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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篇探赏]读千里烟的小说《爱情豆豆》
作者:雷礼锡

《文学教育》 2007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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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豆豆是千里烟的小说《爱情豆豆》里的女主人公。她是一个怀抱希望的女孩。她虽然在流浪和漂泊中生存,但希望找到她所需要的爱情。
       豆豆所需要的爱情到底是什么?如果说是她曾经用自己的心来恋爱过的那个贾心照所体现的类型,那显然有所误解,因为贾心照的母亲一心想要拆散自己的儿子与豆豆的爱情,还因为贾心照从上海到北京后就要与另外的女孩结婚。尽管贾心照在北京,而豆豆到北京后也见到了他,可是,这个曾经引出豆豆爱情心事与经历的人,却再也不能成为豆豆的爱情对象。不是豆豆与贾心照不想重续前缘,而是依据小说的叙述方式来说,有一种不可见的力量在阻止他们重新走到一起。虽然小说作者千里烟表面上叙述了一些具体的人事、心情,看来像是一种实际的生活阻力在妨碍他们重续前缘,其实,那些实际生活现象中的阻力并不是真正的阻力,只是那真正的神秘阻力借以呈现出来的表象。豆豆无法超越这真正的神秘力量走向曾经真心爱过的贾心照,无论贾心照本人是否能够真心地重新接纳豆豆。
       如果说蚂蚁——那个从网络生活走进豆豆的日常生活中的男人,他至少已经不是贾心照一样的男孩了——是豆豆的爱情对象,那也是说不过去的。曾经有热心的读者为千里烟续写蚂蚁的故事,因为蚂蚁在小说的结尾失踪了,失踪的蚂蚁导致了一种可能让豆豆甚至读者所渴望的爱情走向了深刻的“疼痛”。疼痛作为非传统的悲剧意义上的悲剧体现,表现为千里烟爱情小说的悲情特征,表现为豆豆的悲情人生。也就是说,蚂蚁的失踪,导致了豆豆的爱情的疼痛或悲情,但是,这很难说是豆豆与蚂蚁一起的悲情。
       在小说中,豆豆爱上了蚂蚁,这是可以肯定的。蚂蚁也爱着豆豆,这也是可以肯定的。但这二者各自爱情的“肯定性”能否遇合成豆豆所追求的爱情的“肯定性”?能否遇合成让人(至少是豆豆)真的刻骨铭心的永恒而幸福的真爱?这的确是一个值得怀疑或寻味的小说话题。在《爱情豆豆》中,蚂蚁与豆豆的做爱,让豆豆发现自己居然还是处女,也让蚂蚁惊讶地知道豆豆竟然是处女之身。这与小说人物是否偏爱“处女”或具有“处女情结”无关,而与他们对“自我”、对人的认识有关。这个细节令人寻味。
       豆豆生长在上海,因为太多与苦难体验性质相关的事件相继发生,导致豆豆成了孤儿,并在伤痛的层层误解中,被他人和她自己看作失去了童贞的人。而强强叔则成了剥夺豆豆童贞的沉默的替罪羊。直到蚂蚁与豆豆的一场激情之后,豆豆才明白她的强强叔并没有夺走她的童贞,她童年时的失身故事只是她自己并不明确的错误理解,也是周遭的人们包括公安人员、亲人、邻里、老师的错误判断。然而,误解可以在时间的流逝中消解,而生活的轨迹已经无法扭转回去从头开始,人生的命运也无法重写,爱情的心情也无法恢复到任何可能期待的最初状态。
       豆豆一直自以为自己已经不是生理上的处女,却实际上还是生理上的处女。但是,豆豆却无法明白这一件事:原来“我一直是个纯洁的女孩。可是,我不明白,他(即豆豆的强强叔)为何要心甘情愿地坐那么多年牢呢?”而“不是处女”的“处女”豆豆在北京的漂流生活中,期待着寻找到自己的天地,包括自己的爱情。这种寻找与她同居一室的几个年轻女性的寻找爱情很不相同。有的人是“怀抱处女的心事”来北京寻找“爱人”、“恋人”的。小曼就想在出嫁之前到北京来看看自己在网上认识的那个“老公”,叫“骚人”(居然就是蚂蚁本人)。小曼希望在自己变成“女人”之前能够见一面这个网络“老公”,其深层意识里是要用自己贞洁的肉身来面对自己曾经用心爱恋过的“爱人”。豆豆不同,在豆豆的自我意识里,她一直就不是处女,她早已没有了贞洁的肉身。已经没有贞洁肉身的豆豆所要追寻的爱情,与小曼希望以贞洁肉身去面对自己所追寻过的爱情,二者之间存在很大的差异,这差异体现在二者对于自己肉体的精神体验所具有的贞洁意识并不相同。
       从生理上说,她们二人对于贞洁爱情的理解基础是一致的,都基于“处女”。虽然生理上的“处女”其实不过体现为女性身体上的一层“假膜”,但这并不影响人们、尤其具有男性主导文化意识的人们将它视为“圣洁”的标志。历史上并不乏类似的事例,即把假的形式(无论是否是真正必要的、必需的)当作“神圣”的东西,比如历史上的伟大人物或崇拜对象的纪念雕像、像章、胸章、壁画或肖像画,都曾经被当作“神圣”的对象。而在处女基础上的贞洁意识支配下的爱情追寻中,当处女膜这个形式的东西在潜意识里被突出重视,并且在实际生活中受到格外关注时,爱情的伤痛可能就是不可避免的现象,尤其是在当今特殊的时代文化及其相关的文学叙事里。无论是豆豆还是小曼,她们对于“处女”和基于此上的贞洁的理解,自然就容易陷入不可挽救的境地。它会深深地扎在人物的心灵深处,并或深或浅地影响她们未来的任何可能的生活状态。
       对于女人来说,圣洁的爱情不在于生活或网络是否曾经赠予她们什么样的实际爱情方式,爱情的伤痛也不在于是否由男人(或出场或不出场的男人们)以何种方式造成,也许,就女人而言,也需要冷静地检查精神深处的爱情意识,尤其是基于处女之上的贞洁意识。这当然不是女人能够独立化解的难题,同时,这也不是男人能够单方面解决的难题。这好像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难题。这个难题能够由谁来化解,背后会隐藏多少伤痛的故事,我无法了然于心。但可以肯定的是,在《爱情豆豆》这部小说里,豆豆一开始就为自己设定了可能错误或者说可能容易被误解的标准。豆豆在与蚂蚁的做爱之前,一直以为自己不洁,不洁的灵魂或不洁的自我意识,却要寻找一份圣洁的爱情,这是一个无以脱逃的悖论,这与天定的命运也许没有必然的联系,而在于人物自己给自己的生命、生活设定了无以脱逃的轨迹。至于小曼,一心想在结婚之前见见网上结识的“老公”,了却自己贞洁的爱情心愿,而她也许就忘记了,这爱情心愿的贞洁,与她是否结婚、是否失去处女之身其实无关。——假设,她的网友“老公”因为她的结婚并不再具有曾经的贞洁,因而厌弃她,那她这份圣洁的守望,会是何等的尴尬与伤痛?或者假设,她是自以为想用这圣洁去面对她曾经热恋过的网友,那她这圣洁的观念将会令人(如蚂蚁一类的男人)难以承受,或者甚至说,她将让男人怎样陷入一种负罪感或愧疚感?在此面前,小说人物与读者诸君的感受会呈现复杂的换位纠葛,并让更多的人们在“处女”意识里陷入难以自拔的境地。
       更值得说明的是,蚂蚁是小说中的一个“飘忽”的人物。他的名字“张涵”,就如他自己所说都感到听不习惯了。他的经历,他的终场,都让人有捉摸不定的特征,并被很多人理解成“网络”特征的鲜明体现。然而,这与其说是“蚂蚁”自身的飘忽,不如说是蚂蚁被看出来的飘忽特征,并可能与蚂蚁本身无关;或者,这不如说是小说自身需要安排一个这样的人物来表明小说所追寻的爱情的“漂泊”性、“飘忽”性。依据小说,可以这样来理解蚂蚁的“实在性”,他总是与豆豆的愿望相关而出现。“豆豆思故蚂蚁在”。因此,对于豆豆,或者对于小说来说,蚂蚁实际上是一个这样的人物:当豆豆处于爱恋状态时,蚂蚁是一个远远的可以问候的、基于朋友之情谊的“朋友”;当豆豆处于困窘状态时,蚂蚁是一个在前台或幕后帮助豆豆的“好人”——基于可以在精神和感情上依靠的朋友;当豆豆失落于情与爱并想望通过“堕落”一下来解脱自己的时候,蚂蚁就走进了豆豆所居住的地下室,为豆豆成全她需要的情爱与堕落感……蚂蚁在当豆豆的“朋友”与“好人”时,有一种稳定的“磊落”特征,而在他为豆豆付出自己的肉体与豆豆融合的那一刻,蚂蚁露出了惊讶的痕迹。这痕迹见证了蚂蚁并不是豆豆的理想爱情所寻求的对象;也见证了蚂蚁对豆豆的理解有一种深刻的涉及“贞洁”问题的误会。这并不是说蚂蚁不喜欢豆豆的处女之身,也不是说蚂蚁对豆豆的处女之身心存意外困惑,当然也不是说蚂蚁会因此不爱豆豆,而在于:蚂蚁的爱与豆豆的爱,存在一种让人心痛让人寻味的错失,他们彼此的爱并不是能够交汇于一点的爱。这错失首先渊源于小说中的男女双方都对“贞洁”的内在体验有一种无以言说的困惑。对豆豆来说,她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个处女,她的爱情的心态与寻找是与此相关的,如今突然发现自己不是这样的。对蚂蚁来说,豆豆的贞洁与否本不是一个需要自己面对和考虑的事情,而如今,他突然发现自己要实实在在地面对了。这是两种复杂的情感困惑,它掩藏在人的精神深处,无论男女人们是否去言说、是否申明自己能够坦然面对。豆豆的爱情危机就在这里深刻地暴露出来了。
       也许,考验爱情的那种神秘力量,就是基于我们自己并不清晰的内心深处的焦虑、困惑。对于豆豆来说,真正的贞洁不在于她的那层处女膜是否完好地存在,而在于她的精神深处能否依然如处女般关爱自我并因此交往于人、生存于世。但这无论是对于男人,还是对于女人,都将是一个沉重的考验。也许,当人们通过小说而把蚂蚁视作豆豆理想“爱情”的选择的时候,哪怕豆豆也能够这样选择的时候,兴许这已经就是一个美丽的爱情错误。因为它赋予激情与希望,因而,它美丽;因为它深藏精神的困惑,因而,它错误。
       因此,豆豆的爱情注定是一个疼痛的故事。失去蚂蚁,让人感觉豆豆失去了美丽的爱情。如果不失去蚂蚁,对于小说里的豆豆来说,她所需要的爱情又能够是什么,并且能够走多远呢?
       雷礼锡,湖北襄樊学院中文系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