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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读法]文学教育与文学阅读
作者:徐一周

《文学教育》 2007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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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文学教育备受关注的当下,人们越来越认识到它的重要性,越来越感觉到有必要加强文学教育。可以说,不管是一般的民众还是专家学者,都不会轻易否定文学教育。但是,另一个问题很快又浮出水面,那就是,文学教育何以成为可能?
       要回答这个问题,关涉很多方面。从社会现实层面来说,涉及到如何看待文学教育,如何更加重视文学教育,如何认识今天文学教育的现状及其存在的不足等的问题;从政策层面来说,涉及到文学教育怎么设计出实现文学教育功能的制度包括考试、考核等评价机制的问题;从学校、社会的操作层面来说,还涉及到怎样把文学教育落到实处等问题。不过,对于教育对象而言,实际上最根本的还是文学阅读的问题。
       钱理群先生认为,在语文教学中,听、说、读、写四个方面可以分为听、读与说、写两个大的环节,前者是吸收信息和知识的过程,后者是输出和表达自己的学习成果的过程。这对文学阅读的重要性的认识已经是相当到位的,是很有见地的。可以说,要解决文学教育何以成为可能的问题,首先就应该从文学阅读开始。
       一、文学阅读:经国之大业
       曹丕的《典论·论文》有语云:“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一直以来多有论者认为过分夸大了文学的功效。其实,在一个社会动荡、民众朝不保夕的艰难时世下,连百姓性命也谈不上有多重要,更遑论文学有多少重要性。这时候,有人振臂一呼,把文章(文学)的重要性提到一个几乎无以复加的地步。这是无疑是一个极大的进步。作为一个政治人物,曹丕无疑希望把社会存在的各种力量给予一个定位,好让它们在社会中找到一个恰如其分的位置,为统治者的政治统治服务,这是很自然的。因此,他为文学做如此高的估价也是很正常的。至于后世文学的功能发生变化,甚至走向“边缘化”,这本与之无关。不能因为后世文学的功能弱化而指责他当时把文学的作用估计得太高了。这是没有道理的。
       文学作为“一种经国之大业”,主要是通过文学的阅读最终实现的。在接受美学看来,任何文学阅读作为文学全过程的一个组成部分,是与创作同等重要的,没有文学阅读,任何“伟大”的作品也只能埋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姚斯在著名的《文学史作为向文学理论的挑战》一文中有这样一个说法:“在这个作者、作品和大众的三角形之中,大众并不是被动的部分,并不是作为一种反应,相反它自身就是历史的一个能动的构成。一部文学作品的历史生命如果没有接受者的积极参与是不可思议的。因为只有通过读者的传递过程,作品才进入一种连续性变化的经验视野。”[1]因此,从来也没有人敢轻视文学阅读的力量。也许在接受美学出现之前,人们对阅读的作用重视不够,那也是认识的不足,并不意味着它就不重要。
       这种对重视文学阅读的理论,得到不少学者的鼎力支持和不断的阐发。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致死》一书向我们证明了阅读为什么是经国之大业的道理。
       尼尔·波兹曼(1931-2003),世界著名的媒体文化研究者和批评家,生前一直在纽约大学任教。他在纽约大学首创了媒体生态学专业。直到2003年,他一直是文化传播系的系主任。2003年10月波兹曼去世后,美国各大媒体发表多篇评论,高度评价波兹曼对后现代工业社会的深刻预见和尖锐批评。他的主要著作包括《娱乐至死》、《童年的消逝》、《技术垄断》、《教学:一种颠覆性的活动》(合作者:查尔斯·韦恩加特纳)、《教学:一种保存性的活动》、《诚心诚意的反对》、《疯狂的谈话,愚蠢的谈话》、《如何看电视》、《建造通向18世纪的桥梁:过去怎样改变未来》。
       1954年波兹曼还是在读的研究生,遇到了当时还不太出名的英文教授麦克卢汉,获得极大的启迪。从“媒介即信息”发展出“媒介即隐喻”的论题,他在麦克卢汉终结的地方开始新的探索历程,并且建树卓著。波兹曼的“媒体即隐喻”试图揭示,媒体具有一种隐蔽的却是强有力的暗示来定义现实世界。媒体的特定形式会偏好某种特殊的内容,最终会主导文化的特征。而我们正在从以文字为中心的“读文时代”走向以形象为中心的“读图时代”,其中电视主导的图像传媒形式将使娱乐支配整个文化的走向。
       《娱乐至死》的前言以两个著名的“反乌托邦”寓言开篇,一是奥维尔的《一九八四年》,一是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波兹曼指出,奥维尔所担心的是强制禁书的律令,是极权主义统治中文化的窒息,是暴政下自由的丧失;而赫胥黎所忧虑的是我们失去禁书的理由,因为没有人还愿意去读书,是文化在欲望的放任中成为庸俗的垃圾,是人们因为娱乐而失去自由。前者恐惧于“我们憎恨的东西会毁掉我们”,而后者害怕“我们将毁于我们热爱的东西”。波兹曼想告诉我们的是,奥维尔的预言已经落空,而赫胥黎的预言则可能成为现实,那将是一个娱乐至死的“美丽新世界”——印刷术时代步入没落,而电视时代蒸蒸日上;电视改变了公众话语的内容和意义;政治、宗教、教育和任何其他公共事务领域的内容,都不可避免地被电视的表达方式重新定义。电视的一般表达方式是娱乐。一切公众话语都日渐以娱乐的方式出现,并成为一种文化精神。一切文化内容都心甘情愿地成为娱乐的附庸,而且毫无怨言,甚至无声无息,“其结果是我们成了一个娱乐至死的物种”。
       尼尔·波兹曼在对电视文化做了全面的声讨的同时,对印刷术和纸质阅读在美国历史发展中的作用给予了极高的评价,给我们展示了美国早期“阅读兴国”的历史。在1640年到1700年之间,马萨诸塞和康涅狄格两个地方的文化普及率达到89%-95%,在1682年到1685年之间,波士顿最大的书商仅从一个英国书商那里就进口了3421册书,这些书是居住在北部殖民地的75000个居民的需求量,如果把这个数字放到现代,就相当于上千万册。[2]所以,他认为,在殖民地美洲,“阅读从来没有被视为上等人的活动,印刷品广泛传播在各类人群中,从而形成一种没有阶级之分的、生机勃勃的阅读文化。丹尼尔·布尔斯廷这样写道:‘阅读蔚然成风。四处都是阅读的中心,因为压根就没有中心。每个人都能直接了解印刷品的内容,每个人都能说同一种语言。阅读是这个忙碌、流动、公开的社会的必然产物。’到1772年的时候,雅各布·杜谢已经可以做出这样的评论:‘特拉华河畔最穷苦的劳工也认为自己有权像绅士或学者一样发表对宗教或政治的看法……这就是当时人们对于各类书籍所表现出来的兴趣,几乎人人都在阅读。’”[3]“枪炮的发明使奴隶和贵族得以在战场上平等对峙;印刷术为各阶层的人们打开了同样的信息之门,邮差把知识一视同仁地送到茅屋和宫殿前。”[4]所以,进入19世纪之后,美国在所有的地区开始形成了一种以铅字为基础的文化。在1825年至1850年之间,收费图书馆的书目翻了三番。1829年,“纽约学徒图书馆”有1万册藏书,曾有1600名学徒在此借书阅读,到1851年,这个图书馆已向75万人提供了服务。由于国会在1851年降低了邮费,因而几分钱一张的报纸、杂志、星期天学校手册和简装书唾手可得。
       作者表明,从一开始到19世纪,美国比任何一个社会都痴迷于铅字以及建立在铅字基础之上的演讲术。正如理查德·霍夫斯塔特所说的,美国是一个由知识分子建立的国家,“这些开国元勋都是智者、科学家、学养高深之人,他们中很多人都精于古典学问,善于借助熟知的历史、政治和法律来解决当时紧迫的问题。”[5]事实上,这种说法是有根据的。2005年第六期《读者》有一篇文章《让战争之剑干净入鞘》,作者周彪先生写到:美国南北战争持续四年、付出了60多万士兵的生命,却没有留下那北隔阂、互相猜疑、互不信任,南方没有成为北方的任意宰割的战利品,也没有被打入另册,遭到歧视,原因关键在于北方的林肯和格兰特并不因为胜利而高兴而是忧心忡忡,他们考虑的是如何不给战后的美国留下互相敌视、互不信任的阴影;与此同时,南方统率罗伯特·李也放弃了游击战选择了投降,避免了民众之间因积累仇恨和报复所带来的分裂。为此,格兰特将军宣布给予南方军官可以佩戴手枪或军剑等待遇,证明他们是放下武器的平民,可以自由的不受追究,不受歧视。这些人不仅没有被捕,坐牢,也没有遭受经济和政治损失。这样的结局使胜利者名垂青史,失败者也令人敬佩。他们悲天悯人、心念苍生的博大胸襟和人格魅力使林肯成为历史上唯一能和华盛顿并肩的伟大总统;格兰特也成为美国历史上的第十八任总统。也说明真正的伟大人物,心中只有国家的福祉和民众的利益,而不应该是“胜者为王败者寇”的惟我独尊和高高在上。
       可见,当初的美国人的人文关怀与他们的文学阅读是有着深刻而紧密的关联的。没有长期的广泛的文学阅读,没有一贯以来的人文积累,就不太会有这种悲天悯人的人文情怀。
       二、阅读的三种形式:读书、读图与看网
       文学阅读的三种形式的差异源自于其传播媒介的不同所致。从文字能够印刷在纸张上以来,纸质印刷的方式一直主宰着人们对阅读的定义。也的确产生出许许多多关于阅读的美好回忆,出现过不少关于文学阅读的无穷魅力的神话。青灯黄卷式的阅读,一字一句的心领神会,或者阅读之中的掩卷沉思、回味无穷,与作品中的人物或者作者的“神与物游”、融为一体、高度共鸣的确一直是人们的文学阅读的最高境界。这便是长期以来文学赖于存在的阅读前提。可以说没有印刷术的发展和纸质文学作品的阅读决不会有现代的文学。只要回顾一下现代长篇小说的发展历程就可以看得出来。我们在十九世纪的西方文学中经常看到那些贵妇人们手执长卷,品味阅读,对作品评头品足,对作家或褒或贬,对文学现象或弹或赞,其实都在推动着文学的进程。但是,随着社会生活的发展,特别是现代科学技术的出现,改变了人们的信息传播途径,也改变了文学艺术存在的方式。波兹曼曾经以电报的出现为例做了分析,认为电报的出现消除了州际界限,消灭了地区的概念,把整个美国都纳入了同一个信息网络之中,从而使统一的话语成为可能。但是随之而来的确实信息的过剩,信息的无聊、表现的无力和形式的散乱。正如梭罗在《瓦尔登湖》中所写到的“我们匆匆地建立了从缅因州通往德克萨斯州的磁性电报,但是缅因州和往德克萨斯州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交流……我们满腔热情地在大西洋下开通隧道,把新旧两个世界拉近几个星期,但是到达美国人耳朵里的一条新闻可能是阿德雷德公主得了百日咳”。[6]
       这种情形放到今天的网络条件下就更加无需证明,举目皆是,甚至比公主得了百日咳更加无聊一百倍一千倍的信息都多如牛毛。也可以说,在今天,文学的载体除了传统的书籍,还可以有其他比如网络、图等。人们的文学阅读除了读书之外,还可以读图和读网。
       读图是上个世纪末曾经很流行的阅读形式,以至于有所谓“读图时代”的说法。不少学者还曾经很深入地探讨过诸如“读图时代的文学处境”等一类的话题。读图时代的形成主要标志有二:一是影视业的空前繁荣,一是卡通画的泛滥成灾。即便是纸质的媒介,也出现了大量的绘图本、图文本“图说”作品。视觉世界正日益成为与文字世界相抗衡的重要的存在。
       其实,读图也并不是一个新鲜事物。读图在历史上可以追溯得很远。在文字还没有产生之前,我们的老祖宗在长期的狩猎、耕作过程中,把和自己的劳动、生活密切相关的事物画在石壁上,这时候,人们无疑只能是读图。有了文字之后,图画也没有退出历史的舞台。相反,依然一如既往地出现在各类文献之中。以至于有“图书”一说。所谓“图书”,无非是有书有图。不管是“左图右史”还是“上图下说”,或者典籍中大量插图的出现都是如此。但是,以图为主要阅读对象,或者读图的新高潮能够出现,无疑是上个世纪末的事情。1989年,北京三联书店开始出版“蔡志忠中国古籍漫画系列”和“蔡志忠古典幽默漫画系列”,就有引领读图时代新潮的意味。后来所谓“老照片”系列图片更是将开拓了读图的心空间,它读图引向历史——以图像解说历史。此外,一些明星们半是图片半是文字的出版物则更加为文学的读图热潮推波助澜。明星们身上特有的光环效应以及漂亮的照片、图画,还有他们通过水平参差不齐的文笔所展示的独特的生活,为满足大众的“窥探”欲望打开了一条门缝,也为这股读图热注入了新的兴奋剂。还有许许多多电视连续剧的热播也加剧了读图的发展。
       与读文字相比,读图有自己的特点和优势。文字符号是以概念为基础的,它具有极强的抽象性,可能会使信息在传递过程中变形和损失。相对而言,读图能更有效、更真实、更形象、更直观性,对读者的阅读能力和水平的要求远不如文字要求高。同时形象更具有视觉冲击力,能够吸引读者的眼球,激发他们的阅读兴趣。因此,阅读起来更加轻松和快捷。所以上个世纪80年代,电视剧《红楼梦》一经播出立即能够红遍大江南北,这跟电视形象的直观性无疑是有一定关联的。但是,过于直观,也许又会影响人们对文学形象的想象,也会影响文学阅读的效果,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会窒息文学的生命。
       比读图走得更远的是读网。严格讲起来,读网已经不再是“读”而应该叫看,所以一般情况下,叫做“浏览网页”。这是伴随着互联网和新的光电出版物迅速普及而出现的。它标志着传统的纸质印刷文本已不再是文学传播的唯一途径,人们的阅读也不再仅是读书看报,而既指向纸质印刷文本,也指向网络和电子文本,甚至影视文本;阅读的目的也从原先的认识世界、发展思维、获得审美体验转向为了搜集处理信息;人们的阅读从精读诵读走向了泛读速读;纸质媒体的阅读率不断下降而网络阅读率则不断攀升。以下两组数据颇能说明问题。一组是2003年我国识字者的图书阅读率为51.7%,比2001年下降了2.5个百分点,比1999年下降了8.7个百分点。1999年我国国民网上阅读率只有3.7%,2001年为7.5%,2003年发展到18.4%。五年来,网上阅读率以每年递增80%的速度增长,2003年比1999年高出10.9个百分点。[7]二组是2006年4月,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对第四次全国国民阅读调查结果进行初步发布,这个在2005年底至2006年初期间进行的抽样调查结果显示,在识字的成人群体中,2005年有51.3%的人连一本图书都没有读过,这一比例首次超过半数;而且,我国国民图书阅读率连续6年持续走低,而网络阅读率则大幅增长。以至于有人发出“网络时代何人依然恋书香”的感叹。[8]这里的阅读状况其实也反映了文学的阅读现状。因为文学类图书一直以来都是读者接受程度最高的图书类别,也是在读者已购图书的市场份额排行上位居前列的。
       网络对传统阅读的冲击更大。与传统阅读方式相比,网络阅读具有很鲜明的特点。
       一是信息组织超文本化使得网络阅读环境拥有极其丰富的信息资源。不仅可以使阅读者快速、有效地获得知识内容,而且能够满足各种类型的阅续需求。
       二是信息传递即时性和当下性。它可以将声音、文本、图形、图像、动画、视频等信息进行数字化处理,被编码后能以极高的速度传递到世界各地,保证阅读者可以即时接收到最新的信息动态。同时网络阅读更像电视图像一样,更直接,具有当下性。
       三是信息资源开放性使得网络资源作为一个高度综合集成的资源库能够对所有人都开放的。而且这些资源不仅可以为成千上万的阅读者没有限制地同时使用,而且还可以使所有成员都可以发表自己的看法,将自己的资源加入到网络资源库中,供大家共享。
       当然,网络阅读也由于上述特点而存在着不少弊端,比如由于海量的信息使得阅读者忙于浏览网页,变成“快餐式阅读”而缺少思考回味的条件;由于多媒体的加入变得直观形象之后减少了想象的必要;由于过分的开放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进入因此显得鱼龙混杂,好的作品也可能被淹没在信息的海洋中,也可能会使别人的评论而影响到自己的写作。
       按道理说,阅读形式的多样化应该使得文学阅读越来越成为可能和容易。但是,有时候,看看文学教育似乎越来越边缘化,又会让人觉得问题也可能没有那么简单。但是不管怎样,重视文学阅读的重要性,适应文学阅读环境的变化,注重研究当下的文学阅读新形式的利弊,对于实现文学教育目标,使得文学教育能够成为一种现实而非虚无飘渺的幻想无疑是有帮助的。
       参考文献:
       [1]金元浦.接受反应文论[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8:120.
       [2][美]尼尔·波兹曼.娱乐致死[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39-40.
       [3][美]尼尔·波兹曼.娱乐致死[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43.
       [4][美]尼尔·波兹曼.娱乐致死[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48.
       [5][美]尼尔·波兹曼.娱乐致死[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53.
       [6][美]尼尔·波兹曼.娱乐致死[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87.
       [7]尚飞.读书读网都是读[J].编辑学刊
       [8]王小溪.网络时代何人依然恋书[N].文摘报,2006-04-27
       徐一周,广西玉林师范学院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