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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重读]从《武松打虎》看艺术真实与传奇的统一
作者:徐冬香

《文学教育》 2007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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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浒》有著名的“武十回”,通过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事件描写,突出地表现了武松勇敢、机警、光明磊落和敢作敢为的英雄性格,它和林冲、鲁智深等英雄传奇故事一起构成了全书的精华。武松打虎——是武松传奇的亮台戏,为了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作者用理想化的夸张情节,充分地展示了武松的力与勇,显示了武松英雄的胆略和气概,塑造了一个让人惊、让人叹、让人敬、让人佩的打虎英雄的形象。虽然整个情节表现出了浪漫主义或传奇色彩,但施耐庵却巧施妙笔,用“极近人之笔写极骇人之事”,使艺术真实和传奇色彩高度统一。
       打虎一节在情节上惊险紧张、腾挪变幻,引人入胜,真如金圣叹所云:“令人一头读,一头吓,不惟读亦读不及,虽吓亦吓不及也。”但任何引人入胜的情节都必须令人信服,只有生动曲折和情理的统一,才是真正具有审美意义的小说情节。所谓情理,就是事物的发展和人们的认识所产生的一般思维规律,符合这个规律,就是入情入理。本节情节的腾挪变幻可以说都是合情合理的。当又饥又渴、挟带狂风的老虎向酒力发作、全身泛力的武松进攻时,武松处于危险之中,只有凭借身子的灵活频频躲闪老虎的一扑一掀一剪,毫无招架之力,这时,只见作者写道:“原来那大虫拿人,只是一扑一掀一剪,三般提不着时,气性先自没了一半。”虽然金圣叹曾叹不知施耐庵从何得知老虎此一副食人的方法,但后面的“气性先自没了一半”却是读者所认同信服的,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老虎猛攻不着,自然气竭,这是符合人们的认识规律的,正因作者这一交待,才使武松有可能抓住老虎进攻的间隙,进行反攻,“双手抡起哨棒,从半空中劈将下来”,读者原以为柳暗花明,峰回路转,没想到“武松打急了,正打在枯树上,把那哨棒打折做两段。”作者真是生花妙笔,运用“突转”的手法,使情形又急转直下,路转峰回,在情节中形成一次大的波澜。而这种突转正是“按照可然律或必然律而发生的”。 (亚里士多德语)因为在当时紧张的情况下,打不准是必然的,是合情合理的。最后当老虎再次进攻,武松跳出十步远,把自己调整到有利位置,抓住机会,揪住老虎顶花皮来打,用尽气力,把老虎打死。最后作者写武松是“手脚都疏软了,动弹不得”,这一细节也是极合情入理的。
       这一段人虎相斗历来吸引读者的目光,以致忽略了在此前的情节。毛宗岗认为“凡文之奇者,文前必有先声,文后亦必有余势。”施耐庵深懂其中道理,在写人虎相斗之前,有适当的铺垫、端引,徐徐引来,先有征兆,这样情节的发展显得自然,就读者的欣赏心理而言,不致有突兀之感,读者心理转换、过渡也显得畅当。正因如此,施耐庵写武松别了宋江之后,没有直接写武松走上景阳冈打虎,因为这样写,小说既没有波澜,也显得突兀,读者心理上也一时难以接受,所以作者先写武松在一家酒店中把“三碗不过冈”的好酒连喝了十八碗,这一惊人的酒量的描写,为打虎情节平添了几分惊险和传奇色彩,也显示出武松的与众不同,一条好汉的印象也隐隐浮在读者脑中,这为后文武松打死老虎留下了凭信。次后作者再通过店主告之有虎等情节, 把老虎徐徐引出,同时武松的“有虎我也不怕”的英雄气概也多次显现,这些情节都为后文遇虎打虎作好了铺垫,读者也做好了先期的心理准备。
       艺术的真实是由无数个细节所构成的,只有重视细节的真实才会有整体的真实,细节描写真实是故事情节赖以成立、为人所信的基石。卡夫卡的《变形记》描写推销员格里高尔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这整个的情节是荒诞的。但由于作者以大量的真实的细节描写,在如梦似幻的超现实意境中交织着缜密的逻辑的写实叙事,从而又给人强烈的真实感,从而深刻地揭示了自我在现代化世界中的绝望挣扎和必然的荒谬归宿。武松打虎整个情节有夸张,但作者细致地描写了人、虎相斗的一招一式,给人以如临其境的真实感受,尤其是老虎的进攻:“一扑”、“一掀”、“一剪”,对此,金圣叹曾赞叹地批道:“传闻赵松雪好画马,晚更入妙,每欲构思,便于密室解衣踞也,先学为马,然后命笔,一日管夫人来见赵宛然马也。今耐庵为此文,想亦复解衣踞地也,作一扑、一掀、一剪势耶?东坡《画雁》诗云‘野雁见人时,未起意先改,君从何处看,得此无人态?’我真不知耐庵何处有此一副虎食人方法在胸中也。圣叹三千年中,独以才子许此一人,岂虚誉哉。”细节描写能增强真实感,细节是情节构成的细胞,因此,杰出的小说家善于通过细节的点染来显示情节的独特发展。武松从别了柴进,“缚了包裹,提了哨棒要行”开始“哨棒”二字就频频出现, 武松或“拿了哨棒”或“提了哨棒”……到武松见了老虎后,“便拿那哨棒在手里,闪在青石边。”前后出现了十次,这看似无关紧要的物什,原来都是为打虎时那惊险的掀起巨浪的一刻留下的伏笔,真是草蛇灰线,明昧其中,“骤看之,有如无物,及至细寻,其中便有一条线索,拽之通体具动。”施耐庵正是利用哨棒运用“突转”的手法,来增强情节的惊险性、曲折性,在细节上前后照应,处处留下伏笔,增强情节的真实性。
       我国古典小说,因为是从说话发展而来,所以心理描写历来较少,但是在这一章节中,作者却多次对武松心理活动进行细致入微的描写,从而增强了人物的真实感。第一次心理描写是在武松得知有虎后,“欲待转身回酒店里来,寻思道:‘我回去时,须吃他耻笑,不是好汉,难以转去。’存想了一回,说道:‘怕甚么鸟!且只顾上去怎么地!’”第三次,是在武松打死老虎之后,“武松再来青石板坐了半歇,寻思道:‘天色看看黑了,倘或又跳出一只大虫来时,我却怎地斗得他过?且挣扎下冈子去,明早却来理会。”这两次心理描写,有一个共同之处,便是都写出武松“胆怯”的一面,面对山中猛虎,也有常人的“胆怯”,但回去又怕被人耻笑,是去是回,他思前想后“存想了一回”,犹豫了片刻,正是这“存想”,说明武松也有常人心态,使得英雄也有了人性。作者极力描写武松的英雄形象,但并没有把他神化,在初见虎时,他也是“啊呀!”一声惊叫,打虎时“酒都做冷汗出了”以及把哨棒打折了等等描写,都表现出武松打虎时内心的惊怯、紧张,作者的这种描写是入情入理的,是真实可信的,使武松的形象更真实、饱满、鲜明。
       《水浒传》是一部英雄传奇,除少数章节外,整部小说都显示出艺术的真实与传奇的高度统一,正因为如此,那一条条英雄好汉才会鲜活真实地留在人们的心中,他们作为人民理想化的英雄,长期以来受到人民的尊敬和喜爱。武松等英雄品质所显示出来的积极浪漫主义精神,直到今天还能呼起人们美的理想和斗争的勇气。
       徐冬香,江西鹰潭职业技术学院管理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