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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研究]李白诗歌中的青春感
作者:余 意

《文学教育》 2007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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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子有云:“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论语·为政》),说的是随着学习以及生活阅历的增加,主体人格逐渐成熟,最后完全融入社会。然唐代大诗人李白,一生表现出似乎主体人格完全没有被社会化,始终与社会制度处于对抗状态,呈现为“三十而立”以前的青年感觉,即使其外表确已视茫茫、发苍苍,可是其跳动的仍旧是一颗年轻的心,展现的是青春的风采。
       塞涅尔说:“青春不是人生的一段时期,而是心灵的状态”,这种青春常葆的心灵状态就是青春感。李白的一生就秉持着这种心灵的状态,如其诗《上李邕》:“时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虽然李白从年岁上来讲是李邕的晚辈,宜于自称后生、年少;但此时他已四十四岁,实际年龄并不年轻,然而诗人却屡遭时人的“冷笑”;在诗人自己也非常明白,之所以会这样,无非是自己表现为“恒殊调”以及经常的“大言”。在时人的面前,诗人没有学会谀世,反而在面对陈腐落后世俗时以青春自期、以后生自许。后生有时并非代表谦虚,相反是骄傲的资本,年轻是未来的方向,连孔子也发出了“后生可畏”的慨叹。那么,李白在其诗歌中是如何展现自己的青春感的呢?
       其一,因坚持理想的怀才不遇。塑造李白精神世界的有来自儒家、道家、道教、佛教、纵横等思想,这些和谐地杂糅成李白的政治人生理想:平交王侯、功成身退。很明显,李白的人生有两阶段目标,第一步是功成,即实现自己平生“寰区大定,海县清一”的政治理想;第二步是身退,即使是诗人在五十六岁时参与永王李璘幕府时依然如此,如“所冀旄头灭,攻成追鲁连”(《在水军宴赠幕府诸侍御》),表达了诗人希望为国效力的纯粹愿望。然而诗人又为自己设定了实现这两个目标的途径:平交王侯,即保持个体的独立和自由。在李白看来,人生是自由的,但又不同于麋鹿之野性自由,人不同于麋鹿,则在于人必须担当社会责任,因此身退当是充分实现人生价值之后的更大自由。但李白从来没有深思过,其达至功成的平交王侯的途径在等级规制非常严密的社会体系前面,只能是无法实现的水月镜花。因执拗地坚持看似不冲突,其实存在无法调和冲突的政治理想,诗人的怀才不遇简直就是命中注定的。自由地实现人的尊严和价值,这是有人类以来梦寐求之的理想,但人类在维系总体向前发展的同时,在一定的程度上偏离了追寻理想的直线航道。李白在这条直线航道上掉臂前行,实寄寓了人类发展的前进方向。就生命感觉来体验,其属于青春则当之无愧。
       其二、怀才不遇的自期。英国王尔德说:“自信和希望是青年人的特权”;俄国屠格涅夫也说:“啊,青春!青春!或许你美妙的全部奥秘不在于能够做出一切,而在于希望做出一切”,是的,青春展现的是无尽的希望,是一场永不落幕的大戏。如李白的《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虽然时间有如大河东驰、瞬间朝暮,人生充满如许的不得意,但诗人相信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因为“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种寄希望于未来的青春感觉在其《行路难》其一之中也得到很好的诠释,诗人“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目标就在眼前,可脚下无路可走,失意的苦闷并没有让诗人因此走向消沉,青年的自信与希望时时警拔诗人,因为“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李白能够一生青春,颠沛造次必于是,因为他始终保持着青春时的理想。即使到白发老叟,诗人豪情依然满怀。如《梁甫吟》:“君不见朝歌屠叟辞棘津,八十西来钓渭滨。宁羞白发照清水,逢时壮气思经纶。广张三千六百钓,风期暗与文王亲。大贤虎变愚不测,当年颇似寻常人。……风云感会起屠钓,大人屼当安之”,对自己极度自信,喻自己如姜子牙那样的大贤,他今天的平常只不过是缺少一次风云际会而已。所以诗人在顽强地等待着,希望这一天的来临。这一天终于来了,天宝十四载(755)安禄山反唐。至德元年(756)十二月,满怀报国热情的李白接受永王李璘的征召、参加幕府。李白的青春感被充分激起,虽然已过天命之年,却依然高唱“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大有“天下事舍我其谁”的青春意味。李泽厚论述孔子“五十知天命”:“到五十岁,自己对这偶然性的一生,算是有个来龙去脉的理解和认同,一方面明确了自己的有限性,另方面明确了自己的可能性。不再是青少年时代‘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前景茫茫,也不再是‘天下事舍我其谁’的那种不自量力的空洞抱负了”,李白与此不同,其青年时期形成的政治理想相伴终身,从未得到改变,当理想暂时受挫时,他以青年人的自信充满希望地等待;当认为机会来临时,如青年人一样不带丝毫的戒备去投入。“希望做出一切”,展露青春奥妙,正如此,李白的怀才不遇才如此动人。
       其三、长期地怀才不遇,李白为什么并没有走向暮沉,而仍然是青春激扬呢?这是因为李白诗歌有多个生命世界,每个世界无一例外是青春飞扬的。笔者不同意有些学者所认为的李白诗歌中的消极、消沉。的确,李白诗歌中有很多失意,但决没有走向消沉,持这种观点的无非只是认同李白精神世界中的一个世界即现实世界,而忽视在此之外其它世界。前面已经提到过,形成李白精神世界的有来自儒、道、佛、纵横等家思想的影响,相应地形成李白精神世界中的现实世界、神仙世界、酒世界。李白的现实世界无疑更多地来自儒家思想,可是这个世界让诗人充满失意,可是这个世界在富于青春感的诗人那里,却又那么充满期待,因此诗人对于自己暂时失意往往用历史的现实去抚平,不至于走向消沉,明天依然是美好的。诗人的神仙世界和酒世界当然也是现实失意的产物,是现实世界的折射。先说酒世界。杜甫对于李白的酒世界,有“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也有“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二相比较,后者将李白的精神世界以“飘零”拟之,意味李白失意之后的世界是非常的飘零孤寂,然如果就李白现实世界而言,可能如此,如果我们深入李白另两个世界,情形将因此不同。李白的酒世界充满了力量、动感,并非“飘零酒一杯”,如《将进酒》,“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酒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没有人会怀疑其中的青春愤懑和力量。李白六十多岁时流放夜郎途中经过江夏,遇到他的故人韦冰,醉眼朦胧之际写有“我且为君捣碎黄鹤楼,君亦为吾倒却鹦鹉洲”(《江夏赠韦南陵冰》),意气豪迈,无丝毫萧索。再说神仙世界。李白的神仙世界是其寻仙访道经历虚幻的结果,因此其神仙世界多与山水紧密相连,如《梦游天姥吟留别》,“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展现出李白神仙世界的粗旷,印证青春李白的主体特征。在李白的三个世界中,现实最不得意,但此并没有使诗人走向消沉、衰索,因为在诗人的年轻的心中,未来是可以期待的;即便不能如此,诗人并非无路可走,如“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梦游天姥吟留别》);“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先期汗漫九垓上,愿接卢敖游太清”(《庐山谣寄庐侍御虚舟》),既然不能得意于现实,何妨到青崖之间牧养白鹿、遍访名山,享受神仙般的生活呢?既然不能得意于现实,何妨到酒的天地之中尽情欢谑、呼卢纵博呢?
       中国古代诗人多受到儒、道、佛等思想的影响,唯独李白能够将每一种思想独立构造出一完整的生命世界,并在其中灌注着诗人的青春感觉。正是这三种世界的存在,诗人来往其中,才使得诗人面对现实理想受挫时不致产生夕阳途穷的暮气,而始终洋溢着青春的朝气。这大概就是诗人能够永葆青春的奥秘吧。
       余意,男,博士,广东东莞理工学院中文系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