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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作快评]底层叙述的圈套
作者:李遇春

《文学教育》 2008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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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对民工兄弟,哥哥累死了,弟弟决意护送哥哥的尸体回家。在长途卧铺汽车上,哥哥的尸体就躺在一个打工妹的身边,而后者并不知情,直到最后一刻才吓得魂飞魄散。这就是小说《躺在表妹身边的男人》讲述的一个颇有点恐怖的底层故事。类似这样的尸体故事,这些年在新闻媒体上见得多了,就是在小说中也有不少,如贾平凹的《高兴》、陈应松的《松鸦为什么鸣叫》,还有一部闹出版权官司的电影《叶落归根》,都是关于尸体的故事。这类故事如此之多,显然是因为我们的社会有着太多的苦难。
       同样是关于尸体的故事,朱山坡的这篇小说自有其妙处。先说小说的题目就充满了玄机。“躺在表妹身边的男人”,老实说,这个题目乍看真有点暧昧,光看题目,你是怎么也想不到这是一篇关于苦难的底层叙述。然而,题目不过是作者使用的一点障眼法而已,在这个欲望化的时代里,在当下的消费主义阅读语境中,狡黠的作者只能“将计就计”,用这么一个赚人眼球的题目,对读者来一个“请君入瓮”,首先吸引你看了再说,看了就会有思索,只要读者不是一根“不仁”的“麻木”,这个故事就一定会撞击他的心灵。其实看完了小说才明白,原来“躺在表妹身边的男人”这个题目,是纯粹的写实,没有任何夸饰的成份。与其说在小说的题目上作者搞了一个恶作剧,毋宁说那是作者和读者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是作者有意设计的一个底层叙述的圈套罢了。
       圈套不同于悬念。悬念在明处,圈套在暗处。悬念是作者善意地设置的阅读障碍,用以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圈套则不仅仅是为了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它还担负着“欺骗”读者的功能。阅读一部充满悬念的小说,读者对破解悬念充满了期待和思索,小说结束了,悬念也就解开了,一切皆大欢喜。而一部小说中如果被作者暗中故意设置了叙述圈套的话,读者在阅读中是完全不知情的,至少是难以知情的,阅读中更多的体验是迷惘,是不解,直到小说结束的那一霎那,才有“上当受骗”的感觉。这种感觉与悬念被释之后的“恍然大悟”是不同的。和情节悬念相比,叙述圈套带来的阅读快感更加强烈。具体到《躺在表妹身边的男人》这篇小说,叙述者“我”是非常狡黠的,他在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叙述的语气也是轻快的,甚至是故意的有些油滑,但骨子里,叙述者是阴郁的,内心充满了无边的悲凉。小说采用了第一人称的非限制性叙事,叙述者“我”仿佛一个高空中的幽灵,令人恐怖地俯视着人间的这个运尸悲剧,表妹不知情,车上所有的人除了死人的弟弟也都一概不知情,然而那个神秘的叙述者是知情的,他藏而不露的叙述在最后的时刻达到了惊心动魄的效果。这个“我”不是上帝胜似上帝,他比那种常见的全知全能的所谓上帝型的第三人称叙述者更有魔力。
       正是借助于这个神秘的叙述者,作者从容地制造了这篇小说中的叙述圈套。尽管“我”不在现场,但“我”却看见失去了一条腿的表妹正艰难地登上了回家的长途车。在她的卧铺旁躺着一个正在睡觉的男人,其实那是一具男尸,为了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坐在表妹身边的矮男人总是试图和她搭讪,其实他是死者的弟弟。表妹一直以为是那个矮男人对他有非分之想,读者也误以为真,因为叙述者伪装得如此的天衣无缝,以致于看不出任何的破绽。读者真的以为那个男人在睡觉,毕竟在长途车上睡觉是再也常见不过的事。睡觉就让他睡去,反正表妹和矮男人之间仿佛正要发生着什么,对于普通读者来说,这就足够了。他们完全忽视了那个“躺在表妹身边的男人”的存在,似乎这是一个关于“坐在表妹身边的男人”的故事。是的,小说中表妹一直是众人关注的焦点,她失去了一条腿却更加引人注目。矮男人没话找话,喋喋不休,这使他成了又一个焦点人物。他们之间的冲突,是常见的小说情节冲突,他们之间的误会,也属于小说技法中常见的误会。矮男人没料到眼前这个漂亮的断腿女孩就是前不久在深圳反抗老板侮辱而跳楼致残的良家妇女,但性情刚烈的表妹很快迫不及待地交待了真相。这就是悬念,易结亦易解。而那个躺在表妹身边的男人最终被发现是一具男尸,不仅表妹没有丝毫的预料,而且读者也几乎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这就不是情节悬念而是叙述圈套了。
       其实,这篇小说中有两个底层故事,一个是表妹的,一个是死者的,前者的底层叙事在明处,后者的底层叙事在暗处,前者始终掩蔽着后者,但在最后的时刻,正是后者的底层叙事的神秘,使得前者的底层叙事也变得神秘了起来。
       李遇春,评论家,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中国新文学学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