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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文学]《了不起的盖茨比》的比喻艺术
作者:胡 漪 胡书义

《文学教育》 2007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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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喻是文学作品中最为常见的一种修辞手段。运用贴切新奇而又耐人寻味的比喻写人记事、绘景状物、言情说理,不仅可以节省笔墨,精练语言,还能够使所写事物更加生动、具体、传神,所说道理更加清晰、易懂、透彻。因此,亚里士多德认为,比喻是“天才”的标志。钱钟书也说,比喻“是文学语言的根本”。纵览中外古今文学,凡是杰出作家无不精通比喻艺术,美国“爵士时代”的“桂冠诗人”、“编年史家”弗朗西斯·司各特·菲茨杰拉德自然也不例外。他的代表作《了不起的盖茨比》(1925),讲述主人公盖茨比的“美国梦”及其破灭的悲剧。这部小说真实地反映了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美国社会的种种腐败现象,鞭挞卑鄙、自私、残忍的上层富豪,同情受苦受难的普通民众,并用比喻、拟人等多种修辞手法深化主题,突出人物的精神特征,达到了思想性与艺术性的完美统一,堪称文学精品。本文主要从贴切新奇和意蕴深厚两个方面解读小说的比喻艺术。
       一、贴切而又新奇
       贴切是比喻的生命。文学大师列夫·托尔斯泰讲过:“我不想妨碍别人拿珍贵的宝石作比喻,但比喻必须贴切”。如果喻而不当,就会不伦不类,达不到比喻的目的,甚至适得其反。所谓贴切是指本体、喻体之间具有某种内在联系,两者类比恰当自然,一点也不生硬、牵强附会,同时又能符合具体的人物和情境。制作精美贴切的比喻,在《了不起的盖茨比》中随处可见、信手拈来。
       在小说的开头,当乔丹·贝克小姐和首次到访的尼克闲聊,无意中提起黛西的旧日情人盖茨比住在海湾对面的西埃格村时,汤姆·布坎南异常紧张,不等尼克回答,便用“粗壮结实的胳膊挟着我(即尼克),不由分说把我从屋子里推了出去,好像是把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推到另一个方格里似的”。黛西的丈夫汤姆是个极为富有,体格健壮,然而举止粗俗、野蛮、凶狠、险恶、自以为是的纨绔子弟。尼克在他手中毫无自主权利,成了任人摆布的“棋子”。这一看似普通实则精妙的比喻,有力地表现了汤姆的恐惧心理和专横霸道的独特个性。还有一次,尼克被汤姆强行带到他和情妇梅特尔约会的公寓里,很不情愿地卷入汤姆的社交圈。尼克多次试图离开,都未成功。小说这样写道:“我几次想告辞,打算在温柔的暮色里往东走到公园那边去,但是每一次我想走时,总会有一场激烈的、难解难分的争论将我卷进去,像绳子一样把我拉回到椅子上”。来自人们熟知的喻体通俗易懂,生动形象,突出了尼克无可奈何的处境以及庸俗势力的强大。汤姆得知妻子黛西和情妇梅特尔可能会从他的控制下溜走,“感到一阵惊慌,像被灼热的鞭子鞭挞一样”。猛踩油门,以每小时五十英里的速度追赶盖茨比和黛西乘坐的蓝色小轿车。拿“被鞭挞”为“惊慌”打比方,给人一种切身体验,具有很强的感染力。
       如果说贴切赋予比喻以生命,那么新奇则使比喻更添魅力。作为一个成功的艺术家,菲茨杰拉德从不拾人牙慧,总是匠心独运,另辟蹊径。由他精心制作出来的巧譬妙喻不落俗套,字字珠玑,富有创意,准确而又新奇,读来往往令人回味无穷。
       请看他写夕阳的余辉缓缓离开黛西的细节:“夕阳的最后一缕余辉落在她容光焕发的脸上,浪漫而又温情,她的声音使我不由自主地屏着气侧耳倾听。接着,余辉开始渐渐退去,每一道光线离她而去时都是依恋惆怅,难舍难分,好像孩子们黄昏时要离开充满欢乐的街道一样”。夕阳都对黛西的俏丽依依不舍,联想已够丰富,再用小孩舍不得离开游乐场作比,更让读者耳目一新。寥寥数语,画龙点睛,侧面渲染了女主人公外貌的美。又如,“灰白色的尘土蒙在”汽车修理工威尔逊“深色的外套和浅黄色的头发上,像是尘土蒙住了周围的一切”,等他走向办公室,“他的身影就跟墙面的水泥颜色融为一体”。这个奇特比喻,形象地揭示了威尔逊恶劣的劳动条件和没有生气的性格特征。在盖茨比的宴会上,两个穿黄色连衣裙的女孩以为乔丹不认识她们,嘲讽乔丹未能赢得高尔夫球比赛,乔丹不甘示弱,反唇相讥:“你们染了头发了”。可是,两位姑娘已经大大咧咧地走过去了,并未听到乔丹的回击。“毫无疑问,她的这句话就像当晚的菜肴一样从包办宴席人的篮子里随手捞出来的”。把言词比作菜肴着实新奇。乍看二者风马牛不相及,认真琢磨却有相似之处:乔丹含讥带讽的话语如同宴席承包商篮子里的菜肴都不讨人喜欢。身处社会底层的梅特尔始终把汤姆当成她的救世主,并误认为乔丹就是她的情敌黛西,他俩一到加油站,马上吃起醋来,密切注视他们的一举一动:梅特尔“那样全神贯注,所以她毫不觉察有人在注意她,一种又一种的表情在她脸上慢慢显露出来,好像物体在一张冲洗的底片上慢慢显影”。一个简短新颖的比喻,把嫉妒、恐惧心理在梅特尔面部所引起的多种神态,描绘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二、内涵深刻丰富
       菲茨杰拉德在《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精心酿制出来的比喻看似浅显,实际上隐含了深刻丰富的寓意。黛西是个功利型的女性,外表温文尔雅,美丽可爱,骨子里头利欲熏心,庸俗卑鄙,一向善于利用自己的美貌和悦耳的声音博得男人的青睐。为了加强这个特点,小说多次写道:“她的那种声音叫人必须支起耳朵,全神贯注,好像每句话都是再也不会重复奏出的音符”。“她说话的声调高高低低带有无穷无尽的魅力,那里有金钱的叮当声,铙钹击打的响声……”这些比喻与其说是形容黛西悦耳动听的声音,不如说是刻画她那充满铜臭的灵魂。在第一章,尼克走进汤姆豪宅,看到黛西和乔丹躺在一张巨大的长沙发上,“两个年轻女人活像是飘浮在一个被系住的大气球上。她们都穿着一身白色衣裳,裙子在起伏飘动,仿佛她们刚环绕房子飞了一圈回来”;后来又讲:“这间屋子外面安有遮篷,室内幽暗却凉爽。黛西和乔丹躺在一张巨大的长沙发上,好像两尊银像压住自己的白色衣裳,不让电扇的风把衣裙吹舞起来”。表面是在写景状物,实质上是展示上层社会生活。透过汤姆、黛西、乔丹等人的言谈举止,不难发现富豪男女精神的空虚、生活的腐化、道德的堕落。小说经常把黛西、乔丹的谈吐比作“白色的衣裳”,平淡无奇,也有异曲同工之妙。精彩比喻的成功运用,既使文章锦上添花,又能给人美的享受。
       小说两次提到乔丹小姐的标志性动作——在下巴上平衡着某种东西。第一次是在故事的开端,尼克发现她躺在汤姆家长沙发的一头,“一动也不动,下巴微微翘起,好像上面顶着什么东西,她要保持平衡,生怕它掉下来”。第二次出现在故事的高潮,盖茨比已向汤姆挑战,要求黛西离开丈夫,汤姆则指控他经营违法生意,弄得盖茨比忐忑不安,黛西目瞪口呆、左右为难。面对尖锐激烈的矛盾冲突,乔丹“似乎又开始在下巴尖上专心致志地顶着一件看不见的东西,玩平衡术了”。特殊动作构成的比喻,将乔丹处变不惊,明哲保身,冷漠自私的人生态度写得淋漓尽致。
       菲茨杰拉德的比喻不但含义深刻,而且带有强烈的感情色彩。比如,艺术家常拿讨厌的飞蛾来隐喻那些“食客”:在盖茨比的“蓝色花园里,男男女女像飞蛾一般在笑语、香槟酒和星光之中来回晃悠”;他“把星光施与来来往往的飞蛾”,目的只是想同黛西重温旧梦。众所周知,飞蛾喜爱灯光,盲目寄生,夜里灯光一亮,它便飞来觅食;灯光一灭,它就无影无踪。这个比方打得非常好,既揭示了盖茨比宴会上各色食客的势利特性,也反映了爵士时代迷惘青年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方式,还饱含了艺术家和叙述者尼克的憎恶之情。
       盖茨比临死前似乎领悟到现实的丑恶、世态的炎凉,他的梦想即将破灭,内心无比痛苦,全身颤栗,“正如当他发现玫瑰花是多么的丑恶,阳光照在刚刚露头的小草上又是多么残酷时一样,浑身发抖。这是一个新的世界,物质的,然而并不真实,在这里可怜的幽魂像呼吸空气那样醉生梦死,东飘西荡……就像那个灰蒙蒙的、古怪的人形穿过杂乱的树木,悄悄地朝他走来”。盖茨比遇害后,东部在尼克心目中“鬼影幢幢”,他对乔丹小姐的那段恋情也成了“垃圾”。经过艺术加工改造的丑恶意象“幽魂”、“鬼影”、“垃圾”作为喻体,饱含感情色彩,寄托了作者的道德理想和创作倾向,并把人物抽象的思想情感具体化了,诗意化了。秦牧说得好:“精警的譬喻真是奇妙!它一出现,往往使人精神为之一振。它具有一种奇特的力量,可以使事物突然清晰起来,复杂的道理突然简洁明了起来,而且形象生动,耐人寻味”。菲茨杰拉德的比喻有时还起到了伏笔作用。小说开头写道:“汤姆和贝克小姐,两人前后相隔几英尺暮色,漫步走回了书房,好像去到一具伸手可及的尸体旁守护一样”。这个比喻不仅给故事蒙上了一层阴冷悲伤的气氛,同时也为主人公盖茨比的悲惨结局作了铺垫。
       比喻是生活知识的精巧的联想。菲茨杰拉德之所以能够制作这样精彩奇妙的比喻,是因为他一生坎坷,见多识广,功底深厚,头脑敏锐,勤于观察,善于思考,想象丰富。生活经验不丰富,知识不广博,很难写出如此准确奇妙而又深刻的比喻。正是由于艺术家出色地运用了比喻、拟人等多种修辞手段,所以《了不起的盖茨比》文笔优美,深受广大读者喜爱,就连抨击过它的批评家门肯也赞誉小说:“文笔玲珑剔透,丝丝入扣,光彩夺目。没有陈词滥调,句子流畅通达,如行云流水,熠熠发光,又变化无穷。……是一部美轮美奂的天才之作”。
       胡漪,武汉大学英语专业学生;胡书义,湖北黄冈师范学院文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