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文章写法]论浮华背后的作文
作者:庄景秀

《文学教育》 2007年 第08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每人评判文章的标准不一样,这里面带有个人的审美倾向问题。但我惊讶于有时这差距竟是如此之大,我曾遭遇过这样的尴尬。语言不通畅,苍白的文章被奉为圭臬,作为范文大量印发张贴;而文从字顺,感情真挚的文章却被认为平淡无味,不置可否,打入冷宫。
       一、浮华,一个不容回避的现实
       本市一所重点中学在一次统考中印发了一份范文,现将原文部分摘录如下:
       (汉节)我是谁?豪迈划破天际,滥觞浮溢华美,历史的泽畔,逝水如斯,风生水起。
       我是谁?仰天长叹,啸声穿透阴霾,雪飞思长。我乃汉臣,大汗之节,无双之士,振思宇内,义贯古今,远古的笙箫澄明了心中的尘埃。
       (宋魂)宫廷由长矛和骨梭顶起,死也铺满了折断的白骨和翅膀的碎屑,时光的碎片被鲜血侵染日月的宁静被纷纷堆积。愤怒的波峰浪谷上,金戈铁马烽烟四起中徒然树起一根立柱,虽共工也触不倒的擎天玉柱——文天祥。
       (华雄)日出东方。当华夏古地烽烟四起风雨飘零上山河破碎,当炎黄子孙含坊忍辱水深火热停车伫苦,你喷薄而出,向苦难芸芸弯下常春花的青藤;你高歌风流,燃星星之火不可向迩的燎原!德被苍生,润之泽畔。
       我是谁?我是人民的儿子!
       倾处,今日长缨在手,何日缚住苍龙;尽览便,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苍桑!
       从全文内容来看,这篇画题为“我是谁”的文章分“汉节”、“宋魂”、“华雄”三部分。“汉节”中借苏武喊出“吾乃汉臣”,“宋魂”中借文天祥喊出“吾乃宋相”,“华雄”中则毛泽东喊出了“我是人民的儿子”,最后结尾作者更把之升华为“我是龙的传人”的壮言。似乎呼应话题,高奏强音,对我是谁进行了响亮的回答。但细想之下,这里何尝有半个“我”的影子?王侯将相,伟人气节被无限制地夸大,普通人的自我人格相形之下渺小卑微。这哪里是让学生敞开心扉,坦然地追求真我,分明是给他们讨赏思想的枷锁,匍匐在伟人神圣的光环之下苟延残喘。
       从语言表达形式看,这段文字以散文化的议论一下子抓住了读者眼球,使人顿感不俗,仔细推敲,漏洞百出,华丽的语言实在经不起琢磨。且不说“振思宇内,义贯古今”为作者生造之词,“豪迈划破天际,滥觞浮溢华美”更让人找不着北。“宫廷由长矛和骨梭顶起……”更似像正派的一首长诗晦涩难懂。这般苦心孤诣的经营无异于自戕。每当看到这样的文章,我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小品《如此包装》里的一句台词:“这不是叫人不好好说话嘛!”导演包装一位演员,强调演员的言行举止必须时尚,跟人见面打招呼甭管是谁,骚首弄姿,“嗨——嗯哼”,丰富的肢体语言,流行的口头禅一样不能少,这才叫够味!学生仓装自己的作文,名言警句,古典诗词,足以使作文环佩叮当,流光溢彩;帝王将相,仁人志士,更是让文章豪迈冲天,悲壮苍凉。所谓文如其人,文章虚华到了如此地步,教师如何期望自己苦心耕耘的土地上会结出真诚的硕果。相比之下,我更欣赏这样一段文字:
       无论我们身处怎样不堪的环境,只是我们为人一身正气,光明磊落,自然不必为外界议论而苦恼。树,扎好根,还怕暴风雨吗?大海中的一叶小舟,掌稳了舵,还怕迷失方向吗?学生专注于学习,努力完善自己,才能找到自己;干部职员坚守岗位,付出劳动,才是做真正的自己。无论你是何人,时刻牢记“我是我——做一个真实的自己。”
       这位同学在联系实际谈了生活中见异思迁,迷失自我的情况后,对文章做这样的总结:没有豪言壮语,像原野上的小草,朴实无华;没有做作高深,似清澈见底的小溪,让人一览无余。
       可有人认为太白了,太浅了!没有让人看出“丰厚的文学底蕴”!
       是啊!随便在网上搜索“高考满分作文”,那篇不是底蕴丰厚,诗意飞扬!不是如柳七“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般缠绵,如李白“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般狂放,就是像杜甫“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般忧愤。学生自己的话语权利被剥夺了,思想被阉割了,一张张鲜活的面容套上了厚重的橡胶面具,学生成了学舌的鹦鹉,思想的传声筒!
       二、功利,都是高考惹的祸
       我没有参加过高考阅卷,孤陋寡闻,不知高考阅卷场上争分夺秒的激烈紧张,有此经验的老师形容“30秒判生死”!没有人认真地品味你的平淡是真,你只能以异军突起式的美艳让老师眼前一亮;让他觉得你言语不俗,有“丰厚的文学底蕴”,这样就不会判你低分。要是再加上壮怀激烈,立意高深,高分就到手了,咱学生寒窗苦读几十年,不就图这个!
       同行的指点还是不能令我信服,我疑心他们是在危言耸听。我在教硕班的一次讨论课上提出了这个问题。每个作家有不同的语言风格,鲁迅冷峻犀利,周作人平淡冲和,孙犁朴实清新,就是同一个作家。朱自清的《绿》色彩明艳,极尽抒情之能事,《背影》朴实真挚,天然去雕饰。我们没有因为他们语言风格的不同而厚此薄彼。思想立意上也并无高低优劣之分,他们采取了不同的人生视角,选取了不同的人生画面表情达意。读者尽可以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作家的文章风格就是创作个性的体现。为什么现在的老师却极力推崇有诗意的散文化的议论文,而排斥平朴的叙事文呢?答案是说不清。可能是因为普通的叙事文章除非精彩如《项链》、感人如《背影》,否则就有被视为平庸的可能。学生课业太繁重了,没有时间去修炼那种功力,掌握那种火候,只能冒险选取一条捷径,学会用美的文章从发到牙齿都武装起来,争取在30秒钟之内把阅卷老师搞定,就万事大吉了。
       文章浮华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一切为了高考,太功利了。
       三、回望,追寻返璞归真的足迹
       自先秦以来,贤哲们对写作的认识,便是与他们对人、对世界的思考联系在一起的。诸子百家散文,不是以言辞取胜,而是以思想见长。
       汉朝时期由于封建王朝政治经济的发展,对书面表达能力的提高也提出了新的要求。“献赋可以得官,卖赋可以得金”刺激了人们的创作热情,这时期的赋极尽铺陈,极费辞藻学力。到了南北朝时期,产生了更加严重的形式主义倾向。写文章不重视思想内容,讲究对偶声韵和词句华丽,尽管也产生了一些艺术成就很高的作品,却导致了文学创作中浮靡之风的泛滥。而唐代,随着科举制度的进一步完善,应试都要求写讲究声病偶俪的诗文,崇尚纤丽浮艳,写作严重脱离现实,成了一种近乎文字游戏的东西。
       韩愈倡导的“古文运动”一扫六朝以来浮靡风之,主张学习先秦两汉的散文,散文创作迎来了又一个春天。韩愈在《进学解》里,给作文树立了一个理想的标准,叫“闳中肆外”。“闳中”,就是思想内容博大,“无望其速成,无诱于势利。养其根而俟其家,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沃其光晔。”“肆外”,语言表达汪洋恣肆,“惟陈言之务去”,“词必己出”,但不能违反约定俗成的语言习惯,所以他同时强调“文从字顺”。在古文运动的推动下,唐宋散文极为繁荣,名家辈出。
       明清时期的八股文是对作文规律的一个反动。“文之存八股,忧诗之有律诗”,这种代圣贤立言,形式上过于板滞;为文而文,从实质说毫无可取之处的八股竞统治了中国知识分子四百多年。为什么?读书,为了做官;八股,就是闯进做官大门的敲门砖!多少文人学士把宝贵的光阴和有限的精力放在上面,这是一种多大的浪费呀!如今学生为高考而写丽文,和明清时为科举而作八股存何异!
       培根说得好,读史可以使人明智。
       “当今的考试制度迫使语文教师不得不围绕应试殚精竭力,所谓写作教改,基本上是在对前人的写作教育实践成败得失知之甚少的情况下进行的,所做的往往是重复性的低效劳动甚至重蹈覆辙。对自身历史的忽视和无知,已经成为写作学科发展的一大障碍。”
       四、立诚,重塑健康的人格文风
       陶行知先生说过:“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这应该是我们教育的终极价值所在。
       叶圣陶先生早就注重做文与做人的统一,强调写作以“求诚”为基础,他在《论写作教学》一文中阐明对“求诚”的看法:“写作所以同衣食一样,成为生活上不可缺少的一个项目,原在表白内心,与他人感情相通。如果将无作有,强不知以为知,徒然说一番花言巧语,实际上却没有表白内心的什么;写作到此便与生活脱离关系,又何必去学习它?训练学生写作,必须注重于倾吐他们的积蓄,无非要他们生活上终生受用的意思。这便是‘修辞立诚’的基础。”
       我们的作文教学,应注重学生“人格意识”的培养。不管现实世界如何复杂,对一个品格高尚的写作者来说,做到真、善、美,既是他进行写作活动加工的永恒追求,又是他对自身人格的基本要求。
       以文辞取士的科举制度造成了一代热衷于功名利禄之徒病态的作文心理和不健全的人格。作为教师,我们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努力肃清学生作文中刮起的浮华之风,更不应该以利益为借口推波助澜。如果让学生“说着真话进来(入学),说着假话出去(毕业)”,我们教师应深以为耻。
       庄景秀,福建泉州市北师大泉州附中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