不可。”一神隔坐言曰:“以孝之故,虽至淫而不加罪,不使人愈知孝乎?以淫之故,虽孝而不获福,不使人愈戒淫乎?相抵是。”一神沉思良久曰:“此事出入颇重大,请命于天曹可矣。”语讫俱起,各命驾而散。李故老吏娴案牍,阴记其语,反覆思之不能决。不知天曹作何判断也。
       这是一则关于城隍论定孝妇功过的笔记,对于表面上孝顺公婆而却非出自真心或背后与夫有怨言的妇女,城隍神都好做判断,一致认为“阴律孝妇延一纪。此二妇减半可也”的处置就很妥当。难就难在对于“至孝而至淫”的某妇的处置上,引起了众神的争论,意见达五种之多,试看下表:
       
       
       
       众神各说各的理,也都有一定的道理,于是结果是没有定论。这也实在是一个难题,如果以此问题就教于现代的读者,恐怕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很难有一致的观点吧?
       笔者认为对于这个问题,执着于找出一个确解是没有必要的,因为无论是谁也无法给出一个令大家都满意的答案。此则笔记最具价值的地方倒是提醒了人们思考一个常被忽略的问题:人性的复合性的问题。人的心灵是多维立体的流动的系统,神秘莫测,比宇宙还广阔深邃。雨果曾在《克伦威尔·序言》中写到:
       丑就在美的旁边,畸形靠近着优美,粗俗藏在崇高的背后,恶与善并存,黑暗与光明与共。
       笔者认为这段话如果移来形容人性的复合性甚为恰当。善与恶充其量只是人性中的两极,对人的评价如果只限于好坏的范围往往由于过于简单化而流于肤浅,只好或只坏的人物往往只是概念化的存在,具体的人往往具有丰富而各异的外在表现。在文学人物塑造上只有写出其复杂性,才会有无尽的魅力。
       可惜的是中国古代的小说家对人性复合性的认识上显得大器晚成,塑造人物“叙好人完全是好,坏人完全是坏”者尽多,对人物做复杂刻画者极少。到了《红楼梦》才将“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打破了。”在人物塑造方面,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中说:“其中所叙的人物,都是真的人物。”也就是写出了合乎人性的真的人物。仅以贾宝玉为例,脂砚斋在十九回里说他“说不得贤,说不得愚,说不得不肖,说不得善,说不得恶,说不得正大光明,说不得混账恶赖,说不得聪明才俊,说不得庸俗平凡,说不得好色好淫,说不得情痴情种”,可谓知味之言。因为这种“说不得”的人物才真正写出了人性的复合性。而在笔记小说中思考人性复合性问题的首推纪昀,我们看他对“某妇至孝而至淫,何以处之?”问题的提出,说明他已经体察并开始思考人性复杂性的问题。虽然只是短短几百字的一则笔记,却能达到尺幅千里的效果。问题提得刁钻,分析丝丝入扣,合情合理,妙在却又让人莫衷一是,挑战了人们的思维惯性,留下了一个开放式的结尾,启人思索。
       参考文献:
       1、《阅微草堂笔记》,(清)纪昀撰,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2、《纪昀评传》,周积明撰,南京大学出版社,1994
       3、《外国文学十五讲》,徐葆耕撰,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基金项目]哈尔滨师范大学2006年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编号:(SM2006-35)
       李永泉,男,汉族,黑龙江哈尔滨师范大学阿城学院中文系讲师,研究方向:古代文学。陈颖,女,汉族,黑龙江哈尔滨师范大学阿城学院共教部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