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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研究]梁遇春灵智散文小品的文体创新
作者:黄 健

《文学教育》 2007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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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遇春一生写了36篇灵智与文化内涵浑融的抒情言志散文,其散文的内容涉及到文艺、教育、爱情、朋友、家庭、社会等各种知识领域,有些作品自由挥洒了他的超人见解和文化积累,在对人生的灵性的剖析中浓缩了他洞悉世事的智慧,这一类的文章以《一个“心力克”的微笑》、《谈“流浪汉”》、《途中》、《春朝一刻值千金》、《泪与笑》、《天真与经验》、《观火》等为代表。在梁遇春的这些散文小品中,灵智的言说和文化的书写总是融会得那么灵巧、严密。读梁遇春的抒情散文小品,总感到作者文思飞腾,语出惊人,对事理的见识别有洞天。在《春醪集》中,他作出这样的陈述:“我觉得我们年轻人都是偷饮了春醪,所以醉中做出许多好梦,但是正当我们梦得有趣时候,命运之神同刺史的部下一样匆匆地把我们带上衰老同坟墓之途。”这里用了《洛阳伽蓝记》中的一段典故,把青春期的美好和短暂表达得淋漓尽致。可以说,梁遇春在抒情言志散文中表达的文化内蕴和智慧灵光,伴随着他灵巧捕捉到的思想和情趣俱佳的审美意象,在随笔体的散文结构中焕发着惊人的生命活力。
       梁遇春的文化底蕴来自中国传统文化及西方文化的影响,冯至曾说:“从他散文里的旁征博引就可以看出,他还是从书本里得到的更多。”[1]梁遇春毕业于北大英文系,他对西方文化很熟悉,而且理解得透彻,他的散文小品在针对现实人生问题而纵意挥洒性情时,总能轻巧地将中西方文化的“典故”引入行文中,这些“典故”经他的创造性阐释,十分贴切和深刻地表达了人情事理,也自然、灵活地抒写了他独具情韵和品味的心智、性灵。梁遇春的中国传统文学功底相当扎实,他那种纵笔驰骋、兼容并包的文风颇有晚明小品风味。他的散文构思和表达,熔冥想、情韵、哲理于一炉,而且中外语言、句法的融会也能做到轻松自如,也就是说,梁遇春的散文从结构、内涵、行文方式,到语词的运用,都深得西方随笔体散文及中国古代性灵散文的精髓,而且,作者以超群的智慧和才情将中西性灵散文给予会通。他的这些广征博引、融会中外文化知识精华的抒情散文小品,字字句句都透着他的过人才气和灵性,他从书本读透了人生的玄奥,从人生中领略了书本的真义,他剖析的人生奥妙尤如欣赏眼前发生的“神话”,他谈及的人生话题,是对日常生活的感触,然而,他透视的这些命题的真谛,却让人如同聆听奇人高论,深深感佩于那些奇异的妙言。梁遇春对生命意义的理解和对人性本能的感知,都是独具情调的,他的灵智散文表现出中外文化内涵时,也呈现着对时代情绪的感应。
       梁遇春的抒情言志散文十之八九是围绕人生高唱反调的,他在作品中表现出一种独立思考的思想光泽,“他在否定中寻觅着重建世界的光——崇高性精神在他的幽默、调侃的现代精神之后是熠熠闪光的。”[2]“火”的意象在一组散文中突现:《吻火》、《观火》、《救火夫》等。“火”似乎总是与奉献和奋进相联,也即一种始自古希腊时普罗米修斯高高举起的象征着崇高精神的火种。“我们都是上帝所派定的救火夫,因为凡是生到人世来都具有救人的责任。”(《救火夫》)他宣扬着要做“人生舞台上的健将”(《文学与人生》),要做“救火夫”,要“真正跑到生活里面”(《这么一回事》)。梁遇春坚持笑对人生,他并不是只做快乐的歌者,他会以独特的眼光和视角,用诙谐和幽默的言说,发出对丑恶现实的讽刺和批判。他洞悉人世间事物的本相,能够从人生现象的反面,发现聊以自慰和自得其乐的途径,他以乐观的心态,勇做人生舞台的健将,以独特的抒情言志方式,将快乐传达给苦闷的人,人们从他的独特品味的散文小品中,领略到了饱蕴文化内涵的智慧和灵性的光彩。
       梁遇春是一位人生旅程的匆匆过客,他用昙花一现般的生命给后人留下了《春醪集》和《泪与笑》两本散文集。在《醉中梦话(一)》中,他道出了自己的散文观:“信手拈来,都成妙谛”。他认为:“一个作家抓着头发,皱着眉头,费九牛二虎之力作出来东西,有时倒卖力气不讨好,反不如随随便便懒惰汉的文章之淡妆粗衣那么动人。”在奇特散文观念的影响下,他抒情言志散文的创作,时常能够在博识和智慧的言说中,洋洋洒洒,自由不拘。梁遇春潇洒自如地闲谈人生别趣,笔调随意,轻松,流转,字字句句闪现着灵慧和智趣。他的主体性情的表达总在文句中焕发着奇异光彩,他用幽默、机智、妙趣横生、意气风发的文思和才气,激发起读者的欣赏兴趣,还使人反省和深思,如同咀嚼柑榄一样回味无穷。
       唐弢说梁遇春是一个“文体家”,走的是“一条快谈、纵谈、放谈的路”。对于梁遇春的抒情言志风格,有学者提出:“读梁遇春的散文不是产生瞠目结舌的感觉,就是享受痛快淋漓的快感。他所追求的审美效果不是和谐,而是刺目、刺耳,不是获得读者的共鸣,而是标新立异,给读者以强力和刺激,给感觉麻木的灵魂以震撼。”[3]我们认为,梁遇春承五四散文的余辉,并将五四散文艺术的厚重积累转化为一种新质,创设了融铸中西方散文体式之精华,将散文多种体式的艺术特长加以综合的新体式散文——灵智性文化散文。梁遇春的这种散文风格直接受到了18世纪英国随笔的影响,特别是英国随笔大家查尔斯·兰姆的影响。他的散文与传统散文以及现代各家散文最为不同的地方,就是那种因随时随地的发挥而变得松散、开放的文体结构,而这一点也正是与兰姆最为相似的地方。在《笑》、《讲演》、《人死观》、《谈“流浪汉”》、《春朝一刻值千金》等篇什中,他采用了与兰姆一致的纵谈与放谈,在《笑》中,他“笑谈”道:“常常发笑的人对于生活是同情的,他看出人类共同的弱点,事实与理想的不同,他哈哈地笑了。”可以看出,他的笑不是开怀的笑,不是无谓的笑,而是看透人生的超脱的笑,也是对人生发出人道主义关怀的同情的笑,他用笑给苦闷、压抑、黯淡的人生,增添些许快乐与亮色,正如他所说,这是“无害的笑”,虽不能催人奋起,也不会麻痹人们的神经,读他的散文,人们会从那些智性闪烁的文字中获得智慧、真诚及美的收益。
       在这超然的随意和洒脱中,梁遇春任意纵情,笑谈,纵谈,放谈,甚至乱谈人生。他的这些抒情言志的散文笔法实在是太随意,太纵情,太大胆了,作者畅所欲言地将自己渊博的学识和超人的智慧,在行文过程中,洋洋洒洒地表达出来,所谓笑谈,纵谈,放谈,乱谈,真是出语惊人,非同凡响。1929年4月,他分两期在《语丝》上发表《谈“流浪汉”》一文,这是最能显示梁遇春的性灵和文风的一篇文章,也是最具兰姆风格的一篇散文。文章开篇从辨析词义开始,不断发挥,起先谈的是流浪汉,后来扯上了与流浪汉生活有点儿相似的马夫、车夫等,后来竟将作家、思想家、画家、历史人物、小说人物等也大谈一通,还对与“流浪汉”对立的“君子”任性评说几句,整篇散文变得枝蔓丛生,散乱不拘,题旨也随之蕴涵了异常丰富的文化意蕴,而作者对“流浪汉精神的赞美”,便越发具有了卓然不群的奇思和智慧过人的妙想。可以认为,梁遇春以自己高度个性化和创意性的散文笔法,为现代学者散文和“文化散文”的内蕴和价值做了新注解,他以高度“思想化”和“情感化”的智灵创作,将文化、学识、人生现象等等融入作家主体的生命体验和艺术创新中,他所创造的散文新体式既可称作中国的“伊利亚体”,也可称作“放达灵智的文化散文”。
       散文创作以真诚和自然的表达为佳境,正如鲁迅所言:“散文的体裁,其实是大可随便的,有破绽也不防”(《怎么写》),散文如同诗一般,作家在心灵对话中生出灵感,在心声的旋律中谱写出一首首爱与美的乐曲。梁遇春的散文,无论是自言自语,还是与故友谈心,或者是在当众演讲,都是自在的,有一个独立的我。我们应该看到,梁遇春的散文一改当时文坛伪情做作的低糜文风,将真性情和真灵气彰显于世人面前,他的许多近乎“奇谈怪论”的议论和抒情,让人惊诧之余,常常使人由衷感佩他奇思妙想的灵性,感佩他大谈特谈自己超常思维的真诚和胆量。他毫无顾忌地纵意发表自己“叛逆”的人生哲学,抒写出真正出自个人灵智的真率情感,例如《春醪集》中的《春朝一刻值千金》,他开篇便说道:“十年来,求题访友,足迹走遍天涯,回想起来给我最大的益处就是迟起,因为我现在脑子里所有聪明的想头,灵活的意思多半是早上懒洋洋地赖在床上想出来的。”荒诞而又奇妙的议论!接着,他以此为中心放谈自己对迟起艺术的忠诚,同时也是谈迟起的人生意趣:“迟起给我最大的好处就是我没有一天不是很快乐地开头的……当我神怡气舒地躺着的时候,我常常记起勃朗宁的诗:‘上帝在上,万物各得其所。’(鱼游水里,鸟栖树枝,我卧床上。)”梁遇春的随笔艺术真是世间罕见的奇文,我们不妨认为,他之所以如此笑谈,纵谈,放谈,乱谈人生,是因为他无法改变社会黑暗的现状,也不愿顺从社会现实的污浊和黑暗,便在散文的艺术领域开辟出一方精神的乐土,他卓然不群,遗世独立,在快意真率的智灵言谈中,纵谈人生的种种颓糜的风尚,从而获得自得其乐的境界,寻觅到苦难人生中聊以慰藉心灵的别样情趣,实际上,他并没有消极避世,而是以笑抚慰黯淡的人生。
       注释:
       [1]冯至.谈梁遇春[A].冯至全集(第四卷,第297页)[C].河北: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
       [2]韩素梅.“急景流年”饮“春醪”----关于梁遇春“伊利亚”体散文[J].广西师范大学学报(2),1998.
       [3]马云.中国现代散文的情感与交流[M].河北:河北人民出版社,2003.
       黄健,男,江苏省徐州市人,江苏徐州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出版了学术专著《“五四”小说与人的文学》及《五四散文艺术论》,曾在《光明日报》、《深圳大学学报》、《剧艺百家》、《艺术百家》、《电影评介》、《徐州师范大学学报》等核心及省级以上刊物发表学术论文近三十篇,参与撰写《中国现代文学大辞典》、《张恨水小说名作欣赏》、《中国古典诗词名篇分类鉴赏辞典》等。文章及著作曾被“光明日报”、“人大复印资料”、“江汉论坛”、“报刊文摘”、“中国语言文学资料信息”等报刊复印及引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