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文艺杂谈]论韩剧情节四美质
作者:吕幼安

《文学教育》 2008年 第01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近几年,央视电视剧频道安排大量档期,连续播映了韩国长篇电视连续剧,如《看了又看》、《人鱼小姐》、《黄手帕》、《青青草》、《加油,金顺》,以及最近播出的《百万朵玫瑰》等。这些表现当代人生活的长篇剧,篇幅容量大,播映周期长,在国内掀起了一股不大不小的收视热潮。一部收视率不斐的电视剧,它所产生的社会效应,是值得我们仔细研究和重视的。它不仅可以提高我们对电视剧的审美认识,也使我们有理由期待电视剧,期待好看的电视剧。
       “韩剧”之所以热,应该归功于它的情节魅力,就如《看了又看》,俩兄弟爱上俩姐妹的爱情故事,尽管也用了泡沫结构,但它却引人入胜,从接受美学来看,因为剧情悬念,对人物命运的牵挂,观众对那些必然的泡沫和枝蔓,能暂时包容它,接受它,因而产生一种审美期待。由此可见,一部让人看了又看的好的电视剧,情节是它制胜的法宝。那么分析“韩剧”热,有必然要从其情节结构入手。
       必须指出的是,这批“韩剧”,大多是100多集,篇幅很长。关于情节的长篇累牍,我们可以从两方面来理解。比方亚里士多德在其《诗学》里曾说:就长度而论,情节只要有条不紊,则越长越美;一般地说,长度的限制只要容许事件相继出现,按照可然律或必然律能由逆境转入顺境,或有顺境转入逆境,就算适当了。
       “韩剧”100多集的情节长度,曾引起过争论,它的确是个局限。但我们还可以从电视剧本身的功用性来考虑,用休闲来解释电视连续剧,恐怕不太合适,只能说,我们观赏一部长篇连续剧,是没有心理负担的,尤其是长篇剧,它表现的决不是单纯的一段生活或经历,之所以要设计如此长的情节,是因为内容的容量所决定,它具体表现为:人物的构成(人数的多少以及他们之间种种关系复杂多变的程度);事件的多少,包括繁简和变化的趋势;还有时间的长短、地点的宽狭等。概括起来,这人、事、时、地四大戏剧要素,对情节的设置有着决定性的影响。
       “韩剧”长篇剧恰好利用了这个长度,而且在情节设置上,也体现了他们的艺术追求,也就是本文要论述的,“韩剧”情节所渗透出来的那种美学精神。韩剧情节的美质特点,概括起来有如下四点:
       首先是平实之美。平实是基于生活的平常之实。艺术情节的真实性,是文艺作品最本质、最重要、也是最起码的要求,没有真实性,就没有艺术。就如很多评论家所说的“家长里短”,这批热播的“韩剧”,多以普通人及平民生活为题材,平民生活题材,正好吻合了收视群体的接受心理。而且这些日常化的叙事,既没有港台剧尖锐的善恶对立关系,也没有欧美剧把人之恶写到极限的恐怖感。“韩剧”情节所遵循的美学精神,就在于它切近生活的平实性,它集中表现的是情:爱情、亲情、友情、婚外情、骨肉情、包括义理人情。
       这批表现当代人生活的长篇剧,时间跨度大,情节线索多,主要情节一般都集中在几个主要人物的家庭、工作单位、社交场所等展开。这对于100多集的长篇剧来说,要想把握并构置好故事情节,必须有一套结构系统,所谓情节中心矛盾,它决定了叙事的立足点,放在哪里。而这批“韩剧”的情节中心,其实就是一个情字。情作为故事情节结构的根本,不仅要完善人物性格塑造,增强叙事的波澜,还要有可视性,而由此衍生的场景和细节,既要暗藏戏剧冲突,又要暗示主题的表达,就像恩格斯所说的:让倾向从场景和情节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倾向既是主题,也是创作理念。
       由于电视剧的剧情矛盾不像舞台剧那么尖锐、集中、讲究突发和激变,它所要达到的目的,就是观赏性,它在保持生活流的自然态势时,剧情的起承转合要有连续性,所谓承上接下,每一集一段故事,留下一个未释悬的扣子,使观众有一个连续观剧的审美期待。一般说来,连续剧的剧情结构,大都有一个总体悬念,它是情节主线,主线下又有若干副线,形成复式结构,以转换时空、衍生和拓展情节。所以连续剧的剧情发展缓慢,这就要求每一集的情节要有可视性,每一个视觉造型要有兴味,生活细节、人物行为或人物语言,要含有戏剧张力,这种张力,说到底就是立足生活的平实性。
       “韩剧”情节结构,不仅遵循了这种方法,而且在叙事中,基本上从日常化入手,视觉造型都为常见的生活场景,在日常化的叙事中来推动剧情发展,塑造人物形象。
       另外,“韩剧”情节的所谓平实,也不是对生活作平面模拟,而是有选择、有寄予、有创作理念暗示的。这个理念,大多是从日常生活中发掘出的某种生活道理或寓意。如《黄手帕》里的男主人公李尚民,因攀附权贵对爱情背信弃义,以至最终身患癌症不久于世,剧情发展到此,他想到在有限的人生时间里,该做些什么,于是剧情安排他做义工、修炼人格、完善道德的结局,是有寓意的,也是“韩剧”诠释题材的独到之处。前面说过,“韩剧”很少渲染人之恶,即便涉及到恶,也是作为艺术对比存在的,它不是剧情的主干,仅作为旁衬,看似没批判,实则是运用生活本真为基础,将批判意识消解在人性完善的情节过程中。如在《加油,金顺》里,金顺的母亲当年由于年轻丧偶,迫于生活的无奈而再嫁,不得已丢下亲生女儿金顺,若干年后因患肾病需要换肾,最好是有血缘亲的肾脏。丈夫基于这种考虑,瞒着妻子偷偷寻到金顺,并说明原因。在这种情况之下,受尽生活磨难的金顺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决定捐肾给生母,却遭到奶奶和婆家的极力反对。最终,已经是母亲的金顺还是捐肾给生母,矛盾化解建立在人情和母性基础上,它真实可信,符合生活逻辑。这正是“韩剧”化解剧情矛盾最为成功的地方。其寓意是平实的:相互理解和相互宽容,是人生面临的主题。
       还有《人鱼小姐》里的殷雅俐英,因其母女早年被父亲遗弃,她对拆散家庭、夺走父亲的女明星恨之入骨,并蓄谋已久进行报复,但真正完成了所谓的报复后,她发现处心积虑多年进行的这个报复,露出了许多人性的破绽,她感到自己成为“非我”,几乎也沦落为被人报复的对象,到此,矛盾自然转化集中到女主人公身上,她最终离家离夫出走的结局,实际上是暗藏有批判理念的,也可看成是女主人公求得心理平衡、完善人格修炼的蕴涵。
       “韩剧”情节的平实之美,实际上包含了编导者对生活的独到理解,所谓平实性,也不是对生活进行平面扫描,而是透过平实性,在日常化的叙事中融入一种审美理念。
       “韩剧”情节美质的第二个特点,就是它的错综之美。作为一部100多集的连续剧,情节的曲折逶迤,错综复杂,正是激发接受心理的重要美学手段。
       从情节结构来看,这批“韩剧”情节时间跨度大,时空转换多,情节起伏多变,显得摇曳多姿,错综复杂。而且这些情节,都是从生活实际出发,精心设计安排的,它没有亚里士多德曾批评过的“缀断性情节”,即那种缺乏因果关系的非理性情节,它要求在生活次序和生活逻辑中生发情节,起承转合,发展、高潮、结尾等,应是“有序”而不是“非序”的。这个所谓的“序”,指的是一种文艺生态的生存序位,从生活中发掘延展剧情的因果关系。
       “韩剧”的情节设计,显然也做到了“有序”,在“有序”中形成转折,在转折中见错综复杂。如《青青草》里的哲德叔这个人,因为利欲熏心,若干年前趁东家一次偶然的车祸,他置东家的生死而不顾,卷走了东家全部的家产而潜逃,用这笔不义之财发家并致富,但心灵从此受到长时间的谴责和煎熬。直到真相大白,他终于向过去的东家小姐承认了自己的过失,以求得原谅,反反复复,最终死在东家小姐的家里。东家小姐最终也原谅了他,于是这个曾经罪恶的灵魂也最终得以升华。
       以近期播出的《百万朵玫瑰》为例,很能说明“韩剧”情节的错综之美:
       朴泰一若干年前驾车撞伤一个女人,因当时醉酒而没将受伤者及时送入医院抢救,导致死亡,从此受到良心谴责离家出走。若干年后,其女儿朴惠兰爱上的吴贤奎,正是当年的死者的儿子。能不能成功?剧情设计有如下的方案:
       一是吴贤奎某一日得知,朴惠兰的父亲,恰恰是当年撞死生母的肇事者。因为爱情,他不想伤害对方,也没告知真相,决定与朴惠兰分手,在反复犹疑徘徊、经历了痛苦的抉择,发现还是不能和朴惠兰分手,最终他决定隐瞒这一事实;不巧亲生姨妈从美国来投资,发现了这个秘密后,串通他的家人,包括奶奶、父亲等一起反对;
       二是父亲吴仁焕得知事情后,将朴惠兰请出公司,限制她与儿子的往来;
       三是姨妈连同贤奎的奶奶千方百计阻饶,并利用投资幸福乐园来设局,为日后的反对做铺垫;
       四是惠兰得知真相后主动离开贤奎,想用行动来离开贤奎;
       五是贤奎与家人和姨妈反复斗争坚决要捍卫自己的爱情,最终大病一场,后妥协想放弃爱情,它利用去美国研修的机会来检验自己对惠兰的爱情究竟能否长久,并与父亲口头合约,如果一年后从美国回来仍然忘不了惠兰,请父亲一定要成全他的爱情。一年后,贤奎从美国回来遇见惠兰,发现自己不可能忘掉她,最终取得奶奶、父亲的勉强同意,哪知替死去姐姐不平的姨妈却利用收购股份来达到对幸福乐园的经营垄断,并千方百计疏通美国的皮特·姜,哪知这个皮特·姜竟是吴仁焕养子姜民在的生父;
       这之前,姜民在作为吴仁焕的养子,一直得到养父的恩宠和重用,为报答养父恩,保住幸福乐园,他不得已答应随生父去美国。皮特·姜才将拟给贤奎姨妈的百分之十的幸福乐园股份收回……
       《百万朵玫瑰》剧情的设置,很能说明“韩剧”结构情节错综复杂。它由单纯一步一步向复杂发展,就如一棵树的成长,先有枝杆,然后有了枝桠,局面因此变得错综,变得复杂,戏剧矛盾也随着剧情发展而趋于尖锐,它在现实与过去的碰撞中塑造性格、衍生情节、表达主题。经过反复的冲突,每个人的人格都受到煎熬和修炼,直到最后,有情人终于成眷属。皆大欢喜,情节的魅力也就变得令人回味。
       “韩剧”中人格修炼或人性完善的情节安排,既为情节起伏时空依据,也是人物性格发展的历史,它是有美学意义。这也是“韩剧”情节美质的第三个特点,我们不妨称之为温馨之美。
       前面说了,“韩剧”情节最闪光的东西,就在于它决不夸大和渲染罪恶,而是立足生活本真,以“情”为构置情节的中心,通过日常化、温情化的叙事,将罪恶消解到最小极限,来达到对人性之美和人格之美的力拔和张扬。从接受美学来看,它一方面是增强电视剧的可视性和审美性,另一方面也揉进了东方文化中的仁和哲学主张。如最近热播的“韩剧”历史剧,《明成皇后》、《大长今》等,通过人物台词,大量引用了中国儒家哲学经典。这也是朝鲜民族在吸收中国传统文化精髓所奠定的情节美学理念。
       而表现当代生活的这批“韩剧”,虽没让人物引经据典大谈孔孟之道的儒家哲学,却在设计情节时,有意识融进了这种思考。所以这批“韩剧”,主体是写人之善,罪恶仅作为剧情矛盾的契因,是激化和推动剧情的,随着剧情的深入,通过人物的自我省悟最终来消解罪恶。它的情节理念,使我们想起“人之初、性本善”的传统中国哲学,生活历程造就的罪恶,不是电视剧的主体,仅作为人之善的对立或旁衬结构在剧情中,它不仅衍生了剧情发展的时空关系,强化戏剧因素,而且在叙事策略上,也起到了完善剧情,还原人之善的哲学理念。
       韩国与中国毗邻,朝鲜文化深受中国古代文化的影响,所以韩国文化中实际贯穿和凝聚着汉文化的精髓。“韩剧”在表现当代人的情感冲突时,做到了符合人之善和人之美的中国传统哲学主张。所以错综复杂的《百万朵玫瑰》中的大结局,吴仁焕最终原谅朴泰一承认了儿媳朴惠兰,贤奎亲姨妈放弃对姐夫的仇恨并与朴惠兰见面,并用反语暗示朴惠兰要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还有皮特·姜对吴仁焕所谓夺妻夺子历史恩怨的释解等。大结局冰释了所有的恩怨情仇,因而笼罩着温馨,透着和谐。
       这正是“韩剧”引人入胜的情节魅力,也是韩剧情节的第四个美质特点:和谐之美。
       “韩剧”之所以短短几年迅速在中国甚至亚洲获得广泛影响,是因为它体现了一种大众化的审美趋势。我们注意它的情节尽管曲折,却波澜不惊,尽管大起大落,却没有急风暴雨的喧嚣,从而体现出一种和谐之美,符合了人们的收视心理。
       当然,电视作为传播主流文化的载体,在本质上说,宣传主流固然责无旁贷,但也必须考虑电视剧本身的功用,它是叙事艺术,它主要通过视觉造型,通过剧情展示来烘托及宣传主流文化,所谓寓教于乐,电视剧与其他艺术门类一样,也是有这个功用的。但电视剧属于叙事艺术,有其自身的规律,它的叙事目标,必须随着授众群体的心理而转移,它必须关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表现大众化的生活情绪及审美愿望。这批热播的“韩剧”,虽不是主流题材,但家长里短、衣食住行,隽永的爱情和数不清的情感纠葛中,所展示出的社会众生相,倒也折射出主流社会的一斑,所谓风始于青萍之末,尽管有万千冲突,尽管是人活着再所难免的矛盾,但理解、宽容、和谐却是每个人心底的愿望,也是电视剧所要张扬的主题。那么,家长里短的日常化叙述也就显得非同一般了。
       另外,我们还注意到“韩剧”大团圆的结局,与中国传统戏曲有些相似,大团圆的完满结局,不仅体现了人性的归依,人格的完善,也表现韩国当代人的生活愿望。如前所述,“韩剧”情节中的人情美、人性美等,无一不渗透出和谐,它回避人性之恶,消解人性之恶,不仅是对人性之美的力拔和张扬,也是对和谐之美的讴歌,即便有悲剧,也与古典悲剧有本质上的区别,它不是英雄毁灭,兄弟反目式的尖锐冲突,“韩剧”呈现出的悲剧,应该是宽泛意义上的“泛悲剧”,如情感迷途、生存困窘、道德滑坡、人性扭曲、爱情冲突等日常化境遇,不是经典意义的悲剧,只是人生的经历或波澜。所以“韩剧”情节渗透出和谐之美,几乎贯穿在每部作品中,它有意淡化悲剧性,消解恩怨情仇,就是要力拔和张扬和谐,这也是“韩剧”最有魅力的东西。
       最后,有关“韩剧”中唯美的东西,不仅是表象的,也是深入剧情中的,在那种家长里短日常化的叙述中,我们不止一次感受到诸如尊老爱幼、宅心仁厚、积德行善,古老的礼仪,严格的家教、隽永的人情美、耐人寻味的人性美等,无不渗透出中国古代美学的影响,大团圆的结局其实暗示着对追求和睦家庭、创建和谐社会的向往。
       “韩剧”用它的实践还告诉我们,写什么和表现什么的问题?事关文学艺术的发展,人们在茶余饭后,不厌其烦地忍受冗长的广告而等待每天两集电视剧,我们会发现一种对比,关于文艺创作的对比,关于接受美学的对比。道理很清楚,立足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呼唤真善美,抨击假恶丑,这才是文学艺术的最高宗旨,也是电视连续剧创作的根本。是否能这么理解,“韩剧”情节之美,是于平实见错综,于错综中显温馨,于温馨中求和谐。四美交织在剧情发展中,相得益彰,熠熠生辉。
       当然,“韩剧”尽管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不仅赢得了广泛的收视群体,也赢得了信誉。但也有不足,如剧情拖沓、枝蔓过多、与主题关系不大的细节过多,还有子女婚姻受家庭和父母约束等旧的文化习俗,包括结构剧情手法出现的雷同等,但总体上说它还是健康明朗的,有其长处的。前不久,韩国一位高层领导人访华,我们的记者采访他时曾提到一个问题,大意是:为什么韩国电视剧在亚洲有这么大的影响?这位领导人含蓄地说:那是因为韩国的电视剧考虑到了老百姓的情绪和要求,表现了普通人的感情和生活。
       这也给了我们一个启示:电视剧作为传媒文化的载体,如何表达人民的意愿,表现普通人的审美意愿,“韩剧”的确有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的东西。中韩两国源远流长,文化相近,习俗相似,审美愿望相同,如何把我们的电视剧做得更好,“韩剧”热的启示应该值得我们重视并好好研究。
       吕幼安,男,江汉大学语言文学研究所研究员。著有理论专著2部,文学作品集2部,长、中、短篇小说以及散文随笔、报告文学等200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