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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士论坛]《雌性的草地》中性的悲剧性张扬
作者:夏 冰

《文学教育》 2007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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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歌苓的作品大多深入内心层面和人性的高度来描写不同的女性,其笔下的主人公身上,都带有一种普遍的雌性特征,通常表现为爱与性的争斗,以及在痛苦中被升华了的关于人性的奇异美感。《雌性的草地》中,这种争斗表现的尤为明显。不论是到处流浪的小点儿,还是那群牧马班的姑娘们,在畸变的年代里,长期被压抑着的原始雌性,以更激烈的方式喷涌而出,并以两个极端的形态在每个女人的血液深处并立着。性、道德、爱、理想等诸多元素不断发生冲突,冲突的结果是女性意识随着雌性本能的逐渐丧失而渐行渐弱,残缺的人性就如同她们所谓的理想一样的虚妄无力。广阔无垠的大草原上,作者用细腻的笔触,奏响了一场异常壮烈的悲歌,却也偏执地“伸张着‘性’,以血滴泪滴将一个巨大的性写在了天宙上”。[1]
       一、性与道德、与爱的矛盾
       小说一开始,作者展现了一幅雨后草原的阴冷景象,在那里丝毫感受不到绿色草原应有的生命力。小点儿——神秘草原上的流浪者,仿佛生来就与世俗的眼光背道而驰,她的人生之路被性牵引、被爱责罚,同时又难逃道德的桎梏。她与姑夫之间罪恶的情欲源自性的本能的牵引,却违背了最基本的道德伦常,“病女人”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那可怕的辈份悬殊。于是,精神与肉体、道德与性的斗争始终在小点儿的身体里持续着,她在伦常的边缘处危险的感受着“幸福”,同时又饱受着煎熬。严歌苓是这样描写这场激烈争斗的:“每回他惊险地潜越病女人,将她抱在怀里时,她都推他,同时又死不撒手地要他。”[2]“(小点儿)一遍遍想着:完了完了。同时又感到,一个人若是彻底堕落是多么轻松自由。”[2]无望的挣扎终于在姑姑死去的那一刻结束,道德伦常彻底宣告失败,可斗争却远远没有结束。
       出走的小点儿遇到了骑兵营长,并萌发出女性灵魂的另一极端:爱,这让她重新陷入了另一种精神与肉体的争斗中。虽然这场没有结果的爱情来去得悄无声息,跟肉体毫无关联,但却给了小点儿有生以来第一次美好而温暖的体验。营长让这个骄傲又自卑的女孩懂得了:“洁身自好对一个女子来说有多重要”,于是“那股神秘的克制力出现了”[2],它超乎想象的强大,使肮脏的肉欲在营长的纯洁爱情面前根本不堪一击,爱情在斗争中取得了完满的胜利,小点儿的灵魂也因此得到了净化和升华,“蓝天如镜,照出她越来越单纯的心”。[2]
       那么,有着一颗“单纯的心”的小点儿是否已获得完整意义上的人性了呢?答案是否定的。作者在序中说道:“美丽、淫邪的小点儿具有完整的人性,她改邪归正的过程恰恰是她渐渐与她那可爱的人性,那迷人的缺陷相脱离的过程,她圣洁了,而她却不再人性”[1],实际上,圣洁之后的小点儿并没有完全丧失人性,她获得了人性一个侧面的同时,却丢掉了人性的另一面,因为爱与性在小点儿身上从来都是对立的,从来都没有统一过,而这两个方面恰恰是人性最重要的两极,所以作者说:“人性、雌性、性爱都是不容被否定的”[1]。当我们看到不断被否定的小点儿紧紧握住手中那注定无果的爱情时,尽管“蓝天如镜”,尽管金色的葵花开的异常灿烂,可那些被舍弃的仍然是小点儿的悲哀,它恰恰来自女人心甘情愿的缺失。
       二、被剥夺的女性意识
       小说中,雌性被压抑、人性被扭曲的,还有那群牧马班的姑娘们。比起小点儿的遭遇,她们的经历更加令人痛心,因为悲剧不仅仅来自外在的压制,还来自于她们的自我压迫。如果说外在的压制让人愤怒、痛苦,那么这种自我压迫的行为则让绝望降临。
       在那个荒谬的年代里,种种关于“革命”的理由既虚幻又疯狂,正是这唯一的理由让无数人们无端经历着难以想象的苦难。只因为“老首长”喜欢马,并说了一句:“男娃女娃都一样,女娃也可以牧马。”于是一批美丽柔弱的姑娘们被组织起来,到条件艰苦的高原草地上牧马。七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姑娘也许还带着无比的自豪和光荣吧,因为这是“老首长”的指示,是“革命”的要求,是“男女平等”的理想。于是,她们干着身体不堪承受的重活,时时忍受着饥饿、洪水、饿狼、严寒和各种不怀好意的人们的袭击,甚至连情感也必须像男人一样的粗犷。为了“革命”、为了“理想”,这些肉体和情感上的痛苦不仅被别人漠视,甚至也被她们自己刻意忽视了。
       牺牲女人的生理、心理特征与需要,做到比男人还男人;牺牲一个女子所拥有的一切美好——青春、美丽、爱情、亲情,甚至是自己的生命;这样“男女平等”不但被姑娘们认为是理所当然,而且被赋予了至高无上的意义与光荣!尽管如此,可个体生命是自由的,所谓的制度或任务能够压制理性,却很难遏制人们的本能。牧马班姑娘们身上青春萌动的雌性本能是任何外界的东西不能掌控的,它虽然失去了正常的实现渠道,却以更加狂热和变态扭曲的方式爆发出来:孩子布布是柯丹情欲的产物和母性的体现;缺乏异性的环境里,老杜用马鞍和与柯丹的一次次厮打来发泄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始冲动;渴望走出草原的毛娅因为梦想幻灭而嫁给当地人,永远舍弃了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希望;而沈红霞则完全消退了雌性特征,仅仅作为“时代”和“理想”的卫道夫存在着,她扼杀了自己的人性,也用各种手段压制着别人的人性。
       当牧马班的姑娘们自己也认同了外界所给予的种种压迫,甚至积极的帮着压迫自己的时候,她们的女性意识几乎已经被剥夺的消失殆尽了——“时代”、“革命”、“理想”阉割了个人,她们则阉割了自己,谋杀了女性。
       三、人性的残缺与希望
       经受了精神与肉体的双重苦难,被扭曲的心灵的唯一支撑点就是那些马儿了吧。马是姑娘们远大理想的现实依托,她们虽然斩断了亲情、爱情,但小说中人与马的情感是令人动容的。不管是现实中的人“牧”马,还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马“牧”人,这与世隔绝的大草原上,人与马总是相依为命,甚至生死与共的。
       当我们看到姑娘们驯马时的激烈场面,那是一次次体力上的搏杀和精神上的对峙,以及没有语言状态下的巨大交流。暗潮汹涌中,人与马在心灵上取得一致,其所爆发的快乐情感是与任何“理想”无关的;当一人一马在沼泽地中互相扶持,坚守彼此,我们感受到了人与动物之间所共有的生命情感;当母马难产时,它投向人的眼神中由怀疑到信任,那是雌性之间善良与爱的交换。正是在人与马的关系上,姑娘们展示了压抑许久的爱的情感,并因包含了女性的温柔而人性着。
       只可惜这样的关系没有维持很久,人们以一个近乎残忍的理由将骄傲的红马阉割了,红马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母马绛杈也因精神暴躁而流产了,人们亲手扼杀了它们最原始的欲望和力量,也斩断了人与马之间的美好情感,这点情感甚至是人仅存的。到最后,母狗姆姆爆发出的雌性情感都比女人们来的直接、来的猛烈,或许只有在这些雌性动物身上,我们才能感受到一点关于情感、关于性的安慰。可以说,被张扬的动物母性,在这里已经成为了真正女性力量的代表和女性自由的象征。
       最后,马终于“牧”成了,可是“老首长”的部门已经取消了骑兵建制,不再需要马了。女人们当初的“理想”、曾经奉献的一切和她们本身都显得虚幻起来,仿佛一个重物狠狠的砸在地上,却被一阵风悄悄的吹走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们虽然都还活着,但那也仅仅叫做活着,因为她们一无所有,除了她们自己,谁还记得她们在荒芜的草原上曾努力挥洒的一切?就像那匹红马,以后的人们还相信曾经有过这么一匹在草原上纵横驰骋的神马吗?充其量也不过是一段渐渐被遗忘的传说吧。
       严歌苓以悲剧的方式写人性的残缺与幻灭,同时又在各种各样精神与肉体的争斗中彰显着“性”,并由此引发了关于“雌性”的全部意义——既柔弱又勇敢,既凶狠又善良,既有容纳一切的母性,爱情,又有毁灭一切、催生一切的欲望。复杂的人性在雌性的种种爆发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示,极致的残缺本身反而蕴藏着一股召唤悲悯的声音:对女性力量和自由的呐喊与尊重,以及对那个远去年代的痛恨和谅解。
       参考文献:
       [1]严歌苓.从雌性出发·代自序[A].雌性的草地.[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98.
       [2] 严歌苓.雌性的草地.[M].北京: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89.
       夏冰,女,安徽大学中文系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05级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