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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作快评]无法重返的伊甸园
作者:李遇春

《文学教育》 2007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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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星,划过旷远的天宇,就像天堂里在放小小的焰火。虽然耀亮,但迅忽缥缈;虽然璀璨,却高远难求。这是乔叶的小说《像天堂在放小小的焰火》中反复出现的诗的意象。藉此美丽而忧伤的诗境,小说要传达的是,自从亚当和夏娃被上帝从伊甸园中放逐以后,人类两性之间就再也无法真正地重建“纯洁无邪”的“友谊”了。
       重返伊甸园,这是人类集体无意识中的一种永恒的冲动。特别在世俗的现代都市生活中,男女之间的交往,日益蜕变成一种追逐与被追逐的欲望关系。除了显在的物欲追逐,还有隐秘的性欲驱动,物欲与性欲的共谋,成了我们时代的显著的心理症候之一。于是人们渴望一种超性的“友谊”,渴望拥有那种人类史前史的“纯洁无邪”的男女关系,渴望重返伊甸园!在没有偷吃禁果之前,人类的始祖亚当和夏娃之间是何等的圣洁,那是一种无知无欲的生活,也是一种自由自在的生活。自从偷吃了智慧之果,有了知识,有了欲望,人类就再也无法重返伊甸园的天堂了。人类从此醉心于欲望追逐,金钱,权力,性,人类在追逐欲望中实现着所谓自我,但他们心神苦累,憔悴不堪,他们离天堂,离伊甸园不是更近了,而是更远了。重返伊甸园成了现代人的神话。
       在我看来,乔叶的这篇小说正是这样一则关于人类重返伊甸园的心理神话。一方面,乔叶倾心营造了男女主人公之间超越“性”的情感神话,另一方面,她又清醒地拆解了这种无性的神话,从而宣告了重返伊甸园的无望。神话之所以是神话,就在于它在现实世界中的不可能性。惟其不可能实现,才愈加增添了现代人的精神忧伤。读乔叶的这篇小说,让人油然而生一种伤逝的情绪。这种伤逝情绪,既是为男女主人公之间难得的“友谊”的消逝而忧伤,也是为人类两性之间无法实现真正的超性的交流而忧伤。因此,小说中散发出的伤逝情绪,实际上隐喻了现代人的一种集体怀旧心理,即怀念伊甸园,怀念天堂,怀念人类两性之间无性的美好时光。那是人类史前的一段美丽得让人心碎的时光,而现实却不断地提醒着人们,那也是一段无法再现的古老神话。在这个意义上,怀念伊甸园,怀念天堂,也许是怀念一个人类永远没有到过的地方。
       世界上,人类两性间的关系大约主要有三种,就是人们习惯上说的亲情,友情和爱情。亲情又主要表现为四种关系:纵向的母子关系或父女关系,横向的兄妹关系或姐弟关系。爱情主要表现为夫妻关系。这五种关系是人类家庭中原始的情感结构形态。但人类两性间的现实交往中还有一种双重而暧昧的情感形态,通常人们把它叫做“友谊”。它介于爱情与亲情之间,往往以某种亲情关系而出现,如兄妹或姐弟关系,母子或父女关系,但骨子里又有爱情的本质,只不过是一种无性的异性间的爱情罢了。
       拿乔叶的这篇小说来说,女主人公云平和男主人公张威原本是简单的同事关系,但由于一起外出参加了市局的培训班,两人之间便成了近一层的同学关系。而且他们还日久生情,一起学习、谈笑,喝酒,看星星,如此等等,遂滋生出一种暧昧的“友谊”来。有意味的是,在熟人面前,两人有意无意地以姐弟关系出现,这就掩藏了已婚的云平与未婚的张威之间的暧昧关系。而在陌生人面前,云平更愿意做妹妹,让张威充当哥哥的角色。这种姐弟关系与兄妹关系的悄然置换,显然泄漏了他们内心的隐秘。当一次真真假假的醉酒之后,张威终于要捅类似亲情的窗户纸了,虽然遭到了云平的反抗而未遂,但同时也宣告了“友谊”神话的破碎。可以说,当两个违反道德律的男女在宾馆里赤裸裸地蓦然面对的时候,那一刻的紧张与慌乱,正是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后的一幕的再现,从中是可以窥见作者叙述中的神话原型思维的。不仅如此,由于张威的性受挫带来的性无能,迫使以后的云平在与张威的交往中改变了身份,她不再以姐姐或妹妹的身份出现了,而是有意无意地扮演起母亲的角色,而张威则像个需要她精心照料的孩子。显然,这次是母子关系以亲情的形态掩盖了他们之间暧昧的“友谊”。尽管作者用了一大段十分精妙的语言来辨析这种介乎亲情与爱情之间的情感关系,但一旦张威恢复了对云平的性冲动,连作者也无法阻止这种圣洁的情感神话的坍塌。
       小说的弦外音在于,要想重建这种男女情感神话,需要泯灭两性各自的性意识和性冲动,回归人类始祖偷吃禁果前的伊甸园状态。但滚滚红尘中的红男绿女能舍弃世俗的欲望么?如若不能,那就只有怅望天堂里高远的焰火,聊表伤逝而已。
       李遇春,文学博士,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中国新文学学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