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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文学]海明威小说的对话功能
作者:苏顺强

《文学教育》 2007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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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话是海明威小说创作最重要的艺术手法之一,也是他的“冰山理论”得以实现的重要策略之一。在诺贝尔文学奖的《授奖辞》中,瑞典文学院常务秘书安德斯奥斯特林指出:“作为这个时代伟大风格的缔造者,海明威在二十五年来的欧美叙事艺术中有着重大的意义。这种风格主要表现为对话的生动和语言的交锋。”[1]在《海明威访问记》中,当记者问他和同时代作家是否存在影响关系时,他首先就回答说斯泰因“从一部叫《太阳照常升起》的书里学到了写对话”。可见海明威重视对话艺术的运用,他不仅有意识地训练自己写对话的能力,把对话当作自己的“招牌”,也为自己创作中对话的成功而自豪、骄傲。学界更多运用叙事学理论对海明威小说对话的特征进行研究,认为海明威的对话简洁、含蓄、生动、明快、逼真等,本文尝试对海明威小说的对话功能进行初步探讨。
       叙事学理论认为,在直接引语、间接引语、自由直接引语和自由间接引语四种话语模式中,以对话为主要形式的直接引语更接近人物,更能体现出人物语言的真实性和生动性。海明威的小说大量使用对话,根本目的就在于实现其真实客观的美学追求,也就是实现其“冰山原理”。对话在叙事文中的作用是无比广阔的:交代人物关系、介绍时代背景、推动情节发展、代述作者思想等等。本文主要从刻画人物性格、展示心理情感、代替叙述描写三个方面对海明威小说的对话功能进行探讨。
       一、刻画人物性格
       人物话语是人物心理、情感的外化形式,也是人物性格的表征。海明威在小说中充分运用人物对话将人物性格自主展示给读者。
       《世上的光》中有这样一段对话:
       “你们店的混账猪腿是臭的。”汤姆说着把一口东西全吐在地上。酒保不言语。喝黑麦酒的那人付了账,头也不回就走了。
       “你自己才臭呐,你们这帮阿飞都是臭货。”酒保说道。
       “他说咱们是阿飞。”汤米跟我说。
       “听我说,咱们还是走吧。”我说道。
       “你们这帮阿飞快给我滚蛋。”酒保说道。
       “我说过我们要走,可不是你叫了我们才走。”我说道。
       “回头我们还来。”汤米说道。
       “最好你们不要来。”酒保对他说。
       “教训他一下,让他明白自己的不是。”汤姆回过头来跟我说。
       “走吧。”我说道。[2]
       一段对话,酒保、汤姆和“我”三个人的性格得到鲜明的展示:酒保的无礼和有恃无恐,汤姆的直率、粗鲁和争强好胜,“我”的谨慎小心又不失自尊。
       我们再看《永别了,武器》中的一段对话:
       “怎么啦,亲爱的?”
       “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闷得慌。你所有的只有我,而我又出去了。”
       “这话不错。”
       “对不起,亲爱的。一个人忽然失掉了一切,我知道那一定是很痛苦的。”
       “我的生活本来是非常充实的,”我说。“现在你一不和我在一起,我在世上就一无所有了。”
       “但是我是要和你在一起的。我只出去了两个小时啊。”[3]
       亨利认识了战争的荒诞而逃离出来,他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目标,一切都有待重新建立,此时的他很孤独很脆弱,他像孩子一样需要人关心抚慰。作为爱人的凯瑟琳正经历怀孕的苦痛,还要工作和照顾亨利。他对亨利没有丝毫的责备和不满,而是尽力为他着想,竭力安慰他关心他,让他从战争阴影中走出来。简短的对话,展示出凯瑟琳善良、体贴、勇敢、独立的性格特征。
       无论是长篇小说还是短篇小说中,海明威小说的人物性格特征,大都在人物对话中直接展示出来,而不是经由叙述者的叙述来表现的,因此,海明威充分利用了对话的功能,使他的人物性格特征显得分外真实和生动。
       二、展示心理情感
       海明威小说是以含蓄著称的,也就是说,叙述者对人物的心理、情感、思想等尽量不加评介,但因为话语是人物心理、情感的外化形式,人物的心理、情感、思想等却能通过人物自身话语不自觉地流露给读者。即使人物有时会控制情感的外泄,但通过对话的灵活、细腻、多样和丰富,读者总能感觉到言语背后更多、更细微、更秘密的含义。《永别了,武器》的结尾有这样一段对话:
       在房外走廊上,我对医生说,“今天夜里,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没什么,没什么可做的。我能送你回旅馆吧?”
       “不,谢谢你。我想在这里再呆一会儿。”
       “我知道没有什么话可以说。我没办法对你说——”
       “不必说了,”我说。“没什么可说的。”
       “晚安,”他说。“我不能送你回旅馆吗?”
       “不,谢谢你。”
       “手术是唯一的办法,”他说。“手术证明——”
       “我不想谈这件事,”我说。
       “我很想送你回旅馆去。”
       他顺着走廊走去。我走到房门口。
       “你现在不可以进来,”护士中的一个说。
       “不,我可以的,”我说。
       “目前你还不可以进来。”
       “你出去,”我说。“那位也出去。”[4]
       这是亨利中尉在医院和医生、护士的一段对话。对凯瑟琳的不幸去世,亨利可以说是痛不欲生,因为他生活的唯一慰藉消逝了,唯一希望破灭了。可他和凯瑟琳的不幸不是某一个人造成的,而是这个残酷荒诞的世界造成的,他对这个世界愤怒到了极点却无处发泄。海明威经过39次修改最终完成的这个结尾,看似平淡,却在人物的简短对话中蕴藏了情感思想的火山。读者在亨利平静的话语和激动的话语对比中应该能够强烈地感受到他对凯瑟琳死亡的无限悲痛和对未来生活的万般绝望。
       海明威小说就是这样通过人物对话真实自然地展示人物心理、情感和思想,有效地实现了他的美学追求——“越少,就越多”,但是这种含蓄隐秘的话语模式也会因为阅读者的差异而产生反差极大的接受,因此它对读者的接受能力也提出了较高的要求。
       三、代替叙述和描写
       海明威在小说中一般不是将读者阅读接受所需的全部信息全盘叙述给读者,而是让一些必要的信息在人物的对话中自然地流露出来,从而达到真实自然的效果。他小说中的人物关系、时代背景、人物阅历,甚至人物的外貌、动作等都是由对话代替叙述描写完成的。这不仅造就了客观真实的效果,而且加速了情节的进程,缩短了小说的篇幅。
       《丧钟为谁而鸣》中,巴勃罗对民防军俘虏的血腥屠杀、比拉尔的恋爱史、玛丽亚的不幸身世等,都是在人物的对话中透露出来的,而且是由多人的多次谈话共同完成的。《太阳照常升起》中,勃莱特的战场经历、情感经历和目前的生活情形,都不是经由叙述者的集中叙述来完成的,而是在杰克与科恩的对话中由杰克的口中得知的。勃莱特与阿什利婚姻的不幸状况,读者是从迈克口中了解到的。《老人与海》中,老人与孩子一起捕鱼的往事也是经由老人与孩子的对话传达给读者的,老人生活的时代、生活的环境等信息也是在他们关于棒球的谈话中不自觉地告诉读者的的。在海明威的小说中,叙述者似乎仅限于记录一场场对话,叙述者的声音在很多情况下处于失声状态,小说中的人物似乎没有受到作者和叙述者的控制和操纵。这样,读者会感到不是在听叙述者讲着陌生而遥远的故事,而是像在不经意间从他人的谈话中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从而轻松直接地了解和掌握了认识作品所必不可少的信息资料。这样一来,海明威小说机智的人物对话,就成功地取代了叙述者生硬的叙述,不仅实现了其真实性追求,而且还增强了小说的生动性。
       海明威的人物对话有时通过动作暗示来推动情节发展。比如《太阳照常升起》中的一段对话:
       “别碰我,”她说。“请你别碰我。”
       “怎么啦?”
       “我受不了。”
       “啊,勃莱特。”[4]
       《永别了,武器》中亨利和凯瑟琳之间也有相似的对话:
       “那我来替你保管吧。告别了。”
       “不,”她说,“别说告别。”
       “好。”
       “做个好孩子,自己保重。不,在这里你不可以吻我。你不可以。”
       “好吧。”[3]
       这两段对话中,叙述者没有任何关于人物动作的描写或说明,但是读者却可以根据经验从对话中读懂对话中的动作暗示。海明威擅长运用对话代替动作描写,尤其是在爱情、性爱情节中,比如《在密执安北部》、《丧钟为谁而鸣》等作品中,海明威充分利用对话写出了“地板上的爱情”和“睡袋中的爱情”。用对话代替直接叙述和描写,不仅取得真实的效果,叙述者还可以持客观态度置身事外,也可以避免可能的低俗指责。
       参考文献:
       [1]海明威:《老人与海》,董衡巽等译,漓江出版社,1987年。
       [2]海明威:《海明威短篇小说全集》(上),陈良廷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
       [3]海明威:《永别了,武器》,林疑今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年。
       [4]海明威:《太阳照常升起》,赵静男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
       苏顺强,湖北襄樊学院中文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