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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重读]《诗经·小雅·楚茨》内蕴探析
作者:舒梅贞

《文学教育》 2007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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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经·小雅·楚茨》反映西周上层贵族在丰收之后率同家族成员祭祀祖先、祈神赐福的乐歌。诗作描写了祭祀典礼的全过程,涉及了很多西周祭祀文化礼仪诸多方面。它既是一首儒雅的叙事诗,又是一幅西周祭祀文化的全程再现图,它用简约的叙事方式给我们传递出周代的祭祀文化礼仪一系列信息。全诗共分六章:
       第一章叙述粮食喜获丰收,并以粮食酿造祭祀美酒,这是一个前奏。
       第二章先叙写祭祀前的一些准备工作:有的清洗宰好的牛羊、有的切剥有的烹饪,有的陈列祭器,有的把祭品捧献上来,大家分工合作,一片忙碌而肃穆的景象。同时,祝已经在庙内开始迎神了,仪式非常完整。从神保品尝高兴的模样可看出祭祀正式开始前代表祖先的神保(尸)要先被招待一番。
       第三章叙写厨师烹饪牛羊肉方法有的烧有的烤,家里主妇忙着摆祭器,祭品非常丰盛,这时主人已经向宾客敬酒了,场面隆重又不失礼仪。这二三两章内容可以说是祭祀活动的开端。
       第四章写主祭者态度的恭顺,礼节的周到;祝官代主祭致词,并把神福禄赐给孝孙;举行这神灵喜爱的有美酒佳肴的隆重祭礼,只求神明赐无数的福于子孙。这一章节中是祭祀活动的发展,祝官是这一事件发展的执行者和推动者。
       第五章是祭祀活动的高潮,在高潮中祭祀礼仪齐备,钟鼓乐四起;孝孙离开主祭位后,祝官宣布祭典结束;神尸离开现场后,厨师和主妇忙着撤去祭品,祭后的家族宴会开始了。
       第六章是祭祀活动的结尾。在音乐齐奏的祖庙内,子孙们在享用祭后的美酒佳肴;如此丰盛的佳肴,使得参祭者个个毫无怨言;酒足饭饱后,老少互敬互祝,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最后祝主人长寿福祥,因为这祭礼真的太完备适时了!并且希望子子孙孙永记不废祭祖之礼,以保子孙福佑。
       从这六章内容来看,虽然它没有完全概括西周时的祭祀文化,我们也不能把它当作一部古代祭祀礼文化的教科书,但是我们能从中捕捉到许多祭祀礼文化的相关信息,这为我们了解和研究西周祭祀文化提供了很有价值和意义的信息素材。可以说《楚茨》是西周祭祖礼文化的一幅缩影图。下面就《楚茨》中和祭祀有关的礼仪内容作个分类归纳:
       一、祭祀时间:秋冬季节
       诗中的“济济跄跄,絜尔牛羊,以往烝尝”指的就是秋冬之季的祭祀。《郑笺》:“冬祭曰烝,秋祭曰尝”。古有“四祭”之说,《尔雅·释天》:“春祭曰祠,夏祭曰礿,秋祭曰尝,冬祭曰烝”。
       二、祭祀地点:祖庙
        “祝祭于祊,祀事孔明”,祊:庙门。《毛传》:“祊,门内也”。值得一提的是周之庙制,《礼记·王制》:“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诸侯五庙,二昭二穆,与太祖之庙而五。大夫三庙,一昭一穆,与太祖之庙而三。士一庙,庶人祭于寝。”可见,《楚茨》是贵族阶层的祭祀,老百姓在西周时期只能“祭于寝”。
       三、《楚茨》中的参祭人物
       1.主祭者:孝孙,即“我”
       孝孙是诗中主祭者,是宗子。“工祝致告,徂赉孝孙”。 《诗集传》:“孝孙,主祭之人也。庆,犹福也”。《礼记·郊特牲》:“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祖先崇拜发生于氏族社会,传统的祖先崇拜宗教活动中有着强烈的宗法性,它以男性血统的继承关系为轴心,形成上下等级和远近亲疏的人际网络,嫡长子继承制是宗法制的关键所在,由此有大宗小宗、嫡子庶子之分,诗中的孝孙就是大宗子。“我孔熯矣,式礼莫愆”、“孝孙有庆,报以介福,万寿无疆”。“我”就是孝孙主祭,也是福禄的承受者。
       2.(工)祝:宗庙、祠堂内掌管与主持祭祀的人
       祝:会意。甲骨文字形,象一个人跪在神前拜神、开口祈祷。从示,从儿口。“儿”是古文“人”字。本义:男巫,祭祀时主持祝告的人。《说文》:“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也”。《礼记·郊特牲》:“祝,以孝告。嘏以慈告”。“祝祭于祊,祀事孔明”,“工祝致告,徂赉孝孙”,“孝孙徂位,工祝致告”。“祝”在这儿起了一个媒介作用,他是神和主祭之间的一座桥梁,支配着整个祭祀活动的顺利进行。
       3.尸——神保——神:祭祀时代表死者受祭的人
       古代祭祀祖先时曾用“尸”代表死者,即由后辈穿上死者生前的衣冠,坐于上方,打扮成死者生前的模样,代受祭祀。《说文》:“尸,神像也。象卧之形”。《郑笺》:“尸,节神者也”。“神具醉止,皇尸载起。鼓钟送尸,神保聿归”。“先祖是皇,神保是飨”,“神保是格,报以介福,万寿攸酢”,神保:《诗集传》:“神保,盖尸之嘉号。”
       在此诗中,“神保、神、尸”三名而一指,一身而二任,一身兼二职。
       4.君妇:宗子之妻,是助祭者角色
       “君妇莫莫,为豆孔庶”,“诸宰君妇,废彻不迟”。曾运乾《毛传说》:“天子诸侯之妻称君妇,犹大夫士妻之称主妇。”宗子之妻在整个过程中是一个助祭角色,做一些祭祀用品的陈列与拆撤工作,这一角色也符合封建男权社会妇女的角色定位。
       5.诸父、兄弟、宾客
       古代社会和家庭伦理讲究等级观念,所谓的“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三纲就限定了社会和家庭中各成员的地位和角色。同时,在封建儒教经义这张大网中还有“六纪”,它是三纲的延伸和扩大。三纲是“纲”,六纪是“目”。具体名目是:诸父、兄弟、族人、诸舅、师长、朋友。古代的祭祀也讲究大小辈份和等级观念,《楚茨》中的孝孙是唯一的主祭。“诸父为主祭父辈如叔父伯父等,因其不主祭可知是属大宗宗子下的诸小宗”。兄弟“为宗子的同辈”,如同父兄弟,从父兄弟,从祖兄弟等。[1]“为宾为客,献酬交错”,意思是那宾客们与主人相互敬酒。“诸父兄弟,备言燕私”,同姓的伯叔兄弟在一起,饮酒欢叙聚家宴。
       6.诸宰:众膳夫
       宰,“宀”表屋子。辛,奴隶,罪人。本义:充当家奴的罪人;《说文》:“宰,罪人在屋下执事者。”《周礼·目录》:“宰者,官也”。是古代官吏的通称.“诸宰君妇,废彻不迟”。“诸”即众多。“诸宰”,在此应是众膳夫之意。这些众膳夫承担了大量的祭祀食品的准备工作和祭祀后的拆撤工作。
       从以上五类参祀人员的身份来看,除了孝孙是主祭之外,“君妇、诸宰、诸父、兄弟、宾客”都是参祭人员中的助祭者,而“祝”是连接主祭与助祭的纽带,是他主持着整个祭祀的全过程。“尸”则是一种象征性形象存在,他是一个“虚幻的实体”,代表祖先接受众人的祭拜。
       四、《楚茨》中的献祭的祭品
       民以食为天,最初的祭祀以献食为主要手段。《礼记·礼运》第九:“夫礼之初,始诸饮食。其燔黍捭豚,污尊而抷饮,蒉桴而士鼓,犹可以致其敬于鬼神。”意思是说,祭礼起源于向神灵祭献食物,只要燔烧黍稷并用猪肉供奉神灵.....就能够把人们的祈愿与敬意传达给鬼神。[2]在《楚茨》中,涉及了以下祭品:
       1. 酒:酒是祭祀中必不可少的最重要的祭祀品,为了这个祭品,诗作一开头就写到了除杂草开垦土地种黍稷的场景,“楚楚者茨,言抽其棘,自昔何为”,并且描绘了庄稼生长茂盛,最后丰收粮满仓的喜人景象,“我黍与与,我稷翼翼。我仓既盈,我庾维亿”。接着切入祭祀话题:黍稷用来蒸酒做饭食,进献神灵把祖祭把福求的目的:“以为酒食,以享以祀,以妥以侑,以介景福”。这种以酒食祭祀求福习俗已有两千多年,大概其源头即为此诗。在我们先人的信仰中,鬼神是像人又超出人的神物,所以这些神灵与人一样,要食人间烟火,只有把佳酿奉献给神灵,让他们酒足饭饱,才能得到神灵的福佑。诗中的所谓“神嗜饮食”便一语道破神的“人性”。俗话说“无酒不成席”,在祭祀之后的家宴中,酒也是沟通族群之间情感的催化剂。
       
       2. 黍稷:《说文·禾部》:“黍,禾属而粘者也,以大暑而种,故谓之黍。黍就是黄米。稷,《说文解字》:“稷,五谷之长。”“祭是献酒肉而祭,尝是献黍稷而祭。”此二者是以享祭祖,[3]可见,古代酒肉和黍稷是祭祀祖先必不可少的食品。
       3. 牛羊:在祭祀仪式上,与酒同等重要的祭品是牛羊。“济济跄跄,絜尔牛羊,以往烝尝。或剥或亨,或肆或将”,“执爨踖踖,为俎孔硕,或燔或炙”,祭祀的牛羊要洗净,用牲的方式有烤、烧等,然后把洁静、香气飘溢供品陈列在祭台上。这充分说明先民认为神与人是相通的,也讲究肉食的洁静和美味。同时,也反映了先民祭祀时的态度虔诚与郑重。
       五、《楚茨》中的祭祀礼器
       “君妇莫莫,为豆孔庶”。“豆”就是木或陶制的高脚盘。“执爨踖踖,为俎孔硕”。“俎”即祭祀盛肉的铜制礼器。
       先民用于祭祀的礼器可分为竹器、木器、玉器、青铜器、币帛等,但在《楚茨》中只涉及到二种祭器,尽管这样,我们还是可以从字里行间发现祭祀场面上祭器之多:“孔庶”一词就是很多,众多,“孔硕”就是很大,都从一个侧面也反映了祭品之丰盛。
       六、《楚茨》中祭祀用的乐器
       祭祀文化是种古老的文化,先秦郊庙乐歌是集诗歌、音乐、舞蹈于一体的综合艺术。在《楚茨》中,有三处与音乐乐器有关:
       1. 钟和鼓:“礼仪既备,钟鼓既戒”,“鼓钟送尸,神保聿归”。
       2.乐具:“乐具入奏,以绥后禄”。
       我们无法从诗作中弄清“乐具”的具体名称,但我们认为单纯的钟鼓不能说是“乐具入奏”,钟鼓只能说是用“敲钟击鼓、钟鼓齐鸣”来描述。这就给了我们一个想象的空间,先民的祭祀的用乐使得神与人之间产生了和谐,各种乐器合奏的音乐使庄重的场面具有一定的娱乐性。
       七、《楚茨》祭祀过程礼仪
       整个祭祀过程经历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几个阶段,每一个阶段都共同体现了以下几个特点:
       1.分工合作,有条不紊
       诗中有“济济跄跄,尔牛羊”清洗牛羊之人;有“或剥或亨”切肉、烹饪之人;有“或肆或将”陈列之人,捧献之人;还有“诸宰君妇,废彻不迟”拆祭品之人,每一个人都怀着一颗谨慎心分工合作,有条理地参与祭祀仪式。
       2.态度恭敬,场面肃静,合乎礼仪
       祭神者相信神在,面对神灵要有发自内心的恭敬,《礼记·祭统》称:“夫祭者,夫物自外至者也,自中出生于心者也。心怵而奉之以礼”。如果态度不恭,怠慢神灵,就是大过。[4]因此作品中有系列的人物神态与细节的叙述描写。如:“济济”、“跄跄”、“莫莫”, 都表示态度恭敬谨慎之意,足以让人真切感受到当时的现场气氛;“我孔熯矣,式礼莫愆”表明了对祭祀之祀的专注;“执爨踖踖”的“踖踖”,“诸宰君妇,废彻不迟”的“不迟”都是指动作敏捷不迟缓、不怠慢,反映了众人对神的敬畏之情;“礼仪卒度,笑语卒获”,表明祭祀活动并非一片死寂,而是可谈可笑,但有分寸不喧闹,言谈举止合乎礼仪。
       3.“福、寿”之祝辞不断重现,明确祭祀目的
       庄严的祭祀典礼表达了后代对先祖亡灵的虔敬与祈祷。在虔诚的宗教感情中,透露出对宗族兴旺和对幸福长寿的祈盼,所以这种祭祀,无一不充满着强烈的现实功利性。作品连续出现了五个“福”字和三个“寿”字:“以妥以侑,以介景福,“报以介福,万寿无疆”,“报以介福,万寿攸酢”,“卜尔百福,如几如式”,“神嗜饮食,使君寿考”,这些祝辞足以说明这个由族群成员共同参加祭祀活动,最终的目的是求得家族的繁荣和个体的长寿,庄严的祭祀典礼为此也深深地打上了强烈的现实功利性烙印。
       诚然,《楚茨》一诗并不能对西周的祭祀文化面面俱到,但它为我们展现了先民们祭祀祖先的完整场景,也透出了先民祭祀的礼仪文化和原始祭祀心理,是《诗经》中一首祭祀信息容量最完备的祭祀诗,通过分析《楚茨》的祭祀文化,可以凸现关于《诗经》时代的部族、宗教、礼仪等诸方面的信息,它为我们站在《诗经》时代去理解西周时期的宗教、祭祀文化提供了有力的范例。
       参考文献:
       [1]刘源.《商周祭祖礼的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年10月,P344
       [2]杜希宙, 黄涛编著. 《中国历代祭礼》[M].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8年9月,P11
       [3]冯天瑜《中国传统文化浅说》,吉林:吉林人民出版社,1998年10月,P287
       [4]杜希宙,黄涛编著.《中国历代祭礼》,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8年9月,P3
       舒梅贞,浙江衢州广播电视大学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