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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麟《隐藏四首》的写作以自己敏锐的艺术感觉为起点，对于他所处的“自我”、“世界”、“自然”与“社会”及其相互之间的关系，进行了独到而深入的思考，并在诗中以自己的个性与气质为基因而抒唱，写出了这组优美动人的诗章。我认为，组诗不仅突出地构建了一个当代人的四维人生空间（第一首写自我的低调人生态度、第二首写对美好世俗生活的欣赏、第三首写对重庆夜生活的亲切体验、第四首写了自己对东湖自然山水的亲切怀念），并于此体现了诗人独到的艺术构思，并且其艺术体式、艺术形式与艺术语言也达到了很高的程度。
       我认为，此组诗有这样几点值得关注：
       一是诗歌的内在情感是以伤感与忧思为基调的，因而显得十分真实与真切。爱国与爱民族的感情十分重要，但如果不能处于一种内化的形态，就会显得嚣张，那样的诗没有生命力。当然，情调的高昂与低沉并不是决定诗作生命力的唯一因素，但在现实生活中如果确实存在值得忧虑的现象，诗人采取一种低调式的沉思是最为可贵的。在此，诗人说自己将那些“该隐藏的”都隐藏，“不该隐藏的”也都隐藏了，比如“光阴”、光阴流逝时内心的“不安”、“伤感”、生活的“疼痛”、“焦躁”、“无耻”，“为我亲历和目睹的卑微，穷苦，下贱，凄厉和残忍，我隐藏了泪水，以及善良的抖颤”。这样一种情感确实是让人感动的。在《沉静的夜晚，一个人在重庆行走》中，诗人要以“异乡人的心率”去抚摸隐藏在城市角落里的“伤口”。并说：“我要做一个符号/或者词语，去表达黑暗覆盖时光的/悲伤，在沉静的夜晚”。从此可以看出他并不认为现实生活多么美好，阳光之下仍有阴影。我认同这样一种非常个性化的、真切的人生感悟与深沉思考，及其对现实生活的平静形态，以及在平静下面的默默温情与人生情怀。
       二是诗人采取的抽象性与具象性同在的艺术方式。一般而言，如果诗中所写是一个具体的地名与人名，不论是读者所熟悉的还是不熟的，都有可能限制读者想象力，从而破坏审美的效果；但如果诗中所写过于抽象，根本不能明白是什么时间与地点，也可能让读者无从想象，也许只有一点朦胧的印象而已。这组诗将两者结合起来，形成一种时而实时而虚的艺术结构。在《沉静的夜晚，一个人在重庆行走》中，不仅有“重庆”这个城市的名字，并且有“菜园坝”这样的小地名；在《十月，看了一眼东湖》中，也有“东湖”以及“东湖的远山”这样的具体名称；而在《隐藏》和《世界慢下来》中，虽然少有这样的名称，但所写基本上也是具体事物，如与人身体相关的“声音”、“初吻”、“体温”、“头发”、“耳朵”、“嘴巴”等意象，“燕子”、“蚯蚓”、“蛇”、“村庄”、“大地”、“树林”等动物与植物意象。我认为，从这四首诗的意象构成来说，绝大多数都是属于实像，诗中所写的时间与空间是非常清楚的；但当这些实像与“不安”、“伤感”、“无耻”、“凄厉”、“背叛”、“迷茫”、“怀念”等虚词相结合时，就往往让实像虚化出一些空间，诗人正是因此表达自己超越性的、富于想象性的诗情与画意。
       三是诗人在语言艺术上的修养相当深厚、对诗歌艺术体式与艺术形式的把握相当到位。比如以反复的句式而造成一种流动的语言之美，如在《隐藏》中，诗人反反复复地用了九个“隐藏了”，就让情绪产生了一种连绵不断的感觉；在《世界慢下来》中，诗人用了九个“慢来下”和九个“慢慢地”，让全诗产生了一种如行云流水、曲折反复的情感，好像真能看到世界各个部分“慢”下来了，看到人们正在更真切、更充分地享受自己的人生。就是那些没有反复句式的诗行，也有一种流动之感，如“让昨天的词语/慢下来，成为今天的成语，/让今天的黑暗慢下来，分裂成/明天的黑白分明，阴晴圆缺”。（《世界慢下来》）这是诗人独到语言的组合艺术之体现。此外，诗人也很善于创造一些比喻，让比喻这种古老的诗歌技巧常用常新。诗人能够以自己对于生活与艺术的敏感，去发现并使用远距离比喻，即一般的人想象不到的，如“在圆锥形的日子里，我们隐藏了光阴”，什么是“圆锥形的日子”，也许人们无从想象；“那些棒棒的咳嗽，像匕首/一样插入我的肋骨”，也许一般的人也难以想象。
       《隐藏四首》究竟表达了什么样的悲伤情结、什么样的人生意向，好像也不是太明白，也许，这正是诗人内在情感与思想倾向比较隐藏的结果。
       邹建军，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外国文学研究》常务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