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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士论坛]温庭筠和韦庄词中的女性形象比较
作者:邵晓岚

《文学教育》 2007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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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性作为书写对象在中国文学史上出现得很早,远在《诗经》、《楚辞》时代,已有女性为题材的作品,在唐宋词中,以女性为描写对象的作品占了很大的比重。作为“用助妖娆之态”(《花间集叙》)的《花间集》,收集晚唐至蜀广政年间(938-965)温庭筠等十八家作品,女性一直是其描写的重点。据王兆鹏先生的《唐宋词史史论》一书统计,《花间集》所收的500首词中,描写女性的多达410多首,超过总数的80%。作者当初作词的动机不过是供歌女在歌筵酒席上歌唱,因此无论是外观的细致描述或内心的深切感情,都符合歌女们的活动空间,作者下笔浓艳和细腻,具有一种与其它文体不同的、非常浓烈的抒情成份,形成“花间集”的共同体格。作为花间先后出现的两位最重要代表温庭筠和韦庄,其词中的女性形象已发生较大变化,风格也是同中有异、异中有同。
       一、女性形象的身份变化
       中国文化自中唐之后出现深刻的转型,“时代精神已不在马上,而在闺房,不在世间,而在心境。”安史之乱及后来的藩镇割据,使盛唐积极用事的豪情化为灰烬,市民经济的繁荣,市民阶层的壮大和市井趣味的蔓延,使士大夫由政治理想的憧憬而转向世俗的享乐,功业的追求而转向花间樽前,眼界由天地人生而转向更为细腻的官能感受和情爱的追求。中唐以后的文艺“走进更为细腻的官能感受和情感彩色的捕捉追求中”(李泽厚《美的历程》)。花间体的出现乃是词史发展以及时代文化发展的必然,女性形象也越来越多的出现在这一时期的词作中。温庭筠与韦庄词中虽然都大量的描写女性形象,但依然体现出同中有异的特点。
       首先,女性所处的社会地位发生了变化。从深处闺阁的贵族女子趋向于地位稍低的歌女、妓女等。这主要体现在色彩浓艳的词语和绮丽香软的名物意象两方面。
       清代王士禛《花草蒙拾》说:“《花间》写法最著意设色,异纹细艳,非后人纂组所及。”温庭筠《菩萨蛮》二首: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水晶帘里颇黎枕,暖香惹梦鸳鸯锦。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藕丝秋色浅。人胜参差剪。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凤。
       据统计,温词中仅前《菩萨蛮》14首,表金玉字面的金、翠(青绿碧)、红、黄分别出现了11次、12次、3次、1次。而在韦词中前14首表金玉的只有5次,分别是《菩萨蛮》5首中:“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处”;《归国遥》3首中:“金翡翠,为我南飞传我意”,“日落谢家池馆,柳丝金缕断”;《应天长》:“画帘垂,金凤舞”。仅从以上两首词飞卿所用的名物词汇来看,绣罗襦、金鹧鸪、颇黎枕、鸳鸯锦、藕丝、香红、玉钗等,字面皆极华丽,飞卿词之精美已可概见。而类似于这种富贵气极强的集中意象群,端己词中极少出现。
       其次,女性形象由单一趋向于多样化。《花间集》中多次出现“佳人”、“谢娘”、“谢家”、“玉人”、“红袖”等意象,但是相对温庭筠大多塑造闺阁贵妇、筵席歌女以及她们相思不得的“绮怨”而言,韦庄塑造了许多不同心态、不同情态的女性形象。
       在韦庄的词中,金玉华贵贵族女性的特色渐次消退,而一般歌女、少女的比例提高。她们的附带描写分别是:“闲抱琵琶寻旧曲”(《谒金门》,歌女),“翠娥争劝临邛酒”(《河传》,酒女),“妾拟将身嫁舆,一生休”(《思帝乡》,怀春少女),“露桃宫里小腰肢”(《天仙子》,妓女),“玉郎薄幸去无踪”(妓女口吻),“刘阮不归春日曛”(妓女,用刘晨、阮肇的典故),“何处按歌声”、“舞衣尘暗生”(《诉衷情》,舞女),“夜寒宫漏永,梦君恩”、“宫殿欲黄昏”(《小重山》,宫女宫怨)。从能较为明确看出女性身份的同时,女性主人公所处在的场所,也大多由室内庭院,转到了外面的场景,甚至涉足都市景象和社会生活。这样看来,端己词虽然从外表看仍不脱《花间》风格,但他却在《花间》中被写的淫滥了的闺阁园亭、相思离别的情景中,注入了新鲜的生命和活力,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拓展了词的言说空间。
       二、女性形象体现的情感变化
       飞卿词之特点乃是精美及客观,极浓丽却并无生动的感情及生命可见,端己词则是清淡及主观,转而抒发个人情意了。这种情感的变化体现在女性形象上,主要是从静态到动态,从模糊到确指的对象两方面。
       一方面,温庭筠在词中多通过服装、饰物的着力描写,来突出女性的浓艳、华贵、富丽,显示出静态的装饰美,在他的笔下,女性如同水晶帘、颇黎枕等闺房摆设一样毫无生命可言,通常是作为一种“物”的关照而存在。正如叶嘉莹《温庭筠词概说》:“夫彼‘金鹧鸪’与‘仕女图’之特色,即在能以冷静之客观、精美之技巧,将实物作抽象化之描绘,而不表现特性及个别之生命,故其与现实之距离较远,虽乏生动真切之感,而别饶安恬静穆之美。”
       而韦庄词中的女性具有风情姿态的动态美。一刹那间的神情、动作,形象地传达出女性地娇羞、喜悦、依恋、忧愁等复杂地心绪,给人联想的余地。如《女冠子》其一:
       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别君时。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细致形象的描写出女子的神态,“除却天边月,没人知”更是传神之笔,使人读之大有人物呼之欲出之感。
       另一方面,温词所写,基本上是虚拟的贵族女性、虚拟的情爱场景,虚拟的寂寞慵懒心境,他笔下“物化”的女性形象是模糊不确指的。相对,“端己词情深语秀,虽规模不及后主、正中,要在飞卿之上。观昔人颜、谢优劣论可知矣”(王国维《人间词话》)韦词中多有主观情感,更多次直接出现表感情基调的词“愁”、“悲”等,女性形象更为真实而有所指。如韦庄《菩萨蛮》五首:
       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劝君今夜须沉醉,樽前莫话明朝事。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须愁春漏短,莫诉金杯满。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
       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柳暗魏王堤,此时心转迷。桃花春水渌,水上鸳鸯浴。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
       以其所写之时、地与人言之,则有当年红楼别夜之美人,有旧游江南之红袖,有今日樽前之主人,至于所写的情意则更为真切感人,有惆怅的别情,有断肠的怀念,有誓不归的决绝,有须沉醉的颓放,百转千回直写到忆君的凝恨。端己词所写的人物情事随不必问其确指何人,但是却都能使读者感到必为一己的真实情感经历。
       从温庭筠和韦庄对女性形象塑造的不同,我们看到他们的风格既有趋同性,也有趋异性。王国维《人间词话》:“‘画屏金鹧鸪’,飞卿语也,其词品似之。‘弦上黄莺语’,端己语也,其词品亦似之……”。“温飞卿之词,句秀也。韦端己之词,骨秀也。李重光之词,神秀也”。叶嘉莹《从<人间词话>看温韦冯李四家词的风格》:“温词多用客观,韦词多用主观;温词以铺陈秾丽取胜,韦词以简劲清淡取胜;温词像一只华丽精美而没有明显的个性及生命的‘画屏金鹧鸪’,韦词则像一曲清丽婉转,充满生命和情感的‘弦上黄莺语’。”
       温庭筠词给人最深的印象,就是语言浓丽、雕琢,笔调曲折。相较之下,韦庄长期游历江南,受到清丽自然的江南吴歌的熏陶,他的词语言明秀、疏朗而口语化。俞平伯先生说:“飞卿之词,每截取可以调和诸物象,而杂置一处,听其自然融合,在读者心眼中,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确实,温词在篇章结构方面脉络不够分明,语意欠连贯。韦庄的词词意连贯,脉络分明,注重感情的自然流露,无意以大量辞藻对实景实物作工细的刻画。他的词被王国维称为“骨秀”,正是由于明白吐露,酣畅淋漓,一气呵成,如司空图说的“行神如空,行气如虹”。另外,温庭筠词词藻浓艳,意境含蓄、蕴藉,以客观的景物、精美的意象触发人的情感,这已成为他的主要风格。愈是其不易解的词,愈能唤起读者更丰富的推想。而韦庄的词别具一格,语言清淡,意境疏朗、通透。不过多留心在辞藻的雕绘上,更注重以情动人。他的词善用白描手法抒发真切情感,以语淡而情真、词显而意曲表现了与温词不同的艺术特色。
       温庭筠和韦庄各以自己的创作在文学史上占据了一定的地位,形成了独特的主导词风。温庭筠的“深美闳约”影响了后来的贺铸、吴梦窗等人,而韦庄提升了词的抒情功能,他的“揭响入云”的风格对南唐李煜和宋代的李清照等人都有较大的影响。
       参考文献:
       [1](五代)赵崇祚辑.《花间集校》(十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2]华钟彦注.《花间集注》.郑州:中州书画社,1983.
       [3]缪钺、叶嘉莹合撰.《灵豀词说》.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4]叶嘉莹.《唐宋词名家论稿》.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5]吴惠娟.《试论西蜀词与南唐词风格的异同》.上海:上海大学学报(社科版),1999年8月.
       [6]王为波.《温庭筠诗词中的女性形象描写之比较》.社科纵横,2004年6月.
       邵晓岚,女,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古代文学硕士研究生。